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钟点工
作者:堂主
今年夏天的雨水更多了些,老天爷变脸的频率也似乎比往年要频繁,早上还阳光灿烂,到了下午,倾盆暴雨说下就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天色变得很暗,就像一下子到了夜晚一样,我不得不打开桌上的台灯,这样才能让电脑屏幕看上去没那么刺眼。我把眼睛从明晃晃的屏幕上挪开,看向窗外,一片迷茫,什么也看不清。
我是个写小说的,所谓的作家。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超过72个小时,烟灰缸几乎已经没有新烟头的容身之地,咖啡也没有怎么停过,想要写的新故事,却始终连大纲都拟不下来。
屋外那没完没了吵杂的雨声持续提升着我的烦躁,我想现在我的眼睛里一定充满着血丝,它们在我的眼球上纵横交错,杂乱如麻,正如我的心情。
墙上的老式挂钟不紧不慢地响了三下,时间来到下午三点。这个时间,应该是我预约的钟点工上门打扫的时间,我又看了一眼窗外,雨这么大,保洁员今天还会过来吗?
正想着,门铃响了,我顿时松了口气。
我站起身来,伸着懒腰走过去开门,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女孩子。我的意思是,我以为按门铃的是保洁员,而在我的认识里,保洁员一般都是阿姨,所以,我并没有把这个女孩跟钟点工联系在一起。
再看眼前这个女孩子,也没有穿保洁服,上身穿着一件白色T恤,下身穿着蓝色牛仔裤,背着的包很旧,很老式,跟她的穿着和样貌完全不搭。
她看上去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留着一头长发,眼睛很漂亮,白白净净的样子,说实话,挺好看。也许是因为意想不到,所以更觉得漂亮。
见我愣着没说话,女孩微笑着先开了口:“唐先生您好,我是您预约的钟点工。”
“啊,请进吧。”我这才连忙把人让进了屋,竟然还真是保洁员,而且是这么年轻漂亮的保洁员。
她裤脚和鞋子已经湿了,手里的伞也在不停地滴着水。她把那把湿漉漉的伞留在门外才进了门,问我:“不好意思,有拖鞋给我换吗?我的鞋子湿透了。”
“有有有。”我赶紧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给她,此时此刻,我还是没能把她当成保洁员。
她道了谢,换了鞋,接着对我说:“那我就开始工作了。”
“不着急,雨这么大,我看你也淋湿了,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我说。
“没事儿!我先干活吧,干完再喝,谢谢。”她说道,露着更好看的笑容,就像炎夏里的冰激凌一样美好,在这一瞬间,我很想跟她发生点什么。
她开始从她的背包里翻出围裙和手套给自己穿戴上,我转身走进了家里的厕所,拿起刮胡刀把留在我脸上超过72小时的胡渣刮干净,然后洗了把脸,又把头顶上那堆杂草一般的头发稍微梳了一下,让它们看起来像一堆叠好了杂草。
弄完这些,我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又像个人了,这才打开厕所的门。她又一次出现在门口,这次是厕所的门口。我问:“你要上厕所吗?”
她摇头说:“我要装水去清洗,有没有可以用桶或者盆子?”
“那只桶就可以用,抹布就挂在墙上。”我指向厕所里,说道。她看了一眼,就要走进厕所去拿,由于我还站在门口,便只能侧了侧身子,好让她过去。她也侧身,面朝我,但是没看我,微微低着头,我能感觉到她应该有些羞涩。我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挑逗了我的嗅觉,不像香水,那大概是洗发水的味道。
我如果再继续在厕所门口待下去,恐怕就有些尴尬了,我又看了看她弯腰装水的背影,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作台。
她开始工作,我也开始工作。然而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头绪,眼下更是别提有什么工作状态了。她就在我附近收拾着、打扫着,偶尔俯身面朝我的时候,胸口的春光一览无遗,我根本专心不了,索性就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她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告诉她我是个写恐怖小说的,没想到她挺感兴趣,她说:“那您太厉害了!没想到我还能认识到真正的作家。”
“厉害什么呀,我都已经窝在家里三天写不出东西了。”
“写作需要灵感吧?那您平时那些题材什么的都是怎么获得的呢?”
“来源于生活吧。”
“哇,您写的是恐怖小说,这么说的话,那您的生活得多恐怖啊!”
我笑笑,说:“艺术来源生活而高于生活吧。”
“那也是。”她想了想,又说:“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很喜欢看书,也喜欢写东西,日记、小故事什么的,也曾经梦想当一名作家。”
“那为什么没有坚持下来呢?”刚问完我就有点后悔了,我注意到她脸上神色的转变,本来愉悦的脸色瞬间就暗淡下来,她说:“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文化都不够,怎么当得了作家呢?”
“什么原因辍学呢?”
“十岁的时候,我妈就去世了,我爸后来又娶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对我很不好,不给饱饭吃,动不动就打我骂我,后来,就怂恿我爸不让我读书。”
“你爸就任由她那样?不管管?”
她苦笑,说:“我爸什么都听她的。我妈死了之后,我觉得他也没把我当女儿了。”
“对不起,不应该问你这些的。”我有些愧疚,刚见她时,她的笑容那么灿烂和美好,没想到竟有这么悲惨的身世。
这时她也似乎很快就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恢复了笑脸,说:“没什么的,是我不好意思,说得太多了,怎么能跟您说这些呢?我还是抓紧时间干活吧。”
她没再多说什么,埋头继续干活了,我看着她,突然很想抱抱她。
过了一会儿,她打扫完毕。我指着茶几上的苹果,说:“休息一下,吃点水果吧,不用客气的。”
“谢谢!那我拿去洗洗。”她没再拒绝,拿了两个苹果去了厨房。
我的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桌面右下角这时弹出了一条即时新闻,我习惯性地点开:
城南一居民楼内发生灭门惨案,受害人王某和妻子周某以及年仅十四岁的儿子被发现惨死于家中,根据现场线索反映,死者王某的女儿有重大作案嫌疑。据了解,王某,男性,52岁,从事出租车行业,周某,女性,50岁,从事家政保洁工作,王某与周某系二婚,婚后育有一儿,其女儿王某某是王某与前妻所生,据知情人士反映,嫌疑人王某某患有精神疾病。
目前,嫌疑人下落不明,由于嫌疑人极具暴力倾向,请广大市民密切留意,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切勿擅自接近,请立刻通知警方。
简讯最后,附有嫌疑人照片一张……我愣住了,这个杀人凶手,现在就在我家里。敢情她是杀了自己的全家,还拿了她后妈的工具袋出来工作啊!
这个时候,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了的苹果,盘子上面,还有一把水果刀。
她依然笑着,朝我走过来,只是现在再看那笑容,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她准备把水果拿到我工作台这边来,我站起来叫住了她:“你放到茶几上就好了,我等下过去吃。”
她应了声好,把果盘放到茶几上,自己则坐到一旁的沙发上,那把水果刀,始终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尽量不动声色,对她说:“你先吃吧,不用客气。”
“您不吃吗?苹果削了皮等下就不新鲜了。”她说。
“没事,我先上个厕所。”我站起身朝厕所走去,这个过程中,我感觉她的目光在我身上一直没离开过。
关上门,我撒了一大泡尿,这算是怪习惯了,心里一有点什么事,我就容易尿急。撒完尿,我冷静了一些,现在只有我知道她的事,而她并不知道我知道。平和一点,事情并没有那么难处理。
我打开厕所门,走了出来,顿时,我又怔住了。她正站在我的电脑屏幕前。我刚才,并没有把那条新闻的网页关掉,只是缩小了窗口而已。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也同时看向我,她笑盈盈地说:“我太好奇了,想看看你写的小说。”
“哦,这个我还没写多少的,等写好了再给你看吧。”我若无其事地说,现在,我真的不确定她有没有点开那个缩小的网页了。
我站在厕所门口没动,她也留在原地,我们之间似乎已经弥漫起对峙的气息。片刻,她走回沙发的位置,拿起那把水果刀戳起一块苹果,对我说:“你快来吃点苹果吧。”
“先放着吧,我现在不太想吃。呃……我看,这清洁也做完了,打扫得很干净,谢谢你啊。”我不自觉地用上了讨好的语气。
“应该的。”她没有把刀放下,而是把苹果送到了自己嘴里,那双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我。
“时间也不早了,你要不要早点回去?晚了坐车不方便。我把钱结给你。”
“不着急,雨还没停呢,我想等雨停了再走。”她把刀又一次插在盘子里的苹果上,同时坐回沙发上,看着我,问:“可以吗?”
“可……可以的。”我想,她一定已经看到那个网页了。
外面的雨一直没停过,眼下,似乎下得更大了,那收敛不住的雨声,仿佛可以掩盖掉所有的罪恶。
我走到我那小小的吧台前,冲泡了一壶茶。此时此刻,我觉得我还是要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无条件地、尽量地迎合她甚至讨好她,那有可能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还是尽量让它不要发生的好。
我把一杯茶端到她面前,说:“水果就先别吃了。试试我朋友从德国给我带回来的花果茶。”放下茶杯,我顺势把果盘连同那把水果刀一并拿回了吧台。
她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我回来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笑着说:“你试试茶,要是觉得好喝,等下给你带一些回去,还有,我的新作品虽然还没写出来,但是之前出的书还有一些,也送两本给你带回去。”
她便拿起杯子,喝起了茶,突然,她冷不丁说了一句:“你就那么着急赶我走吗?”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尴尬地看着她,她也抬起眼睛盯着我,那脸上的笑容如同鬼魅般一点点扩展开来,看得我心里发毛。
她歪着头,痴痴地笑着说:“可是,你家的门好像打不开了。”
我连忙站起来,冲到门前,果然,拧不动门把手,被反锁了!我回头看她,只见她手里拿着我的家门钥匙,正朝我招手:“过来拿呀!”
我没有走过去,厉声对她说:“你最好把钥匙给我放回去!”
她笑得更加狰狞,说:“你过来拿呀,你不过来,那我就给你送过去。”说完,她从她那个破旧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把带着血迹的斧头,站起身就朝我冲了过来!
我赶紧一闪身,跑回客厅里,躲过了她第一下的攻击,她当然没有作罢,痴笑着继续追着我砍。她的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出乎我的意料,现在她已经彻底卸下伪装,露出恶魔的面目。
我一边与她周旋,一边留意着墙上挂钟的时间,一分一秒,不紧不慢……
突然,她像被电击一般,手中的斧头掉落,整个人瘫倒在地板上,浑身开始抽搐,口吐白沫。时间,终究是到了。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女人,问她:“茶还可以吧?”
她瞪圆了双眼,死死地瞪着我,说不出一句话。
我早就跟她说过,我小说的题材都是来源于生活。为了新作品,我本来就计划今天要杀一个钟点工,我没有想到的是,上门来的会是这么个令人心动的女孩子,这让我一度想跟她长久地发展下去。是的,在看到那条新闻之前,甚至是在她对我起杀心之前,我都不想杀她。
但是,事实已经如此了。
她的身体终于不再动弹,体温在渐渐消退,我拿纸巾把她嘴角的污物擦拭干净,然后把她抱到床上,脱去她身上的衣服,在我把她分尸之前,我想好好爱她一次。
毕竟,也是一个让我心动过的女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