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车上，我的感受

　　万州公交车坠江惨事真相发布，祸起者人神共怒，法律也追究到司机。一篇在圈中流传的题为“世界终局”的文章甚至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位貌似思想者的作者认为，乘客也是杀手，都是罪人，甚是悲观。
　　我难以认同。
　　一个多月前，我就在一辆公交车，作为乘客，也成为这类事故的引燃点，如果事故发生，也成千刀万剐的肇事者。
　　9月19日去北京，先要坐长途公交车到宁波机场。盲于网络，给在汽车站工作的朋友问了发车时间，并代购了时间是12点半车票。票价120元，心想车票怎么贵了那么多，可能伊朗把波斯湾封锁了，油价大涨了吧。开车时间快到，眼睛只往车票上“检票口”字样搜索，搜到后又看到入口处“去杭州”，虽心里打了咯噔，一想宁波也在杭州方向，欣然登车。
　　车起动。五分钟后觉得有点不对劲。问身边乘客，说是开往杭州机场。头即胀了！起身，拎包。好在没大包，车如往边一靠，不到二秒就下车，往回赶，去宁波机场还来得及。于是跨到司机一侧，请求下车。
　　司机说不能，只能到目的地。一听，头胀得发热。于是说我有紧急任务，如果赶不上要担大责。司机还是回绝，说制度规定。
　　车正在接近大桥。正午时分，大路空空。上桥前不能下车，就完了。几乎要跪拜时，忽想到制度是公司定的，宪法都可以为一个人修改，制度也应该能为急难乘客解套。于是建议司机给公司打电话。司机先是不愿，但见我很急样就挂了电话。公司迟疑了一会，同意了。
　　可是，车上桥了！
　　长长的跨海大桥，在港珠澳大桥没通之前，是不是世界最长我不知道，但在中国是最长了。我一脸沮丧。
　　司机注视前方，一下用和气的话说道，公司答应了，你别急，过桥，到镇海服务区为你下车。来得及吗？司机说打的士，来得及。高速公路有的士吗？司机说你问服务区工作人员，他们进出不会走高速，有路必有的士。
　　谢谢了！我回转去找座位。司机又说，如要快，滴滴打车。如你不会，下载，请教其他乘客。　
　　后事顺利，在此不表。

　　现在想来，当时如我是酿成坠江的女乘客，不会挨到五分钟后才动手，车内场景或许会比那一幕更激烈。那么，与许多评者所言，如果有见义勇为者飞起一脚，或一枪击倒那多好，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乘客都成了看客。作者说这是人性的堕落，堕落到人人只会明哲保身，结局只有集体奔向死亡。有文章甚至举出一则故事会改编的短片《车44》案例来痛斥沉默的世人。
　　更多的网文认为无论是真实事件，还是虚构故事，要但责的是肇事者，甚至牵涉到所有乘客，当然还有司机。
　　先说肇事者，应该说肇事者不是恐怖分子，是闯了人间大祸的捉急者，是没有预见后果的脑胀者，她在地狱里肯定忏悔。我想，人人都会在某一点上失误，除非相当定力，失误耽搁了事，谁不捉急与脑胀？如果预见后果，想必不会动司机一根毫毛。如果司机好言相告再加以警示，当事者改变不了司机只有改变自己。如果司机选择了回击，祸自口出。　　
　　反之，我们对犯事者法律惩罚的力度以教育为主，最多也是拘留几天。如果在美国辱骂司乘，得坐班房半年还要罚款7千美元，还敢动粗口？动手危及公共安全更是罪上加罪。这是法律的缺陷。
　　再说乘客，那篇流传的文章把乘客描绘成丑陋的大多数。问题是，乘客没有义务去阻止这类行为。出手协助司机者当然是勇者，但脑胀者动手你才能飞起一脚。在坠江惨案中，动手与失控只有三秒时间。如果那天我在好言请求司机时，有人飞起一脚，我就会控诉他。如果一枪把我毙了，他不担责而说成是见义勇为？难道请求不是我的权利吗？
　　如果有人动手逼迫司机，勇士也不会时常在身边出现，在西方也是小概率事。就如许多年前我在一辆长途车上阻止行骗者，却与同行者一起被殴打而无乘客相助一样，这不是乘客的义务。何况捉急者在口语相向，没有威胁大众安全时，乘客也难以阻止。
　　乘客是无辜的，把罪追加到乘客头上，是忽视人类与生俱来的驱害逐利本能。不要看高人性，这不是作者思想的深邃，而是对人性的藐视。
　　最后说司机，司机与乘客一样是人，一怒之下也会头脑发热。但司机应该牢记自己是遵守制度的人，更是掌控方向的人。想必方向盘比制度更重要。方向失控，与没有预见结果的脑胀乘客一样，共铸灾难。那么，碰到捉急者，在安全前提下为失误导致捉急的乘客停一下车，有何不可？如果实在不能停车，司机用语言抚慰，绝大多数捉急者也会接受，不会由绵羊瞬间变成狮子。这一切，司机稍不冷静，大灾降临。很多人为司机辩护，说司机也是爹妈养大的，辱我者，必抗之。我不认为，司机不能学昆山反杀者，责要担的。
　　网上有人发问，老百姓就认为你停停车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停车呢？火车飞机我们肯定不会提这个要求，有的司机就可以做到中途停车，你为什么做不到呢？如果有危险乘客会理解的，那没有危险的时候就不能人性化一点吗？司机的合理解释有那么难吗？执行现行制度的死板教条有时会不会导致灾难？放些权给司机又何妨？
　　如此大难，问题在哪？谁担主责？是制度！制度肯定有纰漏。我写此文时问了当地有关公交司机行车规定。制度只是说，行车途中不能停靠，突发情况靠边停。途中不能停靠不能仅仅是司机知道，至少在车厢内明示，让乘客知道；什么情况是突发情况？制度没有说明；司机为什么不停？制度对司机的培训是缺失的。还有文明语言使用，碰上捉急者制度应对细化到何种程度？制度是没有的。对上岗司机的品性选择，对骂不还手打不还手司机的被侮辱奖，对乘客见义勇为者奖，这些需要制度；已有的制度需要细节。一些制度可以更人性化，一些制度必须强化。但我听到和看到的制度有些模糊，警钟只在出事故才敲一下。
　　在我看来，还是制度出了问题。那是制度造了肇事者的戾气、乘客的麻木和司机的失控。制度是安全保障，也是不幸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