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危机和结局
描述故事形式的必要特征时,一种有用的方法是从故事的冲突、危机和结局着手。
冲突,正如我们所熟知的那样,是小说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
剧作家兼导演伊利亚·卡赞(Elia Kazan)把冲突直接说成“两条狗抢一根骨头”。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提醒说,除了意志的冲突外,小说还显示出了内心的自我冲突,所以冲突既存在于角色本身,也存在于角色之间。在生活中,冲突带有消极的意味;而在小说中,不管是喜剧还是悲剧,充满戏剧色彩的冲突都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在文学里令人兴趣盎然的东西就是麻烦。
有麻烦才有趣,但现实生活中麻烦越少越好。生活有时是愉快的交流、平静的快乐,以及富有成效的工作,所有这一切都蕴含着乐趣。但对写作而言,这些东西读起来毫无趣味,它们可以被当作危机发生前的铺垫,作为一种结局,甚至作为一种可怕的事情发生的预兆,但它们不能被用作整个故事的情节。
现在假设在接下来的一周,你来到这个湖边野餐。你把野餐垫铺在了蚁穴上。所有人都冲到湖边用凉水冲洗被蚂蚁咬过的地方。你的一个朋友坐着塑料筏子漂出去太远了,筏子漏气了,但他不会游泳,你必须去救他。在救他的路上,你的脚被碎玻璃划破了。等你把他救上岸,蛋糕上已经爬满了蚂蚁,鸡肉也被一只负鼠给糟蹋了。就在此时,变天了。等你们把东西收好赶回车里时,你看到一头愤怒的公牛已经冲破围栏朝你们冲了过来。其他人都慌忙逃走,但是,因为你的脚受伤了,还在流血,你只能一瘸一拐地逃跑。当时,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跑得比公牛快;要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指望这头公牛只对移动的目标感兴趣。在那个危急时刻,你不知道能否指望你的朋友来帮助你,包括你救他一命的那个人。你不知道公牛是因为闻到鲜血的味道才会袭击人这种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管怎么说,地狱是故事的好素材。如果你想写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就让故事的主角置身于可恶的人之中吧。地狱手法和叙事手法非常好协调,而充满快乐的天堂就做不到这一点。天堂不是故事创作的好素材,在天堂发生的事情只能出现在故事的结尾。
如果把野餐写成故事不容易,那么把生活中其他重大的主题写成故事也是不容易的,如出生、爱情、性、工作和死亡。
好的爱情故事必须包含强烈的感情和实现这种激情的过程中所遇到的巨大障碍。比如,一对恋人热烈地爱着对方,但他们的父母是冤家(如《罗密欧与朱丽叶》)。或者是,一对恋人热烈地爱着对方,但他是黑人,而她是白人,他还有一个敌人想要惩罚他(如《奥赛罗》)。又或者是,他们热烈地爱着对方,但是她已经结婚了(如《安娜·卡列尼娜》)。还可以是,他热烈地爱着她,但是当她爱上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爱她了。
在以上的每一个情节里,都有着强烈的感情和在追求这种激情过程中存在的极大的危险。总的来说,这种形式对于所有的情节塑造都成立。可以用三个词来表述这种形式,即“剧情”等于“激情”加“危险”。
小说是“表达人的渴望的艺术”。
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和同情,小说的主角必须有渴望,而且是强烈的渴望。主角渴望的东西不一定是暴力的或者是惊天动地的,但是渴望的强度一定要让人感到危险的存在。
生活中和文学作品中的危险不一定以最明显的方式表现出来。
年轻作家经常会犯的一个错误就是采用谋杀犯、追逐场面、车祸和吸血鬼等这样低级趣味的内容和剧情来创作故事。实际上,我们都知道,我们欲望的最大阻碍来自家庭,它意味着我们的身体、个性、朋友、爱人和家庭成员。对多数人来说,父母的冷漠带给他们的伤害比陌生人的暴力更甚;心脏病发作比受到枪击更容易致死;我们在早餐的餐桌上毁掉的热情比起漫漫人生路上的还要多。
一种经常使用的批评工具将可能的冲突分成了若干类型:人与人的冲突,人与自然的冲突,人与社会的冲突,人与机器的冲突,人与上帝的冲突,人的自我冲突。
冲突一旦形成并得到发展,就一定要进入危机——最终的转折点——以及结局。
发展顺序是文学的主要追求,发展顺序意味着故事终将结束。在实际生活中,这也许不会发生,但是,不管小说角色的生命最后是否终结,故事都会终结,我们也会有种故事终结后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