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
H市，荷花镇，有一栋与这个镇格格不入的楼。与周围高高矗立的楼房不同，这栋楼仅有7层，外墙也是用水泥砌成的，没贴瓷砖，灰扑扑的，伸手一摸就能摸到粗糙的颗粒，有面墙上甚至长满了一层厚厚的绿植，扯都扯不掉。
据说，这栋楼建了有20多年了，墙角处都有了些许裂缝。每年，物业都会时不时修修补补，可没过多久又会恢复原样。
张先生一家就住在这栋楼的7层，顶楼也就归他们所有了。结婚8年的他们，有一双儿女，大儿子小名六六，调皮捣蛋，没事就喜欢到处跑，是楼栋里公认的孩子王；小女儿小名九儿，乖巧可爱，总喜欢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哥哥做什么也跟着做什么。
这天，张先生上班去了，张太太一个人在家带着2个孩子，正做着中午饭，可调料却用完了，只得去几公里外的超市买。
“六六，你跟九儿在家乖乖的。有人敲门，不要随便开。妈妈去买点东西，买完立刻回来。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
一开始，兄妹俩在家安安静静地玩着玩具，等妈妈回来。可玩了没几分钟，六六就腻了，“妹妹，要不我们上顶楼看鸟儿去吧？”
“好呀好呀，哥哥，我们带点吃的去喂鸟儿吧？”
“嗯……胖子他们家养了只小鸟，吃稻谷也吃面包，我们也带点吧。”
虽说顶楼是张先生一家的，但他们没专门用锁链锁上。因此，其他楼层的住户也会上去，不是晒被子，烧烤喝酒就是养鸽子，反倒成了公用的地了。
鸽子就是6楼的一户人家养的，他们嫌家里地小，也怕鸽子把家里弄脏了，就偷摸地养在顶楼。等张先生一家发现的时候，鸽子都安家大半个月了，可偏偏他们脸皮又薄，只得默默忍下去了。
“妹妹妹妹，你看你看，这里多了两只小鸟儿。”一上顶楼，六六就指着通风管道处。那里，刚好有两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鸟儿。只不过，管道口附近的石块掉得差不多了，钢板也零零散散掉在了地上。上个月，张先生就已经跟物业反应过了，可是到现在都没修理好。
“哥哥，它们好小哦，比其他鸟儿小多了。”九儿也是头一次看到那么小的鸟儿，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笨妹妹，都说是小鸟儿了，肯定小咯~”
“哼，坏哥哥，我不想理你了！你就只会欺负我！”
“哎呀，妹妹妹妹，别生气别生气。哥哥带你去找小鸟儿玩！”
六六小心避开钢板，朝着管道一点点往上爬，九儿也跟着一起往上爬。爬着爬着，管道上的石块“窸窸窣窣”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掉。
“砰”的一声，只见一大块石块往下掉，带起一层厚厚的灰，鸟儿也惊得“吱吱”叫起来。
“哥哥，我……我怕，要不……我们……下去吧？”
“妹妹，别怕。这里我爬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这样的。你看，我们很快就到上面了。”
“好……好吧……”
“天呐，那是谁家小孩？”2楼的李太太刚好买菜回来，抬头发现了顶楼的六六跟九儿，问着在楼下花园纳凉的婆婆。
“那不是7楼家小张那俩孩子吗？怎么跑那上去了，那么危险！得赶紧让他们下来啊！”李婆婆抬头，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不行啊，得赶紧跟小张他们说！他们也不看着点！”
“张太太，你家两个孩子怎么跑顶楼玩去了？还爬到通风管道那去了，那管道都坏了一阵子了，多危险啊！你赶紧把俩孩子带下来啊！我在楼下都不敢大声喊。”李太太拿起手机，赶紧打电话给张太太。
“那俩孩子不是在家吗？我出来买东西前让他们乖乖呆家里的。麻烦李太太帮我看着，我现在立刻回去！”张太太才刚进到超市门口，东西都顾不上买了，拔腿就往家里跑。
“妈，张太太不在家呢，让我帮着看看！我上去了！”
“赶紧去赶紧去！孩子可不能出事！”
李太太闻言，点点头就往上跑。刚跑到3楼时，她突然听到孩童的尖叫声，婆婆的惊恐声，以及“嘭”“嘭”两声似重物坠地的声音，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保佑保佑！”李太太没有再往上走了，嘴里碎碎念着，害怕心中不好的念头成真。可，最终她还是往楼下看了，发现离婆婆十米处躺着两个孩子，身体不断抽搐着，嘴里还在吐着血。
“120！120！这里有俩孩子坠楼了！”其他楼层有人经过，也发现了这一幕，赶紧拨打了120。
“张……张太……太……你家……孩子……坠……坠楼了……”李太太一个激灵，也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打给张太太。
“什……什么！怎么……可能呢……”话还没说完，李太太就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砰”的声音，接着就是“嘟嘟嘟”，电话被挂了，估计是手机掉地了。
10分钟后，张太太踉踉跄跄地回来了，跪在孩子面前，哭着喊着，擦着孩子嘴边的血。
15分钟后，救护车到了，随行的医护人员疏散着围成圈的人群，给孩子做了简单的急救措施后，赶紧运上救护车，准备送急诊科急救。
手术室门外，张太太不断“啪啪”往自己脸上甩耳光，喃喃着:“都怪我都怪我！我就不该放着两个孩子，自己出门去！”
李太太在一旁也难受得很，不知道怎么安慰张太太，只得紧紧拽住张太太的手，轻声说着:“张太太，俩孩子出来后，还得你照顾呢！你可不能出事！出事了，谁照顾呢？”
张太太闻言，无力地放下自己的手，坐在椅子上哭得更厉害了。
闻讯而来的张先生，鞋子都跑掉了，头发也塌了，满头是汗，问着张太太“老婆，俩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留了好多……好多血……医生……在里面……急救……”张太太几乎是泣不成声了。
过了许久许久，手术室的灯熄了，门推开了，护士一脸沉重，无奈地说着:“病人大出血，肾脏破裂，送来时已过了最佳抢救时间了。请家属节哀，进去看看孩子最后一面吧！”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救不活我的孩子！”张太太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倒在地上，几近晕厥。
张先生虽然心里也很难受，可他还得撑住，否则这个家真的就要散了。他也明白妻子此刻的心情，但他知道这事怪不了医护人员，所以只得边向护士致歉，“对不起，我老婆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辛苦你们了，谢谢谢谢！”边扶着张太太走进手术室里。
手术室里，两张床并排着，都盖着白布，依稀能看出底下躺着小小的人儿。
还没走近，张太太脸上的泪流得更凶了，“老公……我……不敢……过去……”
张先生拍了拍张太太的肩膀，把她放下，自己先走过去了。掀开白布那一刻，小人儿血肉模糊的样子，却把张先生吓了一跳，而张太太仍旧一个劲的哭。
可没办法，俩孩子后事还是需要人要办的，两人只得勉强撑起来处理。死亡证明，火葬场火化，选定墓地棺木，通知亲朋好友，入葬……等等后事，也足足花了一个星期时间。
这期间，来自几百公里远的小乡村里的婆婆与公公（张先生的妈妈与爸爸）也来了。
“你这个害人精！还我孙子！”婆婆一来，就对着张太太大打出手，歇斯底里。
“女人家怎么连两个孩子都看不住！没用！”公公稍微好一点，可也有不少埋怨。
时间久了，张先生也跟着父母，对张太太开始阴阳怪气，冷言冷语起来。
“我平时在外面辛辛苦苦的养你们，你就在家看两个孩子而已，也能看成这样！”
“俩孩子怎么有你这样的妈妈？”
“真后悔娶了你这样的媳妇！”
……
张太太沉默不语，低着头，只会哭。
这事，不知怎么的，上了当地新闻，键盘侠们也都出动了。
“竟然把那么小的孩子留在家里，也没个人看着，什么父母啊这是？”
“这俩孩子生在你们家，真是倒了大霉！才几岁啊，就没了？”
“这要是我家孩子，非得看得紧紧的！”
“真是活该啊！生了孩子又不照顾孩子，还不如不生！让这俩孩子平白遭罪！”
……
还有人在网上曝光张先生一家的地址，身份等信息。一些不理智的网友，往张先生家里寄送恐吓信等恐怖物品，甚至还跑到张先生家里去泼油漆，破口大骂。
张太太心中的郁结一天比一天深了，久久不散。最终，在某一天家里人都不在的时候，也爬上了通风管道口，一跃而下。
同栋楼的邻居，闻言也是一阵唏嘘与后怕。有条件的，赶紧搬了家；没条件的，只能继续住着，却再也没人敢上顶楼了。
“唉，要不是俩孩子出事，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夭寿啊！”
“还别说，那通风管道，都说了多久了，物业一直不去修！要我说，他们也有责任！”
“还物业呢，我都反应到街道里去了！还不是照样没人管！”
……
这又是谁的责任呢？或许，人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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