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徒
门徒
小小说/王文科
世上的事,谁能说的清。蔫儿吧唧的老曲却生出一个彪悍的儿子。
老城的巷道很窄。大家都很在意自家的门庭。曲家巷的老曲也不例外,门口有棵梨树却欺负了他半辈子。
树是在老曲眼皮子下栽的。据说是老曲的爹给人打赌,输了,被人家栽下的。
树被栽上的二年,老曲他爹被人笑死了。当年,这件事曲家巷人尽皆知。人死了,是被嘲笑死的。老曲不知道找谁报仇?因为仇人就像空气,不明确。但是,老曲能记住了一张张脸,尤其那张疤脸,就是这张疤脸让他爹在门口栽下这棵梨树的。
栽树时,老曲十来岁。他小拳头纂的很紧,他爹不争气,低头哈腰,陪着笑,牵着手引疤脸来栽的。当然引得一巷子的人哄堂大笑。
树是无辜的,很快就有滋有味地活起来。老曲却开心不起来,他整天琢磨着,一定要把树弄死,而且还要死的不明不白,人鬼不知。他先是用小刀把树皮环切了一刀,切口流水被人发现了。疤脸爷就警告老曲他爹,记住一句话愿赌服输,树必须栽活才算数。过一段时间,老曲又偷偷烧了一壶开水浇下去,树蔫了,老曲也被他爹打蔫了,从此再不敢动任何心思。
爹死了,老曲更是像对祖宗一样对这棵树敬着,反倒是弄的疤脸爷怪不好意思的。
花开花落,树一年高是一年。这年竟蓬蓬勃勃结了一树的果实。到了秋天,老曲对卧床的疤脸爷说,梨熟了,黄澄澄的一树,我给你老摘了送过来,还是?
疤脸爷脸憋的通红,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半天才恨恨地说,“行!你摘了送来!”老曲起身就走。出门时,听见疤脸爷咳了几声,说,把树砍了吧,冤家易结不易解……
在曲家巷,老曲一如既往地蔫儿吧唧,但谁都知道他还在和疤脸爷家置气。
冬子出生时,那棵梨树有碗口粗了。它每年都很勤奋,努力结出很多的果子。梨,个大,味道也不错,甜。冬子从记事起,就被告知,不许吃门口树上的梨。疤脸爷去世了,他的子孙们也不再来摘,于是,那一树的梨就好过了巷子里的孩子们。孩子们气人的很,他们故意当着老曲一家人的面,光明正大地爬上老曲家门口的树上,肆无忌惮地吃着笑着。他们还故意气冬子,笑说:“冬子,你咋不吃?老甜!”
冬子很用心去读书,他听说书念的好,可以上大学,可以做官。做了官,就能解决门口这棵梨树的问题了。有一次,冬子把他这个想法给娘说了,娘很高兴,居然奖了冬子一大口袋的糖果。
冬子很开心,就把糖拿到学校分给同学们吃。疤脸爷的孙子也分了一块,他边吃边说,这糖不甜,还没有冬子家门口的梨甜呢。
“轰”的一声,大家都笑喷了。妈的,气人太甚!冬子“噗”的一拳打在那孩子的脸上,马上,两个小家伙就扭打在一起了。最后,连老师也没有弄清楚冬子为什么发的火,因为他不知道冬子家门口的那棵梨树。
对梨树的恨在升级,冬子开始恨一切与梨树有关的话题。但碍于老曲的淫威,冬子始终不敢对门口的这棵梨树下手。
同学的取笑,让冬子的学习一落千丈。
两家人都较着劲,梨树依然还是梨树,它还稳当当地长在冬子家的大门口,不偏不倚,正当门。树很漂亮,纹路清晰,枝繁叶茂,有几次冬子都把斧子拿在手里了,却被老曲给夺了下来。
“妈的,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血气方刚的冬子一直不能理解,忿忿地骂道。
“人都死了,算了!”
“人死,可树还在!”
走着瞧!树还是树,冬子却在变化着。一天,人们发现老曲垂了多年的头忽然抬起来了。
冬子不像老曲,逐渐成了胡同串子,每天呼朋唤友的,寻架滋事。慢慢地,不知道哪一天开始?一道巷子的孩子都喜欢跟在冬子的屁股后面跑。
冬子把头剃了,却蓄起了胡子,还是那种络腮胡。每天,眼神凶巴巴,见谁不顺眼就揍一顿,胡同里老的少的都害怕。最害怕的估计就是疤脸爷一家子啦!小时候跟冬子打架的那个孙子也长大了,改名叫文化,书念成了,在外面一个地方做了官。这回,巷子里的人都盼望着,觉得有好戏看了。
曲文化每年也回来几次,见了老曲却很客气,“叔,叔”地叫着,不怒自威。对于梨树的事,只字不提。这教冬子的一肚子火气无处可撒,最终还是冬子先开的口,“文化!哥给你说个事……”
人家曲文化却笑着打断冬子说:“哥,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的意思,你看着办呗,要是你实在觉得碍眼,你就砍了吧?”
“我砍?”
“嗯,我爹那里我去说!”
“哼!”冬子气哼哼地摔门进院,迎头看见老曲,“不就一棵树,我就砍了,我看他孙子能把我怎么地!”
“砍!你就知道砍!现在人家让砍,我们偏偏不砍!懂吗?真砍,也要让他家人来砍,你砍算什么道理?一棵梨树欺负我们三代人,能这么便宜就砍了!”老曲一席话,让冬子醍醐灌顶。
几年后,那棵树还笔直长在冬子家的门口。 冬子却因欺行霸市进去了;曲文化不知道啥原因也进去了。两兄弟居然关在了一起,老曲和文化他爹两个老头都佝偻背来看儿子。兄弟俩都喊着:爹,还是把梨树砍了吧!
2019.5.10浙江湖州双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