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九月-变鬼报复渣男
1
有天夜里，他做梦梦见自己在一条空旷的街道上，夜幕黑暗，街道上什么人也没有。他往前走，在街道尽头看见一个女孩，那女孩带着白色鸭舌帽，穿一件宽大的黑色阿迪外套，带黑色口罩。
这女孩有点眼熟，很像他最近的那任前女友。
他撩过多少个女孩，自己也记不清了，对待感情的随意成了习惯，让他觉得麻烦的是，这女孩动了真心。
他们在一起了半年，最开始他也不是没喜欢过她，这女孩长得可以，性格温柔中带着点随意，偶尔酷酷的，偶尔又显得蛮乖，跟他以前勾搭的妖艳贱货大有不同。
他有点兴趣，像逡巡于森林的猎人偶然瞄见一只未曾见过的珍奇野兽，蠢蠢欲动地想拿下她。
万幸这女孩没有谈过恋爱，据她说是以前没遇到喜欢的人。
嗯，眼光还蛮高。
没关系，他有点手段，自觉个人魅力还行，履历工作也很能唬人，况且大她两岁，姜还是老的辣呀。
这女孩叫七月，名字文文艺艺的，过分真诚。
他有一瞬间的愧疚感，忌惮于这份真诚。但心里却起了一阵涟漪，涟漪压下了愧疚。
没准能走下去呢？
他也不是没这样想过。
于是约会，送书，带她看电影……什么？不敢看恐怖片？哎没事，有大哥在，恐怖片算什么！
她管他叫大哥，他索性叫她弟弟。
大哥带弟弟去看恐怖片，挑了一家私人影院，挑了一部著名的电影，《闪灵》。
封闭的小房间，诡异的音乐高低起伏，荧幕惨白，映在女孩清秀的脸上，女孩缩在位置里，尖叫是没尖叫，倒是一直用手挡眼睛。
他去抓开女孩的手，女孩挣扎，两人于是就抱在一起，他低头吻她。
电影演到男主角彻底疯掉，拿着斧头砍人，狰狞的脑袋从门缝里挤出来——经典恐怖场景。
再经典也没什么好看的。女孩睁着略显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原来女孩早动心了。
两人顺理成章上床。女孩说是第一次，有点紧张。
他说别怕。
2
后来谈了半年的恋爱，他有点乏了，女孩却陷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爱他。
他有点愧疚，有点害怕，有点不想负责，更多的是嫌麻烦。
他说分手吧。
说的还很好听，什么不想冷暴力，你是个好孩子，我对不起你。
女孩挽留了一次，两次。最终同意了。
他松了口气。而后轻松惬意了好几天。
女孩删了他的手机和微信，没有再联系过他。
然后他做了这个梦。
梦里的气氛诡异，宛如《闪灵》。
女孩站在黑色的街道尽头，身后雾气朦胧，如同来自深渊。
她手里拿着一把箭，拉弓，瞄准，将他当成了靶子。
他感到一阵惊恐，口舌干涩，想说话发不出声。
女孩最终没有将箭射出去。
他从梦里惊醒，心烦意乱了一会儿，觉得荒诞。
而后一个月过的平静，他偶尔想起这个梦，心想也就是个梦。
有时会翻翻女孩的微博，分手后女孩没有发太多的内容，似乎也没有表现的太难过。
他感到轻松，又有些怅惘。
4月30日是女孩的生日，女孩发了张照片，和朋友一起。带着白色鸭舌帽，穿宽大的黑色阿迪外套，带黑口罩。
他瞄了一眼，差点从床上掉下来，背后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女孩的这身衣服，除了在那天的梦中，从未见她穿过。
怎么回事？
他并非完全不信鬼神，这么蹊跷的事，让他冥冥中怀疑是报应。
他上网搜索，浏览各种灵异帖子，越想越有些乱，但又觉得可能是巧合。
他让自己别多想，身在帝都，先烈英魂护佑，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刷满大街，自己没骗钱没害人，有什么值得报应的。
他闭眼入睡，心想第二天就好了。
然后他在梦里又见到了七月。
七月依旧带着白色棒球帽，穿黑色阿迪外套，带黑口罩。稍微有点酷。
依旧是那条空荡荡的大街。夜幕漆黑，气氛诡异。
这次七月没有拿箭，径直从街道尽头走到他面前，抬头，露出一双微微闪着精光的眼睛。
“大哥。”
她叫他。
他迟疑着应了一声，微微牵动嘴角，想客套，但声音有些抖。
他意识到这是梦，令他惊恐的是，他没法醒。
“大哥，你知道分手后那一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七月语气淡淡地说。眼底清澈，波澜起伏。
他发不出声音，这次是不知该说什么。
她那么爱他，他想过她会痛苦。
七月：“像有人往我心口捅了一刀，我那一天几乎虚脱，吃不下饭，二十四小时睡了两小时，把一年份的都哭够了。”
七月：“我三天瘦了六斤，一口气达到了新年减肥计划。我都想谢谢你。”
七月：“但我也没一直颓废下去，后来我还是解脱出来了。我爱你的时候爱得太迷糊，遭遇了智商低谷，反应过来后，回想我们的种种，分析出你就是个渣男。”
七月：“我最开始问你要电话，你没有给我；我拨你微信电话，你几乎没有接过，总是回头拨给我；我问你要QQ，你说你没有，我其实不信的，但我懒得再问了；你有两个微信号，我不知道另一个干嘛用；你总说你忙，忙得连回微信的时间都没有……”
七月：“我回过头来想想，也挺惊讶，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蠢呢？”
七月：“我来是想提醒你，以后少走夜路，会撞鬼的。”
说完这个梦就结束了。
他从床上醒来，窗外阳光刺眼，室内阴气袭人。
他有些慌了，打开手机找到七月的微博，想给她留言，随便说点什么。
他发现她把他拉黑了。
他愣了片刻，心中的惊恐如涟漪般放大，几乎把他吞没。直到室友走来拍了他一巴掌：“愣什么，该上班了。”
他起身穿衣，恍恍惚惚去工作，中午吃饭的时候当玩笑跟同事提起这些，同事都劝他别想太多。
晚上他回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有点害怕睡觉，不敢在梦里再见到她。
可是困意袭来，撑不住。
他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时却发现什么梦也没做。
一连几天，生活正常。
他稍稍松了口气，又开始觉得这只是一段梦，一场巧合。
3
直到一天夜里，他加班回来，时间已经很晚，夜幕降临，东边天空挂着一轮硕大的月亮。
他走在回住处的路上，街道空荡，人影寥落。
开始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
七月站在空荡的街道上，白色鸭舌帽，黑色阿迪外套，这次没有带口罩，却举着一把黑伞。
那黑伞比普通的伞要大一圈，看起来很沉，在晴朗的月光下，几乎给人一种尖锐的诡异感。
没有人会在晴天夜晚打黑伞。
他往后退了一步。
七月：“你站住。”
他咽了口唾沫，心想，站住是傻逼，转身拔腿就跑。
但是一个影子迅速拦在了他面前，是个高大健壮且有着一头蓝发的男人。男人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上。
他摔惨了，躺在地上呻吟，一时半会儿没起来。
七月走过来，朝那蓝发男人挥挥手，让他退开。
然后她居高临下看着他：“大哥。”
大哥崩溃地向她求饶：“我错了，我不该招惹你，我哪知道你是何方神圣，求放过我。”
她蹲下来，清澈的眼神里有一丝淡漠。
他口舌发紧，眼神避开她，喉咙一滚：“七月。”
“我不是七月。”女孩说，然后轻盈地笑了一下，眼睛弯出一个危险又迷人的弧度，“介绍一下，我叫八月，是七月的第二人格。”
艹。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疯了病了。
八月：“我替她来报复你，你把她伤狠了，她说放下，但我不爽，非想让你付出点代价。”
他喉咙又滚了一下，这次是吞咽了口唾沫。
“你看到那边是什么了吗？”
八月用手一指，指向街道尽头，那里雾气朦胧，看不清前路。
八月：“那是阴间，我想让你去那里走一趟，如果你能走出来，咱们就两清；如果你走不出来……哈哈，也两清。”
她笑了一声，笑声尖锐恶毒，让人发憷。
他快疯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用手狠狠掐自己的胳膊。
“蓝羽。”
八月扭头，叫那个蓝色头发的男人，打了个响指，说：“送他过去。”
蓝羽走过来，把他从地上拽起，不容挣扎，一扬手丢进了街道的深渊尽头。
4
阴间是什么样子？
不同人有不同人的想象，不同文化有不同文化的想象，不同民族有不同民族的想象。
但真正的阴间其实是这样：
这里是完全的黑暗，你行走的是黑暗，触摸的是黑暗，目力所及是黑暗，听到的都是黑暗。
在这里，你只能看到你自己，以及不时从漆黑中冒出来揪扯你的小鬼。
小鬼面目狰狞，是你能想象的所有最恐怖的形象集合。
你必须踏过这片黑暗，抗住所有黑暗，摆脱所有小鬼的纠缠，才能从阴间脱身。
很少人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完全吓坏了，最开始动都没法动，坐在那儿懵了半晌，突然觉得脚腕一痒，低头看去，见一只骨瘦如柴的鬼手从黑暗中冒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腕。
他吓疯了，触电似的爬起来，踢掉那只鬼手，狂奔。
没有方向，没有东西南北，他本来方向感绝佳，在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
黑暗中不时冒出一些鬼脸，有的咧着血盆大口；有的皮肤枯萎，筋脉毕现；有的是眼眶黑洞洞的骷髅；还有一些发疯笑着的女人，一些遍体鳞伤的男人……
邪祟所在，无尽阴间。
他渐渐跑不动了，但是又不能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就有无数小鬼露头，纠缠他，撕扯他。
他见到他以前撩过的所有女孩都变成幽灵围过来，包括那个他频繁想起的高中初恋，初恋已结婚嫁人，怀了小孩，大着肚子，看着他鬼森森地笑。
没有七月。
七月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是七月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但他终于还是跑不动了。他想起和七月在一起的时候，七月劝他少喝酒，他胃不好，七月比他自己还担心。
他后悔没有好好锻炼身体，没有一个刘翔的体格，一个C罗的耐力。
他停下来喘气，无数小鬼就涌上来，像潮水将他淹没。
然后他看到一个举着斧头的男人，就是那个《闪灵》里的男人，那个在他亲吻七月时把脑袋挤进门缝里盯着他们的恐怖片主角。
男人把斧头举起来，要砍断他的脖子。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脑袋里闪过很多念头。有没有忏悔和愧疚，谁也不知道。
5
一道光突然冲过来，挡开了落下的斧头。
女孩回来了，带着白色鸭舌帽，穿黑色阿迪外套，手里拿着一把剑。
剑身由光打造，在黑暗的阴间显得美丽而刺眼。
女孩把他拉起来，看他一眼，黑暗里邪祟退散，缠在他身上的小鬼们嗷嗷叫着逃开。
他快哭了，看着女孩：“七月。”
“我不是七月，我是九月。”女孩说，“七月的第三人格。”
他噤了声，脑袋里一片乱，索性什么都不再想，他已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九月抓住他的手：“我带你出去。”
九月的声音和七月一样温柔，但又和七月很不一样。七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过分迁就，过分讨好，过分卑微。
他对她失去耐心，也就是因为这份迁就和讨好。
九月清冷，话不多说，利落又有些骄傲。
他们穿过茫茫黑暗，黑暗尽头出现巨大诡秘的神像，那神像在阴间静默，散发出层层叠叠氤氲的雾气。
没有人不在这种环境下感到惊恐，神像低垂眼睛，目光传递出的是不安、惊惧、惶惑、愤怒、隐忍、奢望、委屈、迁就。
九月紧攥他的手，带他穿过林立的神像，一路上一言不发，步伐平稳而缓慢，像在所有环伺的目光中信步闲庭，终究摆脱各种鬼怪和神明的骚扰。
神像闭上了眼睛。
6
阴间尽头仍是雾气，与来时不同的是，那是发着光的雾气。
透过雾气可以看到晨曦，晨曦照耀着街道。
九月松开他，说：“你走吧。”
7
他在清晨的街道中醒来，莫名其妙在街上睡了一晚。回到住处时，室友甚至没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诡异，他也没说。
他最后怎样我也不知道。
反正七月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