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喝酒

　　潜意识里对于酒的认知，是上了小学之后才有的，因为那时候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农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各种各样的物品也都丰富起来。父亲偶尔会微醺从外面回来，虽然一家人都很反感，但也不是经常如此。多数看到男人喝酒一般都是在婚丧嫁娶的大席上。平日里很少喝酒的男人们，在这样的场合里抽着烟，端着大碗酒，吆喝着互相劝酒。之前由于条件艰苦，酒也算是奢侈品了，很少有人在家里时不时地就喝上几口。后来条件好了后，一般人家都会弄一些小烧子装在瓶瓶罐罐里泡些药材，喝药酒治疗一些疾病。渐渐的在村子里就有人喝完酒，叼着烟，晃晃当当，骂骂咧咧，甚至当街与人大打出手。

　　我有一个发小，是前后院一起长大的邻居，小学初中上学的路上都一起走形影不离。发小从小就有吹牛的潜质，能说会道，还虚虚乎乎的。刚上初中有一阶段他牙疼，整天愁眉苦脸，一双小眼睛都恨不得挤在一起。疼得厉害了用手捂着腮帮子，再严重了就用头撞墙，还在地上打滚。他家的地柜上有一个圆柱形玻璃酒坛子，里面是用小烧子泡的人参酒。我去找他玩，看到他鼓着腮帮子，歪着头，紧紧抿着嘴。看到我进屋用手比划着让我到炕上坐。我不知道他嘴里含的是酒，看他模样很招笑，于是跟他开玩笑。没等我说上几句呢，就听到咕噜一声，他把嘴里含着的酒咽进了肚，然后就伸着舌头大口呼着气和我说，这酒真辣，嘴里都木了，酒是个好东西，又消炎又止疼，不过有些烧心还头昏脑胀的。这时我才发现他用酒麻醉疼痛神经，一张白净的小脸已经涨的通红，一双小眼睛放着贼亮的光。那天下午，他一共含了十多口酒，都咽进了肚。最后在我的搀扶之下到了院子里，挨着用木板夹成的杖子蹲下来开始呕吐，鼻涕眼泪也出来了。

　　发小仅仅上了一年初中就被信奉读书无用论的父母叫回了家务农，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但是喝酒这个习惯，在牙疼的时候就养成了，很多年也没有间断。但凡喝酒的人，喝的是心情，喝的是酒后的状态。他喝完就会胡说八道，可是尽管酒后口无遮拦，他却喝出了一番小事业。

　　发小喝酒之前能指鹿为马，喝酒后又能指马为鹿，而且言之凿凿，忽悠的人不得不信。也许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谎言重复多次最后连自己都会相信这就是真的。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风水先生，懂易经会八卦，会看阴阳宅，择吉日。起初熟悉他的人听后都一笑了之，但就有那贪图小便宜的人找到他，请他吃上一顿饭，喝上一顿小酒，然后再请他掐算掐算。看风水也是有一定基本原则的，我觉得他也就是粗略懂点，再用自己丰富的语言一修饰，就伪装成了一个先生。就这一点，在农村也足够用了。一旦被人请过给人看过，就算出山了，就起了示范作用，渐渐地他在十里八村还就小有了名气。

　　他混成了老人眼里的二流子，做事不着调，自然而然就把婚姻大事耽误了，三十出头还是一条大姑娘小媳妇敬而远之的光棍。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老姑娘，相亲之后，双方也都满意。女方家设订婚宴，发小掩饰不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频频举杯来表达内心喜悦。喝到最后，硬是拉着未来的老丈人叫大哥，陪着来的亲友拉也拉不住，最后被准丈母娘打出了院。

　　后来在快四十的时候，找了一个离婚带小孩的，喝酒的毛病才渐渐有所收敛。看风水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在做着别人找上门的生意。结婚后也踏实下来，在家种地维持生活。

　　我不经常回村，但凡只要是回村碰到他，他还会表现出年少时那不住躲闪的眼神，也会滔滔不绝，却绝口不提请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