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醒着的人

夜深人静，当我得以一人独处的时候，常常会廊下悠悠地踱着步，走着走着，好像忘了时间。伫立窗前，品一杯茶，茶香四溢，呡几小口，立刻感觉周身的疲劳不翼而飞了。

对面的高层建筑，三两处还泛着光，眨着昏沉的老眼，老人似地讲述着单调的故事。

左前方一户，卧室的灯亮着。我料想，他们是初为人父人母的小年轻，此刻正手忙脚乱地解孩子的连体衣裤，小心翼翼地揭开弄脏的尿不湿，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换一片崭新的。不过孩子还是被惊扰了、哭了，父亲手忙脚乱地抱起来，轻轻摇着，边走、边吟唱，直到嗓子变得有些沙哑了，孩子终于安静下来。

右前方一户，客厅亮着。我猜想那是孩子和父亲。桌上摊放着学校布置的作业。两个时辰前打开的那页，两个时辰后还停留在那里。孩子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抠手，一会儿捯饬橡皮，一会儿又低头捡拾自己故意滚落地板的橡皮头。父亲牙床颤抖，满脸通红，像喝了二斤石库门老酒，极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失态。话说，因为吼孩子作业，他血压高已转成高血压，年纪轻轻的就和小区那些大妈大叔荣为一类，每天药瓶不离身了。同样是因为吼孩子，他惊扰整栋大楼，被多个业主数次举报，物业王主任已找他多次喝茶了。此刻的他深吸了几口气，心里再次默念三遍“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他走到孩子侧面，轻轻碰触了孩子胳膊，用力指了指作业本，一句话没说。孩子下意识地缩一下脑袋，以为父亲要凑他，忙正襟端坐、把注意力集中到作业上来。

穆然间，我发现对面有一双眼也注视着我。正前方那户，廊下立着一个男人，手里似乎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看向我。

今夜，没有流云，没有星光。

今夜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