我的父亲

说到父亲节，我首先想到的是公公，而不是我的父亲。

因为父亲在我的记忆里实在模糊，像一张严重褪色的老照片，漫漶不清，难以回想。

我是在姥姥家出生长大的，还有弟弟，还有母亲，唯独没有爸爸。

我有时也会问母亲，别人都有爸爸，我怎么没有？

妈妈总是一边忙碌着手里的活，一边不耐烦地说：你有爸爸！你爸在外地工作，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是吗？我在大脑中使劲搜寻自己的记忆，想看看他的样子，却怎么也找不到。

五岁时的一天，我去大姨家叫姥姥回家，家里来客人了。

谁呀？

不认识！我回答。

姥姥跟着我回家一看，这个不认识的客人原来是我爸。

这事在我都已经结婚了，还被我妈偶尔拿出来当笑话讲。

这个笑话在我心里，一直有点灰色，像对父亲的记忆一样，灰暗朦胧。

我快上小学的时候，终于和母亲、弟弟一起，拖家带口地登上火车，和父亲团聚了。

父亲很忙，一直忙。上班、出差，为了改良生产线一个多星期没有回过家，为了产品销售起早贪黑到处跑……

爸爸总有忙不完的事，好像只在家里一闪，就又出门而去了。

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父母的争吵，父亲常常在母亲的愤怒中沉默、沉默，最后火山一样的爆发。

我和弟弟从幼小时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到漠然视之，该做什么做什么，父母的争吵已经越来越影响不到我们。

以前常有人问，你为什么总是冷着一张脸呢？

因为心冷。但我不想说，只有沉默以对。

父亲从一个小小的技术员，到车间主任，到副厂长。36岁那年，老厂长退休，他顺理成章地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

父亲更忙了，我常常一两个月见不到他的影子。也好，他们吵不了架了。

高二那年，父母离婚了。

我和妈妈收拾父亲的东西，准备让他带走。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的满满一大箱子的奖状。

好大的一箱子！从市先进到省先进，优秀论文奖，技术发明奖，优秀厂长经理奖……一本本是那么的红，红得如新鲜奔涌的血液一般。这些都是父亲起早贪黑的付出换来的。

那是我第一次想起父亲，忍不住流下眼泪。

一个出身小山村，靠着勤奋学习走出来的男人，他唯一可依靠的，就是拼命奋斗，做出比别人更大的成就。

这是父亲的精神支柱，他没有精力再照顾老婆孩子，给钱是他唯一能做的。

我不能说他对或者错，每个人都是在各自的生活经历中得出各种经验结论。我们的视野都是偏狭的，又何必指责或者嘲笑他人呢！

父母的诉求不同：父亲一心追求成功的事业，而母亲只想要一个嘘寒问暖的丈夫。你又能说谁对谁错呢？好像谁都没有错。

我曾迷惑于父亲的疏离，曾怨恨母亲的暴躁，多年以后，这些如同曾经汹涌奔腾的急流，时间让它们褪去了情绪的色彩。

多一点理解，他们都是普通人，有优点有缺点。只要认真生活，都很好。

现在，弟弟一家在国外，母亲和我住在一起，安度晚年。

上周刚见过父亲。他多年前已经再婚。阿姨也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两人三观一致，相互关心，就算是圆满的结局吧。

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了有关父亲的一些片段，像是拼凑一个碎了的古旧瓷瓶。

那些不经意的瞬间，经过时间的磨砺，渐渐有了动人的光彩。

不管怎样，希望父母都健康，都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