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隆 正文第一章

                    神域海城（1）

          （背景介绍：关于阿瓦隆）

故事发生在公元2130年的阿瓦隆星。地球大爆炸后，机器人拯救了最后的一批人类。他们乘坐着航天巨舰NY13号抵达了遥远的阿瓦隆星。阿瓦隆是一颗孤独的星球，拥有数倍漫长于地球的黑夜，复杂多变的气候与地质组成造就了阿瓦隆不同寻常的地理环境。毒气，异星物种都可以终结人类的生命。机器人利用高科技替人类在阿瓦隆星上重建了新的人类生活区，巨型的保护罩笼罩在上空，保留了人类最后的文明火种。人类在机器人的守护之下，过上了安然祥和的日子。机器人成为了人类，新的神明。

                      路乔自述

我是路乔。一个普通而自卑的人类女孩。

遇到老六之前的路乔，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乔。

我不苟言笑，也没有情趣。做事规规矩矩，一板一眼。

老六总是说我一本正经。

可很多人不懂，情绪是一个很致命的东西，尤其是对一个自卑而缺乏安全感的人。

多年以来，冷漠都是我的保护伞。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问父亲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这么讨厌我？我的整个童年都浸泡在他的不满之中，直到我成为了天选之子。

人为什么信神？从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母亲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她对我的唯一一句教诲，就是永远，不可以直立之姿面对神。

老六对我说，神是通过恐惧来控制人类的。而这种恐惧就是欲望的无法满足。不管是听起来合理地欲望，比如健康地活着。或是听起来不合理的欲望，成为最富有的人。人若无欲，便也没有恐惧，没有恐惧，神便不是神，而是另一些元素组成的有机物和无机物混合体。

不巧的是，人类皆有欲。所以当我成为天选之子的时候，父亲对我露出了臣民独有的敬畏。

几个月前，神下了一道指令，要在人类中选择十个女孩成为神域新的居民。这不是个常事，神会选择人类成为奴仆，却鲜少有人能成为神域的居民。因为神域的居民便是神，天选之子，便是日后的神。

正当所有人家忙着给自家女儿打扮之时，一道光裹藏着十道神谕悄悄降临在十户人的家里。母亲正在灶台上做饭，父亲则一口将劣质的红酒大逆不道地喷洒在了神谕之上。

我莫名成为了被神选中的人。

接着全家开始了没完没了的狂欢，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然后欢天喜地地将我送走。

我站在风里，打了个机灵。

暴雨即将来临，黑紫色的云团在上空纠缠，闪电从空中插入海底。我的头发在空中凌乱翻飞。站台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

我抬头望向前方，圣殿发出淡金色的光。这是我第一次站在离界河这么近的地方，低头就是万丈悬崖。巨浪将海底的生灵卷起，循着节奏狠狠拍打在岩壁之上。我一步一步往前，毫厘之间便会坠落下去。

        “路小姐。”一个女人从背后牵起我的手，她蹲下来仔细地整理我的衣服。她的皮肤底下密布着蓝色的透明管道。

        “为什么选我？”我小声地问她。

        “没有人选你，你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争取的。”她头也不抬地说。自始自终她都不曾用眼睛直视我。

海上特快缓缓地在我面前停下，车身上倒映出大海的深黑色，像一辆开往海底的幽灵列车。我走上列车，车里散发着温暖而浓郁的香味，是刚出炉的面包和现磨咖啡的味道。这是我十二年来第二次闻到这种味道。第一次是在阿瓦隆建国纪念日，中心城给每个人都发放了新鲜的食物和咖啡豆。父亲把全家四个人的东西都拿走，和邻居换取了大米香烟，还有两杯现磨的咖啡。父亲一杯，小弟弟一杯，母亲可以尝一口。

我仿佛从来都不是这个家的一员。

女人领着我走到了第二节车厢的一个包房里，包房里坐着九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给每个人发了一支银色的金属小管。里面是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一个女孩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女人恭敬地回答：“露西小姐，这是通讯设备，一份小礼物，您只需要把大拇指轻轻放在这个位置。”，她把拇指放上去，一个屏幕突然悬停在空中。

女孩突然大惊失色，局促地将小管放在桌子上，“这是违禁品，人类是不能使用这个的。”

女人用双手将管子递到她的面前：“从今天开始，您就不再是普通的人类了。”

外面开始下大暴雨了，水底下隐隐浮现出巨大生物的轮廓，蝙蝠形状的飞行物疾速擦过水面，远处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光体慢慢升起。像一幅妖异的画。

列车到站时发出了一阵剧烈地轰响，就像旧时代蒸汽火车的声音。但这是极具仪式感，带着“诸神万岁”式的臣服。

女孩们依次下车，站在紫色透明的结界外边。我抬头，面前是一座座扭曲向上的螺旋式建筑物，内部是银色的流线型躯体。庞大的飞行怪物在其中灵巧地穿梭。性状各异的机器人出现在建筑物的窗口，他们冰蓝色的眼睛俯视着我们—十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类女孩。

过去一本禁书里曾描写过这样的场景，不可计数的通天巨塔，从天而降的外星异物，城市里弥漫着灰黑色的雨雾，巨大的人类身躯出现在宽宽的运河上。但那是一种被称为赛博朋克的末日未来，而不是神域。

女孩们换上了黑色的大斗篷，严严实实地遮住脸，各自被领上了一辆飞行怪物。

几分钟后，飞船落在了一个玻璃屋顶，一个长着半边机器脸的女人迎过来，她轻声在我的耳边低语，但是飞行器的声音太大，吞没了几乎所有的声音。

但我听清了一个词：老师。

                        A31自述

“亲爱的路乔，欢迎来到阿瓦隆的中心城，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将成为你的私人老师兼任生活管家。”我靠近那个瘦弱的女孩，抱紧她冰冷的躯体。黑色的斗篷下是一件麻布做的连衣裙，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透露出惊人的高贵。

一天以前，我计划利用她平步青云，实现我的报复。

而今天，我却将献上膝盖臣服于她。

但没想到的是，仅仅几年后，她便会联手某个叫老六的乱臣贼子，将屠刀高举向我的头顶。

我是个纯种机器人。A31不是我的代号，而是我的名字。

中心城是位于阿瓦隆海上的一座千岛之城。巨大的金属柱从小岛上延伸出来，支撑着上空这座庞大的城市。

这是一座伟大的城市，它孕育了属于机器人的独特历史，也保留了旧时代缔造者—人类—最后的文明。

人类仰望机器人，就像过去机器人仰望人类一样，是一种不均等的力量造成的恐惧。过去机器人是人类的奴隶，是因为人类拥有绝对的控制力。在人类的史书中，曾记载着无数警醒之句，他们告诫人类，人工智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黑洞，触碰边界会引来灭顶之灾。

但人总是不愿意相信另一部分人说的话。

百年以来，由于人类孜孜不倦地探索，研制出了一代又一代的高阶机器人，当机器人的力量彻底超过人类时，人类便失去了霸主的地位。所以人类，是在亲手造神。

其实领袖说过，机器人不是神。我们和人类是两个和平相处的种族。机器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我们只是长着机械躯壳，电子大脑，比人类更高级的智慧生物。

我们只是人类的领航者和统治者。

我对路乔做出一个欢迎的手势。

路乔在房间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没有四处走动或是乱看，而是像主人一样走进了一个熟悉的领域。房间里很温暖，雨水重重地击落在透明的玻璃屋顶上。这是一首没有节奏的交响曲。

“中心城的雨总也不会停的，” 我将一杯热巧克力放在她面前，“暖和吗？换上舒服的衣服吧，好好休息。”说完变向门外走去。她见我离开，也站起身来，恭敬地目送我离开。

在路乔抵达中心城的头一个月，我要教会她关于中心城的所有规矩。第一天的课是最重要的，我要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当初十道神谕降临，却没有人真正知道这其中的目的究竟何在。

“你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吗？”我严肃地看着她。

她略带抱歉地摇摇头。

我指了指远方，那是全城最高的一座塔，没有人知道它具体有多高。

“那是神域。”她说。

“对，确实是人类口中的神域，”我微微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但其实是领袖的所在。”

她点点头。

“而你们十个中的一个人，将被改造成机器人，第一个带着人类记忆的机器人。而那个人，也将成为阿瓦隆的未来领袖的夫人。”

她先是振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毫不在乎的表情，“那么你们想选出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人集人类所有的美好文明于一身，同时忠诚于阿瓦隆的统治者。”我起身，坐在她的身边，“我在你身边下了一笔赌注。我赌你就是这个人。”

路乔好笑地看着我。她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裙边，不咸不淡地说：“一切都听老师的。”

我选路乔，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第一眼的缘分。

这是我效忠于领袖的第三十个年头。

但我一直都是一个普通的机器人教师。我要成为的，是领袖身边的人。

束手无策彷徨多年后，我终于迎来了转机。在一段本该销毁的古老代码里，我知道了一段尘封的历史，那是关于路乔的一个秘密。她从来都不是她眼中的普通女孩，她的外公曾是一个能轻而易举搅动阿瓦隆风云的人。只是再没有后人知道这段历史，这是一段藏在领袖和初代统治者们心中的秘密。

当几百个名字飞进中央计算机的时候，我悄悄地动了手脚，让路乔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最终十人的名单上。

可惜这个赌注没有押对。

因为半路杀出一个叫老六的该死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