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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情人节》(一)

2017-01-26  本文已影响23人  当炉煮酒

情人节将至,街上正好开始落雪,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将单调的小镇装扮得银装素裹,宛如一个清新淡雅的梦。

一些年轻的情侣三三两两地凑在角落里,如胶似漆地纠缠着,热吻着,不时飘出欢快的笑声。

在这个银灰色的夜晚,汤姆背着单肩包,漫无目的地走着,身边是他的朋友阿科萨尔。

风雪骤急,街上的人影慢慢地消失,街道里渐渐只余黯淡的路灯,和偶尔飞速掠过的流浪猫狗,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汤姆越走越快,脚下跌跌撞撞地踢开积雪,脑袋里交织着各种疯狂的念头。

“汤姆,你他妈地究竟在发什么疯?”

阿克萨尔突然低声吼道。

“什么?”

“老天,汤姆,看看你,浑浑噩噩,就像个流浪汉一样。难道你觉得我是傻瓜吗?”

阿科萨尔用力地捶了他一拳,

“所以,告诉我吧,汤姆。究竟他妈的出了什么事?”

汤姆俯身,认真凝视着阿科萨尔担忧的眼睛,有一瞬间,他想把所有事情通通告诉他。所有令他痛苦不堪的、难以启齿的事。

但下一刻他看到了父亲的幻影,当那狰狞的脸躲在黑暗里冷冷地凝视着他时,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

他没法告诉阿科萨尔,他发疯似的在外游荡是因为他不敢回家,因为每年的情人节,老哈利都会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在酒醒前狠狠地殴打他,并引以为豪。

他不想再面对这个了,他怀着一丝侥幸,祈求着哪怕只是一个晚上。

那些可怕的暴力令他难以启齿,所以他佯装若无其事,笑着拍了拍阿科萨尔的肩膀,

“阿科萨尔,你就是个大傻瓜!没有,什么都没有。”

良久的沉默过后,阿科萨尔终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汤姆的说法,然后陪着他在风雪里继续疯狂地踱步。

汤姆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低声冲他说,

“阿克,谢谢你。”

“没关系,谁让你是个白痴呢。”

汤姆不禁笑着翻了个白眼,睫毛上沉甸甸的,压满了雪粒,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试着将眼睛上的雪甩掉。

他的一旁,阿科萨尔无奈地笑了起来。

“让我来,汤姆。你的睫毛真是该死的长,就像个女人一样。”

阿科萨尔说着,将手从汤姆的眼帘上擦过,使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那手像羽毛一样轻盈,滞留在他的脸颊上,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睫毛。

汤姆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地缩回肩膀躲开,瞪大眼低吼道,

“gash,阿克,这样真是太基了。”

阿科萨尔闻言迅速收回手,他假笑了几声,并重重地打了汤姆一拳,

“该死,你才是死基佬!”

雪花和灯光使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寂静化作烟尘在漆黑的夜里飘荡,街道里只有两个少年断断续续的拌嘴声。

一夜未归。

当清晨的微光洒入汤姆的眼帘时,他和阿科萨尔正坐在酒吧里,身旁摆满了被阿科萨尔扔的横七竖八的酒瓶。因为阿科萨尔坚定地认为,下雪的夜晚还不喝酒会被冻死的。

但汤姆没有喝酒,也没有被冻死,虽然他发烧了,烧的头晕眼花,身体无力,最后被阿科萨尔强行送回家。

这也使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除非他永远离开这个小镇,那么他总会面临更严酷的惩罚。

他真是昏了头了!

汤姆独自一人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浑身颤抖着,面颊潮红地推开了门。

迎接他的,是一只迎面飞来的酒瓶。

汤姆对此并不吃惊,并且勉力躲开了,酒瓶擦着他的额头飞过,然后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我死定了,汤姆悲哀地想。

“过来!”

汤姆的父亲哈利,正醉醺醺地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冲他粗野地扯着嗓子大吼,看样子他已经等了自己的余兴节目很久。

汤姆强忍住脑袋里的晕眩,和头上火辣辣的刺痛,嘲讽地想道。但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躺下去睡一觉。

“过来,我说了过来!你想马上就挨揍吗?”

哈利暴怒地喊着。若是往日,汤姆一定会怕得瑟瑟发抖,但现在他只感到恍惚,恍惚里还有巨大的漠然。

哈利.汉尼克,是小镇上最成功的商人,名声斐然,备受推崇,因为他掌控着很多人的工作与薪酬。

但在汤姆心中,他却是一头野兽,一个常年在家喝的醉醺醺的酒鬼,还是一个对汤姆怀有深深恨意的酒鬼。

就像此时此刻,他半躺在沙发上,用力扬着沙包大的拳头,冲汤姆挥舞着,怒吼着。他的双目赤红,内心深处的憎恶一览无余,也许他只是想把汤姆像酒瓶一样摔得粉碎。

“你昨晚死到哪去了,小杂种?为什么你还不给我滚过来?”

哈利用手大力地拍着沙发。

汤姆终于挪动脚步,慢吞吞地站在这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身前,卑微地哀求着。

“对不起,爸爸,我知道错了。但求你了,就让我睡一会吧,就一会,我发烧了。”

他轻声呢喃着,期望着打动他,但迎接他的却只是重重的一巴掌。

汤姆的耳朵嗡嗡作响起来,强烈的耳鸣使他感到强烈的反胃。他迷茫地睁大眼,感到自己滑稽得像一个小丑,他憎恨这样的自己,更恨这个男人。

他再也无法忍受地直视着哈利,轻轻地,疑惑地冲他询问道,

“为什么你还不去死?”

老汉尼克脸上有一瞬间掠过惊愕的空白,然后是前所未有的阴沉恐怖,最后形成了一种古怪的笑容,他面部肌肉轻微抖动着,但声音却异常轻柔。

“你这个小杂种吸毒了?”

对此,汤姆再次向他重复了刚才的疑问。

汤姆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可怕,但他却觉得这是他说过的真诚的话,他一点也不后悔,只想哈哈大笑。

所以当老汉尼克迈着有力的步伐跳到他身前,并狠狠地踢倒他时,汤姆的脸上还保留着一丝微笑。

接下来是狂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一开始汤姆还会求饶,但很快他就感到剧痛消失了,他变得支离破碎,只余无穷无尽的麻木。

汤姆意识模糊地抬起头,眼珠迟钝地在眼眶里转动着,拼命寻找着哈利,眼中酝酿着微弱的火焰。一缕鲜血自他的头顶泊泊流下,蜿蜒地爬过他的眉骨,衬得他碧绿的双眸如宝石一般。

他狠狠地抓住了哈利的衣领,像无数次他在梦里那样做得,深深地望着他,低声吼道,

“停下。”

那双眼睛,酷似母亲,蓦地刺穿了哈利的灵魂,令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他从未正视过的孩子,竟与他深爱的女人如此想像。

哈利震悚着,迟疑着,慢慢松开了手,他的嘴唇微动,但他所有想说的,最终都消融在了汤姆比冰雪还冷的眼睛里。

于是他面色铁青着,落荒而逃,留下响亮的关门声,不断回荡。

他忘了汤姆还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额前流着暗红的血。

深冬的空气冷且锋利,汤姆谨慎地吸入,又吐出,吐出的气息很快凝作白雾,浮在空中。

他冷得要命,但体内却好似正被火焚着,难受得只想吐。他试着爬起来,但身体软成了一根面条,用尽力气,最后只抬起了右手。

也许他会死,汤姆想。

他不动了,闭上眼,混乱的记忆蜂拥而至,拖着他沉入梦中。

梦境光怪陆离,接踵上演。

他看到了年轻时的妈妈。她梳着栗色的长发,表情温柔,用和他一样的碧色眼睛,泪光闪闪地望着他。

“妈妈。”

汤姆虚弱地喊着,而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使他又安心地沉沉睡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全身仿佛刚被一辆卡车碾过似的,又好像变成了被海浪不断击打的岩石,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别动,孩子。你伤的很重。”

一个女人语气轻柔地说。

汤姆迟钝地转动眼珠,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白色里,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女人端坐在他身前,关切地看着他。

她栗色的长发与碧绿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令汤姆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他鼻子一酸,泪水迅速浸透了眼球,以至于他不得不微上闭眼,以免泪水不争气地流出。

“上帝啊!你终于醒来了可怜的孩子。那些抢劫你的混混真该下地狱。”

女人絮絮地安慰着他。

“抢劫?”

汤姆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地低喊道。

“你爸爸已经报案了,看看那些坏家伙对你做的!真是太残忍了,要知道,你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女人的声音萦绕在汤姆耳边,汤姆却只听到强烈的耳鸣声。

愤怒自头顶直灌而下,迅速穿透他的灵魂,哽在他的心头。汤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试图冲散喉间升起的腥甜的味道。

“他…”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有节奏地敲门声,女人歉意地看了他一眼,跳起来,小跑过去打开了门。

“噢,雷克斯。”

“早上好,莉莉。不介意的话,我需要问汤姆.哈尼克一些问题。”

“…好的…请进。”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然后是一阵皮鞋与地面钝钝的撞击声。

“汤姆,这是雷克斯警官,需要问你一些问题。别紧张,只是一些简单的问题。”

莉莉伏在汤姆上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对雷克斯叮嘱道,

“雷克斯,汤姆伤的很重,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尽快结束询问好吗?”

“我会的。”

雷克斯耐心地冲她点点头,使她放心地离开了。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直到汤姆不可抑止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汤姆没想去打破这份沉默,但喉间似乎挤满了小沙粒,痒得要命。

雷克斯似乎被惊醒了,他迟疑着组织着句子。

“汤姆,关于抢劫…”

“不是抢劫!”

一瞬间,汤姆又被点燃了,他顾不上喉间的痛痒,瞪大眼冲他低声吼道。

汤姆有些恍惚地发觉他的声音意外的陌生,粗哑,简直像有其他什么人在他的体内操纵着他的肉体。

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但那个人不同,他只想发泄自己的愤怒。

“什么?”

“是哈利.汉尼克,报案的那个婊子!你应该知道,噢,就是我的爸爸…咳咳。”

汤姆满怀恶意地说,说出了他一直难以启齿的东西,但现在他发现这其实挺简单。

“…”

雷克斯又开始沉默了。

“为什么不说话?警官,说话啊,难道你还不相信吗?”

愤怒中,汤姆终于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泪水汹涌地奔出眼眶。

可雷克斯依旧固执地喃喃自语着,

“哈利,是个好人。”

这使汤姆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脸在笑与怒的交织中狰狞,他觉得自己无声地大笑了一会。

“一个好人?不,他不是人,他只是一头会喝酒的猪!你看着我,一个人会从他儿子十岁开始这样对他吗?…咳咳咳…”

汤姆剧烈地咳嗽着,撕心裂肺,有一瞬间他真怀疑自己会把肺咳出来。

“我知道。汤姆,我知道。”

雷克斯慌乱地扶住他的肩膀,似乎害怕他一口气没缓过来就此死去。但汤姆并不在意他虚伪的关怀,他死死地盯住雷克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轻声问道。

一想到他一直拼命隐瞒的东西,他的惨状,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们只是沉默着,心知肚明地看着他,议论着他,汤姆便如坠冰窟,几乎要发狂。

“是你不相信这是父亲会对儿子下的毒手?还是因为他只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汤姆,你误会了。”

“那么…”

汤姆深吸一口气,带着最后一丝乞求望着雷克斯,绝望地,渴望地说,

“那晚我和阿科萨尔在一起,他可以给我作证,从来没有人打劫我!所以…请帮我,警官。”

汤姆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可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这让他感到羞耻,羞耻于自己的软弱,但他无法控制自己。

“汤姆。”

汤姆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浑身的肌肉抽痛,但他不在意,而是瞪大眼,屏息看着他。

“我知道,汤姆,我相信你。”

雷克斯喃喃地说,但他的眼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怜悯,或许还有一丝歉疚,但没有正义,没有汤姆想要的东西!

汤姆很快明白了,他冷冷地注视着这个男人。

“是的,你知道,你当然知道。因为你就是个同流合污的婊子!”

病房里弥漫着令人痛苦的寂静,只有雷克斯痛苦地望着他,低声喃喃着对不起。

“汤姆,我很抱歉,但请你理解。”

他绞尽脑汁地劝解着他,但汤姆不是一个该死的叛逆的少年,这也不是一场普通的家庭矛盾。

“理解什么?理解一个该死的醉汉,咳咳咳,每天在家唯一的事,就是把他的儿子揍得半死?”

汤姆再也无法忍耐地低声咆哮起来,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令病床也发出刺耳的吱哑声。

“滚出去!”

“汤姆!”

雷克斯握住汤姆的双臂,神情变得威严,

“我知道,孩子,我知道这不是你应得的。但仇恨只会送你父亲去坐牢,小镇的许多居民也会因此失去工作和薪酬!甚至包括你朋友的父亲,他们会恨你,会给你带来各种麻烦,你不会想要出于那种境地的,好好想想吧,孩子。”

“那就恨我吧!”

汤姆双眼瞪大,面色潮红地看着雷克斯,干裂的嘴唇甚至涌出了一丝鲜血。

雷克斯责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汤姆,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如果哈利坐牢,你又能得到什么?你葬送的也是你的财产。最重要的是,哈利发誓他不会再这么做了,相信我,孩子。”

汤姆剧烈地喘息着,冷笑起来,并冲雷克斯用力地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虚弱的威胁,

“滚出去。”

雷克斯没有再与他争论,他怜悯地看着他,用一种不容反驳的声音坚定地说道,

“汤姆,你说的对,没有人相信你。因为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东西,譬如,利益。这也是我的忠告,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冬天会被春天取代,冰雪终将消融,万物勃发,但死去的魂灵却只能永远在地狱哀嚎。

出院那天,汤姆灿烂地笑着,他的身旁,护士莉莉亲切地叮嘱着他。

“汤姆,好孩子,在家好好休养。”

“谢谢您,夫人。”

汤姆点头,笑容却不曾深入眼底。

他的脸上还贴着乱七八糟的医用胶带,头发长了许多,发丝凌乱地散在眼前。

他用力摆了摆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寂静的公园,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汤姆双手插兜,神情冰冷地靠在树干上。

“汤姆!”

一个人影匆匆跑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瘦弱普通,一如既往地懦弱无能,使汤姆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阿科萨尔。”

汤姆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深绿色眼眸出神地看着他。

“你来的很晚。”

“嘿,抱歉,兄弟。听说你出院了,真的很开心…一直想去看你,可是我要帮家里干活,真的对不起,兄弟,但你知道的…”

阿科萨尔歉疚地冲他赔着笑脸,汤姆也冲他翘起嘴角。

“我知道,阿科萨尔,真的没关系。毕竟你爸爸是个可怜的残疾人嘛。话说他有一秒离开你之后还能自理吗?”

汤姆俯视着阿科萨尔的眼睛,看着他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而这份痛苦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快感。

有一瞬间,他也看到了那个风吹雪花,路灯昏黄,两人漫无目的一直向前的夜晚。但下一刻他便面无表情地将那一幕撕碎了,撕得粉碎。

“什,什么?”

阿科萨尔瞳孔蓦地变大,浅蓝色的双瞳一瞬间被烈火点燃。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或许。”

汤姆嘴角的弧度变大,他狠狠拽住阿科萨尔的衣领,几乎将他勒得喘不过气。

“或许你应该去问问你那个卑微下贱的老爸,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肮脏龌龊的事吗。阿克,是他不准你来看我吧,很高兴你都照做了…”

“汤姆!”

汤姆被阿科萨尔咆哮着狠狠地推开了,他向后踉跄了几步,最终因为腿上钻心的疼痛狼狈地摔在地上。

汤姆迎面,强烈的日光从叶间直刺入他的眼底,使他有点眩晕。他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但仍未看清眼前阿科萨尔的表情。

“汤姆。”

他听到阿科萨尔冷冷地,颤抖着对他说,

“你真是个婊子。”

“哈哈哈…”

汤姆大笑起来,在他的笑声里,阿科萨尔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阿科萨尔不见踪迹,但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汤姆加入了兄弟会,还有了一个女朋友。

他很乐意陪着她,着迷地看着她栗色的长发和碧绿的眼睛,他爱她,虽然不太同于她爱他。

春去秋来,当春意不再盎然,秋雨开始笼罩人间。

细雨如丝,贯通天地,天色昏黄,一对被雨打湿的野鸟匆匆掠过。

汤姆背着单肩包,懒洋洋地撑着伞大步走着,不加躲避的脚步溅起大小不一的水花,湿冷的空气滑过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阵不适的战栗。

车来车往,路上行人很少,只有不远处的街边,一群混混大声嘈杂着。

走的近了,才发现一个瘦小的少年正被他们围在中央,不断推搡着,他低着头,佝偻着腰,好像一只疲惫而惊慌的野猫。

汤姆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深色的伞高高地悬在他的头顶,隔绝着迅疾的雨水,只有白色的雨滴不断凝聚成湖,眷恋不舍地从他的身前流入大地。

“滚开!你这个恶心的小瘸子。”

“哈哈哈,死基佬!”

“老瘸子生小瘸子,真他妈有意思!”

一辆车从街角缓缓驶过,明亮的车灯聚焦在少年的身上,使他沉默的,痛苦的,无比熟悉的脸清晰地映入汤姆的眼底。

“阿科萨尔。”

汤姆面无表情,低声呢喃。

这时,镶着鼻钉,身材高大的白人混混突然对着阿科萨尔的腹部狠狠打了一拳,阿科萨尔好像一瞬间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弯下双膝,跪在地上。

他痛苦地长大嘴巴,无声地尖叫着,那样子有种残忍的滑稽,使得围观的人先是沉默,而后突然爆发出热烈的哄笑。

汤姆下意识地向前走了过去。

“你是谁?”

他的靠近引起了混混们的注意,他们躁动起来,跃跃欲试着想要给他一个教训。但为首的那个白人混混挥手制止了他们。

他嬉笑着冲汤姆打了个手势。

“啊,不要动,这是汤姆.汉尼克,我们的朋友。汤姆,你也想加入这场游戏吗?不得不说,欢迎至极!”

“不…阿泰尔,这是我的朋友,可以放他走吗?”

汤姆冷冷地盯着他,浑身肌肉绷紧起来。

许久的沉默之后,阿泰尔突然响亮地骂了一句脏话,而后怏怏地收回了凶狠的目光。

“……该死!汤姆,你应该早说这个该死的小娘炮是你的朋友。”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回头冲依旧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的阿科萨尔不屑地比了个中指,舌头用力地舔过下唇。

“好吧,看来这场游戏到此结束了,汤姆,既然你要,我们就把小公主留给你喽。”

说完,他朝其他人招了招手,他们一齐怪笑着,一边大声地喊着脏话,一边尖声呼啸着离开了。

而阿科萨尔仍然跪在雨中,一动不动,连脸也未抬起来。良久,他微弱地,声音嘶哑地轻轻地说,

“请走开…求你了,走开!”

汤姆攥紧手中的伞柄,看着他缩成一团的瘦弱身影,突然咬牙将手中的雨伞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大风裹挟着雨滴铺天盖地,不知不觉,刚才还明明灭灭的城市已被浇的湿透,散了所有灯火。雨越下越大,一丝湛蓝的闪电煌然地划过天外,激起层层璀璨的荒火,欲要撕裂无味的人间。

夜幕深深,汤姆醉醺醺地躺在屋内,身旁摆满了横七竖八的酒瓶。四周可怕的死寂,只有玻璃瓶在木板上滚动的声音。

自从离开医院后,汤姆再也没见过哈利,这个家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那个男人遵守了诺言,从汤姆的世界彻底脱离。但汤姆心里却变得空落落的,他没有解脱,他依然愤怒。且每过一日,他便越发痛苦不堪。

而现在汤姆这个居住多年的老屋,似乎也被赋予了生命,在窗外呼啸的闪电中,不断痛苦地呻吟着。

狂风大作,拍得门惊心动魄地吱呀作响。

汤姆双眼迷蒙,望着窗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火辣刺痛的感觉从咽喉一直延伸到心脏,大脑开始晕眩,但痛苦却在慢慢消逝。

“泰莉!泰莉!”

一道模模糊糊的声音传入汤姆耳中,回荡在屋外,仿佛一个徘徊人间的幽灵,正悲怆地眷恋着人间。

汤姆猛地睁开眼,一跃而起,彭得推开窗户,不顾雨水瞬间淋湿脸颊。

他双目死死地瞪着雨中那道模糊的身影,那个人正哭喊着汤姆的母亲,泰莉的名字。

“你不配喊她的名字!你不配!”

汤姆狂怒地回身,随手拿起一个酒瓶,将它狠狠地冲他砸了过去。

酒瓶摔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似乎比天上的闪电还要响。

“汤姆!”

哈利也扭头冲他高声咆哮着,声音甚至穿透了雷霄。

他们隔着浓重的雨水对视,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却能看清彼此的灵魂。

“哈利汉尼克,你不配提她,你不配喊她的名字!”

汤姆愤怒地冲他大喊着。

但哈利一动不动,丝毫未被他的话动摇,而后他笑了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的,怜悯的大笑着。

良久,他止住笑声,冷冷地,肃穆地冲汤姆吼道。

“汤姆,真正不配提起她的是你!是你,八年前,在这样一个下着雨的夜晚害死了泰莉!是你,害死了我最爱的人。你,才是泰莉的仇人!”

一道闪电从天际直贯而下,照亮了汤姆苍白的脸。他浑身颤抖,狂怒地大喊,

“你疯了!你疯了!”

“我没有疯。汤姆,是你乱跑迷路,害的她为了找你出了车祸!”

汤姆拼命地摇头,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他双目涣散,冷汗湿透了衣裳,而后踩在一个空酒瓶上,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汤姆记起来了,不,应该说他终于印证了心底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实。

在他十岁那年,他玩疯了迷了路,他只记得自己很害怕,却不知道原来她也发疯似的着急!

那天后半夜,雷雨交加,他呆在镇上警局里沉沉睡去,而她,是的她一定在疯狂地寻找他…

他只记得第二天,他被哈利用狠狠的一巴掌打醒,但他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再之后,他就知道了她的死讯…

现在他知道了。

汤姆闭上眼,紧紧地抓着头发,泪流满面。

窗户还在风中砰砰作响,但除了风雨,再没有别的,可堪慰藉的声音。

汤姆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这次,他却只看到了哈利仇恨的,扭曲的脸,他狠狠地揪住他的头发,一遍遍地冲他咆哮着,

“是你,你害死了她!”

他又看到了年轻时的妈妈,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碧绿的眼里充斥着失望和冷漠。

还有阿科萨尔,他颤抖地,仇恨地冲他喊道,

“汤姆!你真是个婊子!”

汤姆蜷缩成一团,他的意识好像又分裂成了两半。一边沉默着,拼命地自我毁灭,一边狂怒着想要毁灭,发出陌生的魔鬼似的笑声。

汤姆在一阵阵沙哑刺耳的大笑声中,紧紧地捂住了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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