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他给了一辈子的承诺
人世间兜兜转转,身边能有多少人与之相知相熟,有多少人为你倾入真心,又有多少人能够拨动你的心弦。你爱的还是爱你的?这道选择题是否同样困扰着你。又是在哪一个瞬间?你确定了眼前的人,下定决心白头偕老。
无关结局,愿得一人,乐活于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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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天,本该是拼命学习的季节,我却陷入了恋爱的困境。我一直埋怨是这情感出现在了错误的时间,干扰了我,最终导致我落选心仪的大学,也让我失去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机会。
高三上半学期,我和一个出了名的风流男子,川子,成为了同桌。川子长相不错,脸长的有棱有角,高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后面闪着一双大眼睛,厚厚的嘴唇包裹着一口整齐的白牙。他声音低沉浑厚,略微沙哑,在男生中是独一份的音色。他人缘很好,不是因为什么彬彬有礼,乐善好施,而是他张嘴而来的幽默,尤其是在课堂上,与任课老师过招时的机智,常常能引得哄堂大笑,还有他那异常丰富的情感故事,大家都喜欢听,喜欢传,以至于整个年级每个角落都散落着他的传说。女生之间是最容易流传八卦的,曾经的我也是吃瓜的好手,每隔几天就会传来又有女生喜欢上了川子的八卦,川子也是来者不拒。
传闻川子和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分分合合,每次分手之后就找一个新女朋友,但又会回到老情人的身边。我真是替这位老情人不值,怎么找了这么一位多情的。老情人我见过,一个瘦小的女孩子,水汪汪的眼睛,棕褐色的头发让我误以为她是混血,后来才知道是天生丽质,与众不同。追求这女生的人据说也不少,但似乎都不入她的眼。她总是形单影只的,大概是招来了女同学的嫉妒。我见过川子和女生放学后拉着手走出校门,我走在他们后面,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心里催促着他们快走,一个是不愿意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另一个也是为了避免尴尬,撞见同班同学和别人打情骂俏的,多不好意思,我可不是那种会朝小情侣吹口哨的流氓地痞。
成为同桌后,我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像小学生那般,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愈发的在意他,总是不经意间捕捉到他的身影。当然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认为川子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我。
一天早上,我照例在座位上啃着鸡蛋灌饼,为了节省时间补作业,一口吞进了大半张,艰难地嚼着,这时候听到教室的另一端传来扑哧一声笑,我听出来是川子在笑我。几天前刚换了座位,我和川子各占教室东西,离着八丈远。我假装无事发生,却不敢转头迎上他的注视。在恋爱方面,我一直保持着高冷,一副对恋爱不感兴趣的样子,因为我不喜欢被起哄,也不要当别人八卦的主角。对一个人产生了好感,我也是深深地藏在心里,克制自己,保持从容,人前绝不表露一分一毫。正值冬季,学校安排高三年级大清早跑操,冷风凛凛,每天跑完手脚还是冰凉,脸被风吹的说不利索话,也来不及说话,等喘匀了气也就回到教室开始上课了。每天跑操结束,我只想快点坐下来,所以每次都卯足了剩下的劲,冲在最前头进教室。有一段时间,川子因为打篮球脚伤了,躲过了跑操,可以一直待在教室里,那天我第一个进了教室,正喘着粗气奔向我的座位,却看到川子斜靠在我课桌边缘,几乎是坐在了桌子上,低着头摆弄着手指。我心里一惊,随之而来的是心脏管不住的砰砰乱跳,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试图平复心跳,我从他身边近乎是挤进了我的座位,我趴在桌子上,环绕手臂把头埋起来,遮掩快控制不住的笑意。我的行动似乎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我听到了他轻轻的笑声,带着一丝宠溺,我心里甜甜的,开了花儿。
那些心动的瞬间,让我确定了我的心意。但我清楚,马上就到高考的日子了,谈恋爱可是大忌。然而少女初恋的心,怎么控制得了。理性与感性交叉的折磨,让我每天每夜辗转反侧,犹犹豫豫,最终熬过了高考。高考过后,同学们见面的日子几乎没有了,我也再没有机会见到川子。当我认定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时,我收到了川子的短信。我们顺利的交往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不用考虑学习,不用考虑未来,我们吃吃喝喝,到处闲逛。很快到了放榜的日子,川子学习好,考上了上海的985,而我落选了我心仪的大学,被发配到别省,我满脑子对异地恋的担忧,传说中异地恋的成活率可是百分之个位数的。
异地开始的一两个星期,我和川子做到了随时随地短信联系,每天晚上通一次电话。后来我注册了扣扣,实现了与川子视频通话。每次通电话,都免不了被室友在背后骚扰起哄,我脸皮薄,容易脸红,为了不让川子看到我的囧样,草草结束了视频。我太过珍惜这段恋情,总想着以最漂亮的姿态面对川子,哪怕面对的时间再短,也好过让他看到我任何扭曲的表情或者不协调的姿势,有一次我甚至带上了口罩……
直到十一月底,整整十天我联系不上川子,不回短信,不接电话,不知是死是活。我担心出了什么事故,又猜忌他是不是犯了多情的病,我冲动的想立刻买张火车票去上海,最终还是被理智的室友拦了下来。第十一天的晚上,电话终于被接起,我避开室友躲在阳台角落,我焦急的询问却等来一阵的沉默。我猜到了结局,但没猜到结局来的这么快。“我们还是分手吧”。一句简短的话,像一记闷雷,震得我大脑瞬间空白,身子有些发麻,轻飘飘的。我多希望是在梦里。又是一阵的沉默,我说出了这辈子说过最卑微的话:“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扔下了高冷,扔下了从容,扔下了自尊心,赤裸裸的我在冷风中止不住的颤抖着。等待回答的时间里,我拼命的寻找记忆中的我们相互喜欢的证据,我们说好的一辈子。很快,我得到了回答:“还是算了吧”,他的语气很冷,字里行间透着对我的冷漠,但我不死心,继续说着哀求的话,换回的永远都是沉默,我知道这是无力回天了。我用尽最后的理智,稳住情绪,说完告别的话我立刻挂断了电话,我不想最后了只留下歇斯底里和难堪。好聚好散,还有机会继续做朋友。
来年入春,校园里的迎春开了,小情侣们也出来打情骂俏了。我虽然还没把川子忘得干干净净,但也不会主动想起他,偶尔夜晚的时候伴随着寂静,记忆会翻涌上来,闹得睡不着。一天高中同学突然发给我一张聊天截图,我看出来竟是川子和另一个高中女同学的聊天记录,时间正是去年川子消失的那几天。真是狗改不了那啥,我真佩服高中时的那个老情人,心真大。我心眼小,抄起手机把这张截图和最难听的话一并甩给了川子,随后立即删了他的联系方式,正式撕破脸皮。自那以后,我对恋爱嗤之以鼻,把自己打扮成了假小子,性格也变得大大咧咧,一人抱十几张瓦楞纸板,徒手掰海绵板(我学的是建筑学)……就这样,我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看上我。
他是我的同班同学程羽,我和他不熟,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能说会道搞笑的胖子”,是一种浅层的认知。后来因为一场校内的篮球比赛,我发现了他的小心思。
那年夏天,学院组建女篮队参加院与院之间的篮球赛,我个子不算矮,加上高中体育课经常打篮球,于是报名加入了。刚组建的队伍,院里对我们压根儿不抱什么希望,没经过几次训练就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场了,观赛的除了同班的同学,几乎没有不认识的。很快,我们就被对手碾压了,队员们和场外的教练个个着急上火的,我也开启了不管不顾的癫疯状态,往篮板下冲,这一冲,准准地冲到了对手脚下,对手女孩下落时重重踩住了我的右脚,我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倒了下去,脚腕处传来了剧痛。我嚷叫着脚崴了,让裁判暂停比赛,并指控对方犯规,死也要拉下水一个。后来我被搀扶着一蹦一蹦的下了场,我坐下来脱掉鞋和袜子,脚踝处已经结结实实肿起了大包,一碰就疼,教练二话不说开始狂喷云南白药,同班的同学也围了上来,一个接一个地关心我。程羽是唯一递给我水的,还是功能性饮料,是他现场跑着去给我买的,我看着他满头大汗,心里清楚了一些事情。
回想之前,在画室上美术课的时候程羽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过来找我说话,要不就是问我这里的阴影怎么画,要不就是夸我画的好。还经常买来我爱吃的烤鸡和我分享。我渐渐对程羽产生了一些好感。但这一次,我非常谨慎,首先我分析程羽的长相,太丑的我可不要。他很胖,头看起来也大,高鼻梁,薄嘴唇,眼睛不算大,身高在班上是数一数二的。但胖子都是潜力股,兴许他瘦下来会有意外惊喜。其次他的性格我很是喜欢,不同于我比较冷酷沉闷,他爱说爱笑爱开玩笑,和男生们打成一片,和女生们也是很能聊,这点有点像川子。当然程羽和女生们的聊法和川子的可是不一样,我能看出来程羽只是爱聊天,他对待女生就像对待男生,态度语气都是一样的。他有时候也嘴贱,虽然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都是事实,但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很气人,经常让人气的还不上嘴。我却很喜欢听他说这些气人的话,觉得他是个明事理,通透的人,可以把世间的无奈看作笑话,一笑而过。
我和程羽确定关系还是在我决定出国留学之后,那时候觉得离开之前找个伴儿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对于自己的这种想法,我是很不耻的,怎么也变成了将感情当儿戏的渣人。
我是在大二决定出国留学的,那时候留学已经成了潮流,我表哥也是潮流中的一员,表哥把国外的校园生活描述的天花乱坠的,激起了我爸妈的斗志,再加上那时我迷恋国外的校园爱情电影,我对国外的向往和憧憬达到了峰值。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在典雅的欧式建筑前,我坐在没有围栏的草坪上,背靠着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翻看手中的英文小说……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再加上建筑学科本就起源于海外,教育方式也是经历了多少轮的更迭,出名的已建建筑也是数不胜数,我没有理由拒绝出国的机会。
后来为了不渣的那么彻底,我将我“玩玩”的想法如实告诉了程羽,由他来定夺这段“感情”的何去何从。即便这样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必将认真对待这段时光,认真玩儿。
后来我和程羽在一起的消息迅速地在学院里传开了,大概率是因为被“狗仔”撞了个正着。那天我们牵着手在校园里饭后溜达,路过几个比较熟的外班男生,我本想抽出手,避免遭到对方的挤眉弄眼起哄捣乱,但转念一想,也不是小学生了,堂堂正正怕什么,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反倒会让程羽尴尬。我紧了紧握住程羽的手,冲着那几个男生挑了挑眉,嘿嘿一笑,看着他们瞠目结舌的反应,我很是满意。消息的传开伴随着接踵而至的祝福,但只有我知道,这段感情走不长,我离开那日便是结束之日。
我们俩像普通的大学生情侣那样,并肩上课,共食三餐,偶尔出去吃顿好的,偶尔看看电影。与上一段恋情不同的是,这次的我不那么在意自己的外表和言行举止了,不再刻意装作完美,明显自由自然、游刃有余,不过分做作,也不过分依赖。或许是觉得大家都年轻,都有选择的权力和机会,离互许终身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谁知道哪天哪个人就移情别恋了,又或许是仗着程羽喜欢我。我理智地冲淡我的感情,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泥泞,时刻保持清醒。更何况这段感情是有期限的。
让我始料未及并决定将这期限延至无期的,是那一个月的西安之旅。
那个时候建筑学圈里流行上手绘培训班,我是个跟风的人,和几个同学报了名,上课时间是暑假,地点是西安某个离市中心较偏远的高中校园,应该是培训机构租了这么个地方。那是一个像夏令营的集中培训课程,集中食堂、集中宿舍,学员更是达到了三百人之多。所学的手绘是指用钢笔或者针管笔以及彩色马克笔快速绘制建筑图纸和建筑风景,是建筑学学子必备的技能。类似画画这样的技能,倒不是说不能自学,只是有专业的指导学得更快,况且有人在后边鞭笞着也能提高效率。自学要学到猴年马月。
我将暑假行程告诉了程羽,相约手绘课程结束后再见,没想到他对我的感情有那么深,坚持陪我去西安,他说就当去玩一个月。我说一个月时间都给了玩,时间不都浪费了,他不说话,坚持他的决定,我拗不过他。在住宿这方面,我也没拗过他。以我矜持的态度,本是铁定住宿舍的,还没谈婚论嫁怎可与男子同居,程羽却以外面租房便宜、条件比宿舍好等一系列理由,连哄带骗地得来了我的同意。但要说我当时真的无意,那就是骗人了,租房住可是个新鲜事,体验一把也是丰富人生,而且和程羽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的,与其被分配到阴冷陌生的宿舍,不如和程羽一起逍遥快活。
租房的首要条件是离学校近,手绘班上课早,我不想离了高中了还起的比鸡早,其余的有睡觉洗澡的地方就行,最好还要干净些。很幸运,我们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距离校门口走路不到十分钟的地方,有一大片荒废的空地,看着像是刚推倒了几栋板楼,有两三个体育场那么大,空地边上立着几栋稍微有些破烂的三四层高红砖楼,每栋楼都有卖小货品的底商,有卖熟食的,有卖日常生活用品的,各种小超市,正巧其中几栋都挂出了“租房”标识。我们随机走进了一栋,打算先熟悉熟悉市场行情。这栋楼的外观虽然看着有些摇摇欲坠,里子却是意料外的精致,楼中间是一个上下贯通的庭院,楼梯和走廊围绕着庭院,形成了一个阳光充足的公共空间,走廊边上的栏杆充当了晾衣绳的固定器,周围布置着绿色植物,处处都是生活气息。房东是个不拘小节的中年大叔,不怎么爱说话,听了我们的需求后便带着我们来到了一间空房,一间十几平米的单间,很像宾馆的大床房,但更质朴,很干净。住了一年多宿舍,每天都困在一个两平米的小格子里,像这样大的房间我是没想过的,兴奋之余和程羽商量要不就定这里吧,而且房东看着也不像什么蛮不讲理叽叽喳喳的人。之后房东简单登记了我们的身份信息,看我们都是学生又好心给我们减去了一半的押金,我心中无比庆幸这等好运,遇到了这样善良的房东。
我过上了神仙般的生活,上课有人送,下课有人接,早餐鸡蛋灌饼加肠,午餐学校食堂,晚餐更是换着花样吃,吃完回到我们的小出租房,躺在床上看电视直到有了困意。想着合租在宿舍里的那些人哪里享受得到我这般生活。
很快课程过半了,培训机构为了丰富学员的暑假生活和缓解连续数日学习的疲劳,组织了一次集体出游活动:徒步十公里爬山头。我和辅导员争取到了额外的家属名额,带上了程羽。活动当天,我们摸着黑出发了,大巴车一辆接一辆地将学员送达某不知名山头脚下。这时的天是完全亮了,几片发青的云却也飘到了我们头顶,还好辅导员给我们备了一次性雨衣,让大家解了后顾之忧。青云带来的不仅是雨,还有凉爽的风,我们乘着风,穿着派发的黄色短袖文化衫,跟着辅导员手中的红色三角旗,欢声笑语蜿蜒在山路上,从远处看,好似一条金黄的水蛇漂游在山间。有人外放着流行歌曲,队伍前后听得见的都会跟着哼唱几句,也有人迫不及待地拿出包里的零食,边吃边分享给旁人。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时的嬉笑声有多响亮,下山时的哀怨就有多震天。学员们已经疲惫不堪,原先紧密整齐的队伍已经被打断成了好几截,稀稀拉拉的,很多人中途捡了登山前辈扔下的木棍子,一瘸一拐的驼着背捶着头,挣扎着,只盼着快点看到回程大巴车的身影。我和程羽自然也是累得天也不聊了,手也不牵了,只顾得上自己。
天空还是给了我们面子,直到傍晚都没有泼下一滴雨。回程的路上,车窗外开始飘起了雨点,我静静的看着玻璃上留下的雨痕,听着身旁浅浅的鼾声,只盼望下一秒就回到那个小家。晚上将近十点,憋了一整天的雨发泄一般哗啦啦地倾泻下来。大巴车停在了校门口,我和程羽疲惫地各自揪紧护身的一次性雨衣,打算吊着最后一口气飞奔回去,但单薄的雨衣没能撑那么久,很快就被风雨扯破了,雨水侵入我们的衣服、皮肤、头发,我向程羽提议,倒不如就这样酣畅淋漓的淋一场吧!也是实在跑不动了,于是我们扯掉雨衣,放慢脚步,牵起手,像两个疯子一样。
散着步到了小家附近,却发现周围的天空被一红一蓝交替着点亮了,我八卦的本能瞬间被唤醒了,同时补足了我的体力。我想着没准儿能碰上警察铐罪犯的场景,拉着程羽加快了脚步。越走近亮光的发源地越觉得不对劲,这不就是小家楼下吗,警车停在了小家楼下!我祈祷着千万别是家被偷之类的倒霉事,焦急地顺着庭院楼梯向上爬,穿制服的警察三三两两的从身边擦肩路过,更是加深了我的焦虑,激起了我的恐惧。房东的房间门口挤满了租户,外围的几个人更是抻着脖子地打探,不一会儿人群被走出来的人劈成了左右两半,房东被两名警察左右夹击垂着头走了出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还以为善良的房东居然是个在逃犯,还真是让我逮着了这种场景。不等我反应,一名随行的警察向我发问,“你俩是不是住这里的”,程羽点点头,“我们租房的”,“那赶紧搬走吧,这不让住了,查封了”。
什么搬走?现在吗?搬去哪儿?外面是不是还再下雨?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家可归。我茫然地看向程羽问“那先收拾东西?”程羽叹了口气,朝我们的小房间走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们两个谁也说不出来话,我不知道程羽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今晚的睡觉问题,折腾到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这方圆几公里也不像有宾馆的样子,长这么大,我也没睡过大街。行李不多,很快我们就提着两个行李箱来到了楼下,还好老天是有同情心的,收回了大雨,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毛毛雨,我双眼直直地盯着出租楼门口,回想着刚刚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今天,偏偏发生在这累个半死的一天。
“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旁边看看”,程羽的话打断了我的回想。他转身向远处跑去,留给我一个被雨水和汗水打湿的坚实的背影,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填入了满满的安全感,暖意随着血液蔓延至全身。我长呼一口气,半坐在行李箱上,望着程羽离开的方向,安安静静等着他回来。不知过了多久,程羽从远处一栋小楼里钻了出来,招着手向我跑来,还不等喘匀了气,一把握住两个行李箱拉杆,咧着嘴笑着说:“走……走吧,找到了……”。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并没有感到惊喜,仿佛在看到他背影的那一刻就相信,他一定会给我一个遮风避雨的小家。
新的小家很简陋,但在这个时间能找到住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了,程羽说这个地方先临时住着,明天就去找更好的房子。我们潦草地洗漱完并且简单处理了身上湿透的衣服,终于在房间里唯一的家具,床上躺了下来,松懈下来的身体瞬间感到了疲惫,白天爬山的酸痛感也上来了。我侧身看着程羽的侧脸,那样的立体,随口说了一句“辛苦了”,这样的三个字,却扯断了他一直紧绷的弦,他突然大哭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眼泪让我慌了神,也让我看到了一个男人责任背后的不安、紧张和压力。我怜笑着环住他的脖子,笑他怎么哭的这么难看。他压着哭腔对我讲了一个故事,高中的时候,他有个喜欢的女生,有一次两人相约去看电影,因为两家住的近,所以决定一起打车去影院,却总也等不到空车,午后的大太阳晒着,热气一浪接一浪地呼在脸上,程羽烦透了,眼看着要赶不上电影开场了,那女生抱怨道:“烦死了怎么还没车……你怎么……”,小小的情绪发泄变成了火上浇油,将程羽对她喜欢燃烧殆尽。
故事结束了,稍微平静下来的程羽又激动起来,抱住我的胳膊紧了又紧,嘴上却说着赶我走的话:“你去国外吧,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好,你还要和我挤在这间破屋子里,你去找个对你好的人”,呜呜咽咽说完这句话又哭起来。听着他撕心裂肺,我也鼻头泛酸,我最听不得酸话,还是这种明显是反话的酸话。还有哪里能找到对我好的人,眼前便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哽咽着埋怨起来:“怎么还赶人走呢……”,不等我说完,程羽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一个二十岁跟了我的人”,我怔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样落魄的情况下听到关乎一生的承诺,又觉得好笑:“一会儿赶人走,一会儿又说不抛下的……”
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偶尔想起那天的雨夜,想起那句承诺,我也会偶尔和程羽提起他当时可怜又可爱的模样,程羽总会娇羞的捂着脸:“别说了好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