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少年的咏叹调3.4.2让她走
一阵冷风贯穿教室,雨水便从浓墨汇聚的阴云中滴落,九月中下旬总有那么几天会气温骤降。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密集的雨滴就由细线变成了豌豆,啪嗒啪嗒地击打在树叶上,窗户上,还有室外车库的棚顶上。又是阵风,一些雨水都被卷进了教室。
“穆芷善,帮忙关下窗户,好冷啊。”坐在不远处的女生说道。
“嗯。”
刚站起身,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便掠过窗台。
“勺子?”
听到穆芷善这样说,孙绪真将视线从试卷转移,抬起头来将视线转向教室门口。她喊了一声报告,但不等允许就走了进来。刘德华在额头间挤出川子皱纹,不满地盯着她看,眼球随着翁予韶缓慢移动。这让孙绪真想到了某个易燃易爆的人,某个不愿提起的人。每当这个人要戏弄学生时,都会做出这个表情,一只趴在讲台上的大蛤蟆。待到翁予韶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刘德华才开口说话,拿捏着揄扬顿挫的腔调。
“不考试啦?”
翁予韶折回讲台,后脑勺和书包还滴着水。孙绪真的眼睛至始至终都随着翁予韶,希望能和自己对视一番以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并没有这样做。拿到卷子后,麻木地回到座位。望着翁予韶湿漉漉的背影,孙绪真隐隐感觉有坏事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孙绪真,你也不考试了?”
刘德华说着瞥了眼另一个空位,此时此刻,班里还有一个人没来。
秋雨淅沥沥地击打在车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现在是上课时分,柳宫花孤身一人站在自行车停车棚的围栏旁,对面同为停放自行车的地下车库,修建在教学楼的正下方,里面黑暗阴森仿佛是一个住着地底怪兽的洞穴。突然,在这片漆黑中亮起一颗猩红的火光,犹如魔鬼般贪婪的眼睛。一双球鞋出现在车库门口,黑暗的阴影遮住了他的上半身,柳宫花走过去,和他保持着较远的距离。
“那个男生是——新勾搭上的?”
“同学而已。”
“同学而已。”那人冷笑道
“你想太多……”
“别他妈和我顶嘴,你以为现在邪种监狱还是卢释腾说了算吗?”
柳宫花啃咬嘴唇不在吱声,她现在不过是一只猎物。
“啊,我记起来了,我认得他。哈哈,我现在又想找他麻烦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晚上哪儿见?”
“不亏是花姐,从来都只想着自己。”
“不关他的事。”
“还有那长头发美女,是他女朋友?约出来一起玩啊。”
“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男生往前走了一步,宽阔粗犷的铲形下颚暴露无遗,“我哪儿过分了,你倒是说说看啊!”
柳宫花惊惧地缩紧了身体,侧着脸耸起肩膀。
“今晚老地方,别忘了。”说完,便扬长而去。
眼睛像个透明鱼缸而里面装满了泪水,她是如此地悔恨,悔恨自己曾做过的每一件事。柳宫花不知道这代价有多重,可如果能用钱买回来,又要花多少钱呢?今天又交了一笔钱,运动会还有最后一次,如果这样就能把所有的错误都偿还,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柳宫花强行让快要溢出的眼泪消退,她想要和孙绪真他们在一起,哪怕只有几个月她也要以一个学生的身份,而不是如流言蜚语般那样低劣。
“喂!现在还上课呢,你在这儿干嘛!”
年轻的门卫从不远处走来,他实在是看不惯这些惹是生非的学生。车库旁的阴沟里漂浮着一截熄灭的烟头,在恶臭的污水里它似乎要燃起熔浆般的烈焰来,把整个邪种监狱都烧掉。
柳宫花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这两个问题像是世界冠军的拳击,左右开弓令翁予韶难以招架,一连串组合拳打得她顾此失彼最终鼻青脸肿,头晕目眩连基本规则都忘记了。过热的大脑正促使她放弃理智,她感觉受到了欺骗和玩弄,自己也有问题想要质。一时间,翁予韶想到了孙绪真,紧接着是穆芷善,她问谁,问什么,还是直接说出来……收卷后,翁予韶仍纠结在胡思乱想中,直到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一抬头正好看见孙绪真和穆芷善的关切的脸。
“是不是不舒服,怎么淋着雨来了……”穆芷善担心地问道。
“奇怪,柳宫花没来考试啊,书包都在座位上。”孙绪真朝着柳宫花位置所在方向说,而翁予韶这时候的表情令他紧张不已,但最令他惊愕的还是翁予韶接下来的复述。
“她真是这么说的?”孙绪真阴郁地望着穆芷善,可她也是同样的表情。
“嗯。”翁予韶难过地应了一声,接着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柳宫花为什么要这样说。”
孙绪真咬着嘴唇,大脑本能地抵制着翁予韶刚才的一言一语。但那确实是柳宫花的语气,可无论如何孙绪真都不会相信她真的会说出这样的话,这里面是有原因的,一定有。他了解她,即使不是全部,但作为能够在一起的同学,足够了。他知道她的过去,曾给许多人带来悲伤和痛苦,但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相信柳宫花,就和相信穆芷善一样。柳宫花正在学着努力地奋发向上,迎合学校的,老师的,同学的评判标准。所以,她不是真心的,绝对不是。
门口走进一个人。柳宫花来上课了,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也没表现出任何的不同。但孙绪真能看出来,柳宫花变了,与其说她变成了另一个人,倒不如说变回了之前的那个她。走路的姿势,讲话的腔调,看人的眼神,就连她的金属板冷酷的眉毛也再次变得轻佻,傲慢。
“你和她……”穆芷善迟疑了一下,她尽量让自己的话听上去较为客观公正,“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孙绪真的脸和天空僵硬的云团一样阴沉。
“那就又是犯大小姐脾气了,放学后我去问问。”穆芷善自告奋勇地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陪你一起。”孙绪真连忙说,毕竟那段绝交的声明里提到了自己。
“不了,我自己去。”穆芷善说着把头发捋在耳后,“女生之间的谈话,男生就不要偷听了。”
时间流动得异常缓慢,只有穆芷善才知道自己的脑海里正经历着一场怎样的思想角力。孙绪真、翁予韶、柳宫花,她想要尽情尽理地维护每一个人,可自己却显得无足轻重。她回想起那些曾经离开的人,丁裕家和温启仁离开了学校,就算是孙绪真和翁予韶也短暂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穆芷善不愿再有人离开,这是一种固执己见的念头,因为她决心去说服柳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