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碎片
但愿这也是一个很节约时间的故事。
“我最近在读一本书。”长头发说。
“哦。”寸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提的屏幕，随口应道，“好看吗？”
长头发皱了皱眉。“好看，挺深刻的，我觉得你应该也读一下……”
“多少页啊？”
长头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拿起书本翻了翻，“嗯……359页，问这个干嘛？”
“哇，四舍五入都四百页了，我哪有空看啊。还有十分钟，我就得出门了。公司今晚上要开会呢。”
“……”长头发捋了捋垂下来的刘海，合上手里的书，坐直了身子，“这样，兄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可以吗？”
寸头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行，你快点。”
长头发点点头，轻咳了一声。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谋杀案。”他说，“被害者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死掉了，在场的人全都声称自己从未见到有疑似凶手的人出现。”
寸头漫不经心地听着，过了半晌才意识到长头发已经不再说话，愣了愣，忍不住侧头看过去：“完啦？”
“对啊，你不是要赶时间吗？”长头发理所当然道，“啊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杯奶茶哦，少糖，多放珍珠。”
“先不说这些——你至少把结局告诉我啊，凶手是谁？”
“凶手是谁很重要吗？”
“废话，不然这个故事根本不完整吧！”
“好好，那，我把他的死因告诉你也一样吧？”
寸头想了想。“也行。”
“法医检查他的尸体，发现他是被殴打致死的。”
“不对吧？”寸头吃了一惊，“他在路上走着，被人打死了？”
长头发晃晃脑袋，笑着说：“不是，他倒下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但是街上确实来来往往有不少人，毕竟是步行街嘛。”
“是在步行街上啊。”寸头皱了皱眉，“身边没有人怎么会是被殴打致死呢？他是不是在上街之前就已经身负重伤了，然后走的这一段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长头发拍拍手：“嗯，不错的思路，听起来他像是一个凯旋的英雄。”
“……”寸头听出嘲讽的意思，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你倒是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你在瞎编。”
长头发并不急着反驳，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寸头一直觉得他的那块手表长相很奇特，连表盘在内都是透明的材质就不说了，表盘里还有两个小表盘，一个是普通的表针，另一个是一个像计时器一样的显示器，搭配起来真的非常突兀。
更让寸头感到奇怪的是，这个计时器上的数字时大时小，当长头发像这样坐在家里的时候，计时器几乎是纹丝不动地停留在一个个位数上，就算变化，幅度也很小。
“你不是急着去上班吗？”长头发淡淡地说，“你现在是不是该开始换衣服了？”
寸头回答得很快：“还有两个小时开会。”
“……”长头发挑了挑眉毛，“好吧，那么我就告诉你吧……这位死者是在街上走着的时候遭到袭击的。”
“你在胡说？”
“没有，千真万确。”
“……”
长头发哈哈地笑了一阵：“凶手当时确实也在街上。不过，在揭秘凶手是谁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先了解这位死者的身份。”
“怎么，他白天是普通上班族，晚上就可以变身成什么什么侠？”
长头发一本正经道：“不是的，他是一名清理时间碎片的‘狭缝者’。”
“……”寸头无语地看着他，“你在搞笑？”
“这个名字不帅吗？”长头发还挺委屈，“这是个很光荣的职业呢。”
“怎么光荣的？”
“他们要辛辛苦苦地清理掉人间堆积的时间碎片哎，不光荣吗？”长头发两手环胸，气呼呼的，“你不要这么不相信我好吧，首先这是一个故事，你如果从第一句就开始质疑我，我还有必要讲吗？”
寸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抱歉，你继续。”他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问一句与故事剧情相关的问题来表明自己有认真听。
“时间碎片？是什么？”
“是一切没有被好好利用的空闲时间，人类每说一句毫无意义的‘我赶时间’‘我没空’都有可能会产生一个时间碎片。”长头发想了想，继续说，“就好比，一个人明明可以在旅途中好好欣赏路上的风景，却一定要走捷径来节省时间；不愿意读一本完整的书，于是去百度，去看内容简介……我当然不是说这样做不对，只是越来越多的人都选择了捷径，放弃了风景，这已经是一种社会风气了——于是就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时间碎片。”
“可是这些节约出来的时间也是被利用了的啊，去做了别的事情，怎么会形成碎片呢？”寸头反驳。
长头发认认真真地看着寸头，问道：“你知道压缩袋怎么用吧？”
“是啊。”
“你得把袋子里的空气抽出来，才能把它压缩。”长头发说，“抽出来的空气去哪儿了？回到原来的空气里了，对吧。时间碎片也是这样形成的，就是人们通过压缩，得到了时间碎片，碎片通过‘狭缝者’，又变回了时间回到人们的生命中。”
寸头思考了一下。“我懂了，‘狭缝者’相当于其中的一道工序。”
“对，毕竟时间和空气还是不一样的。”
“那么，死者是被谁打死的？”寸头抱怨，“虽然‘时间碎片’这个概念很有意思，但是这不是又跑题了吗？”
“怎么会呢，”长头发笑着说，“他的死因就与时间碎片有关啊。”
“？”寸头合上笔记本电脑，搬着椅子往长头发身边挪了挪，“请讲，愿闻其详。”
“狭缝者既然可以清理时间碎片，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时间碎片就是实体的存在。”
寸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好像快要猜到答案。
“死者——这位狭缝者，正在街上走着，突然之间就被四面八方飞过来的时间碎片砸中。”长头发低下头，苦笑，“……就像在石头雨里走一样，无论碎片大小，都带着任性又理所当然的力量，这样地活活打死了一个人……”
寸头皱着眉：“就像隐形的拳头一样，把他砸死了？”
“……对。”长头发看着他，“所以，凶手就是当时在那条街上的所有人。”
寸头摇了摇头：“你讲完啦？”
“是的。”
“好无聊啊兄弟。”寸头大笑了起来，“你不就是为了劝我花时间读本书，现编了一个这么水的故事？别这样，我会看的，那本书叫什么？你发我微信上吧。”
长头发没理他，又看了一眼那块透明的手表。
“十分钟过了。”他轻声说。
“哦，”寸头愣了愣，“你生气了吗？”
长头发冲他呲牙一笑：“我为什么要生气？我确实是单纯为了劝你有空就多读读书而已，我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这个故事确实也很无聊。仅此而已……”
他停顿了一会儿，在寸头忙活着把打印好的文件装订起来时，偏过头看向窗外，喃喃道：“但他确实是一个英雄……每一个狭缝者都是英雄。”
寸头穿上外套，提着笔记本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望望。
“我会给你带奶茶的。”
“嗯。”
寸头犹豫了一会儿，“我觉得你还是有空也多出去走走，三个月了都，我就没见你出过门。”
“偶尔还是会出门的，”长头发笑着说，“在街上人少的时候。”
“……”怪人。寸头看着自己室友的背影咋舌。
“哎，”长头发突然想起来什么，“五楼的王姐在群里说她忘记扔垃圾了，放在楼道里了，你可以走楼梯下楼然后顺手拿一下吗？”
他们家在十楼。
“啊？”寸头不情愿地说，“会有别人去扔的吧，我真的赶时间。”
他关上了门。
长头发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绷直了身体，紧紧地闭着眼睛，大约过了几秒钟，他手表上的计时器闪了一下，数字从3变成了4。
他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右肩。
“……不管多少次都没法习惯，真的好疼啊。”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