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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2017-05-01  本文已影响0人  1440_

——致她

(一)

“这里。”

我踏进附近知名但是从未进过的西餐店,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朝我挥了挥手。毕业后老妈就一直给我安排相亲对象,这次居然还曾是和我一所大学的校友,虽然因为不是同一系所以避免了旧识的尴尬。

我深吸了口气,微笑着走去。

“你好。请问是徐先生吗?”

“是我。你是陆小姐吧?”他起身拉出对面的椅子,“今天的你很漂亮。”

“谢谢。你的领带我很喜欢。” 这是真心话,紫色的底色和精细的暗纹一看就不是地摊货。

“哈哈,谢谢。正好到饭点了,我们边吃边聊?”

“好。”

(二)

总也和性格分不开联系,高三那年最后报考哲学系也没有令任何人太感意外。

“唔……这样也不错。也许挺适合你的。”

感谢他们让人无法接话的回答,一句谢谢省去了琢磨那毫无意义的客套话。

这让机械论的我再次感叹这是不是宇宙一次精密的演算。

(三)

第一次遇见她是个本应平淡无奇的夜晚。

晚上十一点,窗外黑色的帘幕早已拉下。图书馆里的灯光渐渐隐去,椅子拖动的声音和纷纷的脚步声在此时显得疲惫不堪。窗外仍是一片神秘的黑色——隐约有几颗数亿年前的光点让我们在沉重的夜幕下得以有几分慰藉,保留着对几小时后阳光普照的期待。

我从对苍茫黑夜的感慨中回神。现在要做的,是趁闭馆前回到寝室睡觉。尽管毫无睡意的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踩着关门的点踏出图书馆,却突然想起落在桌上的鼠标。立马冲了回去,图书馆却不出意料地关门了。

只好明天再来拿了。

叹了口气转身,余光却瞥到了墙角灌木丛边的点点火光。

刚准备事不关己地走开,一道目光,魔力一般地,逼迫我看清了她的双眸和她的轮廓。

一个蹲着抽烟的女人。

我看到的本应就是这些,但不知道是什么在从中作祟,这一瞬间仿佛是被安排好了。明明是漆黑一片的深夜,路光、星光和火光却恰好让我看清了那被烟雾萦绕的眼神。迷离而又疏远,恍惚却好似引诱,不多不少,恰好足以让我失神的程度。又是一次宇宙完美的安排。

下一秒,她笑了。烟雾随之散去。

她递给我一根烟,我摇了摇头。

她又笑着把烟收起来。

我们的交流本应到此处结束了。

“你是哲学系的新生吧?”像低音贝斯般让人沉醉的嗓音。

“嗯。”我有些惊讶她认出了我。

“哈哈,别担心,我不是跟踪狂。”她轻轻掐灭了烟头,一瞬间她的脸又变得模糊不清,“我和你同系的,大四。”

“学姐好。”说来惭愧,自己对身边事物的态度一向被视为“漠不关心”,如今反而被一个前辈认了出来。

似乎看出我无意回去,她招呼我在她身旁坐下。不知是否哲学系的默契让我们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掏出烟叼在嘴里,看了看我,大概是询问我介不介意。她一反最初留给我的一副优哉游哉游刃有余的印象,显得有些急切。看着她一副耐不住的样子我忍俊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火光又亮了起来,让我看清了她的容貌。她没我想象中的一副要死要活的“烟民”模样,除了硕大的黑眼圈脸色倒还算健康。嘴角略带玩笑地上扬,眼神却是夜空般的思索。

“你觉得,”她吐了口烟,突然开口,“我们应该是谁?”

十月初,秋夏之交,风已带上凉意,蟋蟀还未停止鸣唱。

突然接到这样一个庞大的问题,我有些惊讶,没有立马回答。宇宙这样浩瀚无垠,人类的出现是否基于偶然,而个体的出现更是让人迷惑不解。我们擅长把一切归结于机械论调的命中注定,于是匆匆忙忙、急赶慢赶地走完这一生。我们到底是谁,恐怕现在没有人有答案。而对于一切都抱着隐隐的消极态度的我,更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于是我沉默许久,选择投降:“学姐比我大三届,应该比我更清楚。”

“谁知道呢?”她的长发被吹到脑后。真的很美。

这是我第一次彻夜不归,不曾想到不是在灯红酒绿中嗨到天亮,而是在这静谧的夜空下和素未谋面的学姐吹了一晚上冷风。

还有,吸了一晚上的二手烟。

之后的半年里我再没见过她——虽然我们在同一系。只有那天晚上那略带凉意的眼眸和第二天随之而来的重感冒让我时不时地在这些天里想起。

(四)

日神是梦境、幻想、追求、理性、道德,而酒神则是迷醉、真实、破坏、疯狂、本能。

第二次遇见她,是第二年的四月。

冬日的寒气还未消失殆尽, 还没到六点路边的吊脚灯已经亮起。我紧了紧风衣、夹着书,准备去食堂混过今天的晚饭。

“砰——”

正想着今天是用粥还是食堂招牌烂糊面来糊弄自己的胃,一只篮球呼啸而来正中脑门。没想到我还是可以开启韩剧剧情的角色?这时候不应该有个帅哥跑来问我有没有受伤然后请我吃顿饭啥的……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还真有?

“没事……”我咧了咧嘴,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诶,那天晚上的学妹?”

嗯?

我抬头,看到的是逆光中烫着金边的身影和阳光般刺眼的视线。她的长发束在脑后,穿着一身白色的篮球服,大汗淋漓。我不曾知道一个人在白天和黑夜会如此截然不同,就像我不敢想象在阳光之下的那片无名星空是如何闪耀。此时的她用绚烂二字来形容毫不为过。大概是有这种反差给人带来的冲击作催化剂,也或许是半年未见的陌生参与了某种生理化学反应,我估摸着还有阳光在从中作祟,一种无名的感动从心底滋生,还有一种惊奇、喜悦和若有所失并存的蠕动,在阳光下显得无处躲藏——像是一团角落里的灰尘,在阳光下只要轻轻的一碰就可以撒满整个空间,又像是有什么易碎的容器突然被打破,让里面的晶莹肆意流淌。我不明白这一瞬间未曾体验过的感受是什么、从何而来、又是因为什么。

“你是……学姐?”

“你说呢?过了半年就不认识了?” 看着我犹犹豫豫的模样,她笑着拍了我一记,胡乱揉了揉我的脑袋,“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我突然发现她比我高出了一个头,身材纤细却不显柔弱,配上开朗的表情和宽松的篮球服简直是典型的“青春校园偶像剧一号女主角”的形象。我尴尬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她几眼。直到瞄到她低垂的黑眼圈,我才忽然松了口气。

“嘿,没事吧?”篮球场上的男生在远处喊道。

“没事,你们接着打,我陪她去医务室。”她朝远处挥了挥手中的矿泉水瓶,一把捞起旁边的外套搭在肩上拉着我的胳膊就走。

“诶等等,我真没事,不用去医务室。”我感觉像只被拎着跑的小鸡仔,“我准备去食堂……”

“哦,正好我也饿了,我请客,当做是刚刚的赔偿啦。”她转回头向我吐了吐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告诉刚刚那堆人,不然准被敲诈。”

看着她精灵古怪的表情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不由得再次感叹人类这种生物的神奇,谁会想到今天这样的阳光少女和那天晚上一脸怨天怨地所有人都欠了她钱似的烟民是同一个人……

“我们不是去食堂吗?”

“既然是赔偿,吃食堂怎么行?当然得吃顿好的啦。姐带你撸串儿,走!”听她把撸串儿三个字说得跟满汉全席似的,我哭笑不得。看着她直径把我拉出校门,我脑子里回放起拐卖人口的焦点访谈……

“行吧,听你的。” 最后我选择妥协。

没想到她说的夜市这么偏僻,走到那里已经六点半,两旁的梧桐树已被路灯染上了橘红,车灯雾般的红色和肉串的胡椒味、烟味、酒味还有男人的拼酒声搅和在一起,让人不自觉地皱眉。

“老板,羊肉牛肉先各来十串,然后豆腐皮金针菇油麦菜按平时来,啤酒……”我目瞪口呆地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然后突然抬起头看看我,“先三瓶吧。”

“好嘞!”老板行云流水地在板子上画了一堆圈,简直和开病例的医生没什么两样,“今天怎么带姑娘来了?长得还挺俊呵?”点完单,老板还不忘八卦两句。

“一边儿去,别打人家主意啊,正经姑娘。”她笑着白了那老板一眼,又对我说,“这人就这样,你别介意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看你经常来的样子?”

“对啊,打完球就和他们过来撸几串,”她要了两杯水,递给我一杯,“就刚才你看到的那几个。”

很快,肉串就堆满了小桌,一阵阵荤食和油腻的波浪涌来,胃正准备反抗,那浪尖点缀的胡椒粉又突然让饥肠辘辘的我食欲顿开。

“好吃!”肉真是神奇的食物,紧实的瘦肉和入口即化的肥肉相间,让人像是沉浸在了一种原始的未开化的欲望当中,享受着节奏变化带来的快感。让一向少荤多素的我抛弃了在学姐面前应有的矜持大吃大喝,一向讨厌的啤酒苦酸乙味道的我也拼命往肚子里灌酒。

苦味和油腻纠缠着变成了甘醇,烟味和嘈杂被风一搅变成了歌声。

风吹着吹着,眼前一次性桌布的白色和糊到脸上的发丝便将所有人的脸都挡住了。风一停下,学姐的脸又在发丝中间显现,映照着俗不可耐的霓虹灯的花花绿绿。她看起来很自在。

 她说着什么有趣的事,说着说着就爆笑了起来。看着她笑,我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传染似地,一个人的停止总要伴随另一个人的重新开始,我们俩笑得前仰后合。忘记了一开始笑的内容,偶尔想起来了蹦出来两个字便又俯下身拍起了桌子。拼酒声、划拳声、碰杯声、喇叭声此时成了我们最好的保护衣,路边经过的那些路人扫过的不屑目光只会使我们更加放肆猖狂。我们的目光在彼此的脸庞和发丝间游走,谁都没有点破这似有若无的心动。

她好像还在不停地讲着什么,又好像只是默默地吃着肉看着我笑。她的嘴唇翕动着,没有英语老师那闪着荧光的唇彩,也没有舍友哑光的口红,我看见她唇上的油水在路灯下闪闪发亮。我不自主地盯着那星星点点的反光看得出神,看那双唇如何覆盖上新的一层油脂,然后被带着泡沫的啤酒冲下顺着喉管进入她的肠道和胃,或是沿着薄得有些刮人的塑料杯滑下那抹殷红,一路经过细长白皙的脖颈消失在领口。

仿佛感受到我露骨的目光,她定睛看了看我,掏出烟麻利地点上,饶有兴趣地对着我吐了口烟。我被呛得直咳嗽,她得逞般地哈哈大笑,随即抓住我乱挥着想要把烟消散的手臂拉向她。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睁大眼努力想要让自己清醒,但唇上柔软的触感真实得可怕,呛人的烟味和冰凉的啤酒一齐冲入口腔,以至于我那没用的大小脑除了让我不至于摔倒以外没办法做任何其他的反应。酥麻一阵阵从指尖传到后背,像日光灯电极间的电子那样迅速地让我清醒,又让我在下一秒以更快的速度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像是被推入了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极端恐惧之下埋藏了野兽般的兴奋与本能。

我不记得后来她是怎样松开我的手臂带我走进旁边像是特意准备好的旅馆把我按在冰冷的墙上。我想我们都醉了,剩下的一切都不需要由麻痹的脑神经负责,全都只是人的智力还未被开发时的野性在作怪。她的眼眸充斥着火光般游离恍惚的情欲,强硬态度像是为了解释初见她那晚似是引诱的邀请。她锐利的眼神逼迫我和她对视,尽管我已无法良好地聚焦看清她的五官。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一副可怕模样,又是如何飘散着迷茫而又贪婪的目光。沉重的呼吸声充斥着我的耳廓和大脑,分辨不出是谁的,像是牢笼里伸出的臂膀,挥舞着、索求着、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冰冷的铁柱。

在黑暗中,我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两人的肌肤。是谁说的月光清冷,此时看来都像是隐晦的讽刺,没有什么比这层月光更令人感到羞耻和燥热的了。尖锐的牙齿像是要把一切的阻碍都咬破,坚硬的锁骨与纤细的脖颈的连接像是上帝造人时哼着富有节奏感的旋律。

浑身的疼痛早已让我酒醒八分,但从未体验过的祭祀般的疯狂让我再次拜倒在迈那德的石榴裙下,享受着狄俄尼索斯赐下的甘露。在这里,女人那永不被填满的安全感得到满足、怀疑一切的审视得到肯定、束缚着的清高的脚镣得以被挣脱。她们挥舞起自由的双臂翩翩起舞,在月光下尽情展现被压抑已久的野性和狂放。这是比符号和语言更易懂、比表情和手势更直接、比艺术和音乐更露骨的交流,是灵魂的质询和宇宙的回音。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渴求着和被填补着,直到月色被烟云遮挡,光开始在云层后隐隐躁动。

(五)

我醒来,看到她背对着我站在窗口抽烟,穿的是前天晚上的外套。她叹了口气掐灭了烟,转回头。看到我正坐在床上看她,她惊讶地抬了抬眉毛,然后笑着用那低沉如贝斯的嗓音说:“早上好。”

我想不起后来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话让我再也没对前一晚的事多问一句。我们洗漱完出了门,结了账,回了学校,道了别。她对我说,好好学习。

之后即使比平时更留心篮球场和图书馆的角落,我再没遇到过她。不知道的名字足以成为我不去过分探求她去处的理由。

我想,毕业前的事务应该正让她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我心底里更愿意相信她是为了我才避而不现。

(六)

“嘿,你还好吗?”

我渐渐回过神,看到对面的男人正紧张地在我面前挥着手。

“嗯,我没事,不好意思。”我感觉拿着刀叉的手有些酸痛,“我们刚刚聊到什么了?”

“没事就好,还以为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笑着收回了手臂,扶了扶和他领带非常相称的银边眼镜,“我刚刚问起,陆小姐您这么优秀,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吧?”

“不,并没有。”我微笑,艰难地往嘴里送进半生不熟的牛排,“不然怎么会被逼着相亲呢?”

“哈哈,陆小姐真是谦虚了。其实我也算是陆小姐的追求者之一了,没想到家母竟然与令堂是旧识,命运有时……”

我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们在夜色与灯火中穿梭。我抬头,看到的是被城市灯光照得通明的夜空。

我说不上正伸出五指捏紧我心脏的是没来由的孤寂还是对当初自己没有丝毫作为的悔恨,亦或是那从未说出口却永远无法忘却的依恋。

不知她现在是否在哪个角落抽着烟抬头仰望,带着我想再次亲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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