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影子的人
文／林听心
图／网络
你的脸上云淡风轻，
没人知道你的牙咬得有多紧；
你笑得没心没肺，
没人知道你哭的时候是无声落泪。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1
八点的天桥上，晚风徐徐，让人颇感寒冷。
月色下路灯杆的影子和大爷的身影合为一体，他的身旁立着一张牌，上面写着：“我的影子免费卖给你，只需你陪我说话”，地上有好几根刚燃尽的烟头。
这名佝偻的大爷人称老张，年近七旬，带着一顶起毛的帽子，穿着一件质感很好却有点褪色的大衣，双手深深地揣在兜里。
他两鬓斑白，留着一撮杂乱的胡子，脸如被风吹皱的湖面，眼神空洞无神却深藏几许旁人看不懂的忧愁。
他茕茕独立，微倚桥栏，不经意间看到河畔旁一对亲密的情侣在拍照。
姑娘青涩的脸庞和银铃般的笑声让大爷想起了他的爱人蓝小芳，以前他常常用老式相机为她拍很多照片，她总是害羞地半掩着面，嘴里却乐呵呵。
有一个晚上，蓝小芳突然踩着老张的影子，对老张说：“你的影子被我踩了几脚，你的影子便是我的了，你亦是。”
老张那时禁不住捧腹大笑，笑小芳像个天真的小孩子。
而现在，看着自己孤独的影子心生悲凉，陪着自己经历过风雨和平淡日子的老伴已经走了。
在老伴离开人世后，老张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和对面邻居其乐融融的家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多邻居搬走了。
每每拿起电话拨通儿子的电话，和儿子聊没几句，在外拼命赚钱的儿子不是说要开会了，就是要加班了。
渐渐地，老张只能翻翻全家的合照，看看电视和听听收音机过日子，只有一本笔记本和影子陪着自己。
桥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却很少有人关注到老张。
即使有人看到，也是一脸诧异地拿起手机录视频，或者被人取笑，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偶尔会有几个面熟的人路过，问他为什么在桥上卖影子，他只是说没什么，我在做街头行为艺术罢了。
他们听完表示十分不解，于是摇着头离开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一旦有太阳或者有灯的时候，老张就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卖影子。
只有吃饭的时候回家糊弄一点吃的过去，或者去对面邻居“蹭饭”，或者是随意去个小店解决饥饿。
对于他来说，吃饭只是为了生存。由于生活拮据，他在衣住行方面也习惯了节俭。
2
过了十几天，一个满脸愁容的小伙子车一提着一打酒，问大爷喝酒吗？
老张有些激动地笑了笑答，当然了，小伙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车一坐在大树底下的石椅上，灌了几口酒沮丧地说：“我失恋了……”
“小伙子，是啥原因让你俩分开了？”老张边问边也跟着喝了几口。
卖影子的人
“柴米油盐的现实生活太残酷了，我没能力给她幸福，不想让她跟着吃苦。原本计划毕业几年后买房，可是不断暴涨的房价和物价，让计划落空，生活变得窘迫，在一线城市苟延残喘地生活着，慢慢地，我发现她变了……”
车一哽咽着继续喝酒，老张问哪里变了。
“以前的她，追求有品质的生活，买有质感的东西，吃营养又健康的饭菜，出门倒个垃圾都要化妆打扮，优雅就是她的代名词。可是慢慢地，她开始在商场打折促销的时候去淘很多东西，去最便宜的餐馆吃饭，梳妆台的化妆品只剩护肤的几个小瓶子，穿着也变得随意，就连行为也跟着邋遢，开始翘起二郎腿……其实她不是变了，是跟着我才变得狼狈不堪，所以我提出分手，和她分居了。”
“小伙子，她是个好女孩，愿意跟着你吃苦。曾经我和你有同样的境遇，日子苦得连吃面包屑都是甜的，爱情也被现实磨得消失殆尽，只剩一地鸡毛，不过后来我们一起努力奋斗，时光还是让我们走到了人生的末端。如果你爱她，就该好好打拼一番，然后把她找回来。”
老张拍了拍车一的肩膀，抿了一口酒，不由得想起远在异乡的儿子，突然之间有些明白儿子过于忙碌的苦衷。
那个晚上两个影子肩膀搭在一起长谈，月亮特别亮，有一束光照亮了车一灰暗的心房。
车一要走时塞给老人一百块买吃的，老张坚决不收。
3
日子回到从前，老张依旧没有什么“生意”，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收音机，听着一曲民谣。
突然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泪流满面，一个脚跨过桥栏，似乎有自杀的倾向。
老张赶忙过去劝道：“姑娘，别做傻事啊，你还年轻，有大把希望，未来的路长着呢。”
“大爷，你甭管我了，活着太痛苦了，让我死了，一了百了。”女人呜咽着说。
“别啊，姑娘，有什么话下来慢慢说，人生难免会遇到困难，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轻生啊。”老张一说完就上前把女人从桥栏上抱下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不想活着。”
“你遇到什么困难啦？跟大爷说说。”
“我名义下的工厂半夜着火了，产品被烧得片甲不留，背了一身债，丈夫也弃我而去，家人朋友迅速翻脸不认人，我的人生糟糕透了。”
卖影子的人
“姑娘，钱可以慢慢赚着还债，那个不负责的男人也不值得你难过，怎么可以就此了解生命，你想想医院里有多少人努力想活着，社会有多少人穷得叮当响仍然拼了命地活着。人在世间走一遭，你就想带着这些不美好而去？”
“我会试着活下去，去解决那些麻烦事，谢谢大爷。”女子对着老张擦了擦眼泪，而后踉跄地走远了。
老张目送女子离开，若有所思，不禁感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老人一如从前，继续等着下一个来买影子的人，日子就这么悄悄流淌。
两年后，西装革履的车一专门来这座桥找老张，却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又一年，那个姑娘已经成为某公司总经理，在接待某公司的王总时，意外发现王总是自己前夫的新欢，因此取消了和对方的合作，前夫知道后懊悔不已。
那个卖影子的老人在某个深夜晕倒不起，隔了两天才被邻居发现，由于发现时间太晚抢救无效身亡。
儿子赶到医院后跪地痛哭，自责不已。医生把病人一直揣在怀里的相册和一本日记本交给他儿子。
他颤抖着接住、蹲下来翻开了，一页接着一页，最后撕心裂肺地抓着头发了念叨着：“爸，对不起，是我太忙，对你的关心太少了，我没发现你竟然那么孤独，孤独到需要卖影子……”
写完这个故事我有些怅然若失，可能是希望在外打拼的人们多多关心一下空巢老人吧。
他们有时真的很孤独，他们不需要物质的优渥，只需要你的陪伴，哪怕只是日常的电聊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