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2019-12-19  本文已影响0人  静者道之动

   

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飘零的落叶正纷纷扬扬向大地飘洒着。时令还没到冬至,却像极了寒冬腊月,关中平原严寒刺骨的冬天已然在秋风中到来,而那温软如水的日子啊,还远远得不知何时才能来临……

    瑟瑟寒风中,两个人并肩行走着,女孩身着格子大衣,显然和不难不北的古城天气不合时宜,“你穿那么少,不冷吗?”男孩关切得问道,“别看是个大衣,里面还有毛绒呢!不冷”“看,这里很像行为艺术呢!”女孩转过头去,霓虹灯光闪烁,她的眸子清澈透亮,目光投射到一个踩高跷的表演者身上,他站得很高,手里握着提挈物,一位浓妆的女演者胳膊随着他的提携,在寒风中摆动。“他们都不容易啊!”男孩感叹道,又继续向前走着,这个城市的街道因为多了一些灯光装饰,被路人戏称为:“每天就跟过年一样”把大约两千年前的状态复原了回来,街道广阔,一览无余,街道两边林林错错伫立着一栋栋古风建筑,熠熠生辉,清晰得错综交织着密密的琉璃瓦,红色主题的灯光下,一番盛世繁华让他们流连忘返。“我在新东方其实不快乐,我总是在上课的时间享受,在剩下的时光里没有一刻不想逃离,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内在苦楚又有谁能知晓?”一向在他看来坚强乐观的女孩,在这个时刻,说出了自己的现状,长吁了一口气,彷佛能吁成一层笼罩夜晚的薄雾。“在我印象里,新东方可是充满教育情怀的,课外辅导机构一直领先全国啊!”他的语气平缓,在等着她说得更多。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热烈的六月,彼此尚未毕业,他们于人生低谷时相见,彼此支持共渡难关,乙未蔷薇花上,又依依惜别,而来,五年矣。

    “我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给他报补课班,报了班的孩子和没报的差距很大。”他不想打断她,默默点着头。“我所在的区是续课率最低的一个区,上次我续课是倒数第一,我和孩子们在一起很快乐,但是我只想单纯做个老师,新东方却把我变成了一个销售,学生喜欢我而家长不给续课,我不爱这样的存在感。”他若有所思地想着如何回复,低下头,说道:“这个应该和你们的业绩关系不大吧,你们是管教学的,续课不应该是招生处的事情吗?”他试探性地问道。“全部是老师的事情,每次上课和小朋友们在一起,他们开心我也开心,他们喜欢我,可以把他们觉得最贵的零食分给我吃,费列罗的巧克力,以及一大堆我叫不上来名字的零食,可是一到教研会,我就想辞职。”“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做教师不同于其他行业的就是可以收获真挚的感情,这是其他行业不可奢求的。”她用力得点了点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样走着,说着,也没有谁开口问过我们要去哪,也没有人开口问过我们要干嘛,他们说说笑笑,男孩回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走过这么远的路了。庚子年是他的本命年,四年前,他和家人看到高考成绩以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报考国家免费师范生,这样选择出于两种考虑:将来能够自豪地说自己毕业于一所211高校,另外,男孩不得不屈服于愈演愈烈的就业竞争压力,选择国家免费师范生,将来工作有保障,有编有岗,万事无忧。填报结束的那一刻,男孩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抬头丢下鼠标,走出屋子,天色暗了下来,虽然在夏季,却从来没感到过天黑得这么早过,心中解脱而又沉重,因为,他从这一刻开始,好像变得屈服于现实了,他不再是一个为了兴趣做选择的人了。

  大唐王朝把长安城分成了七十二坊,史书中载道: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明德门和现如今的不夜城离得很近,古朴城墙之下,明德门旁,两个年轻人依旧缓慢地散着步,路上不时出现一些身着古装的型男靓女,但是一点也不违和,这个古朴的都市具有庄重而厚重的历史底蕴,累计十三朝于此建都,最早可以追溯至镐京,明朝朱家坐了天下以后才将驰名世界的长安予以更名,另叫西安,一直延续至今,寄托着朱家对西北平定永无战事的美好祈愿。城墙之上还渗透着明将士勤劳的汗水,钟鼓楼文武盛世早已敞开怀抱,接纳世界。

时间已过北京时间晚上十点,唐时长安早已击鼓闭市,市民修生养息了,古朴与现代交汇的西安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没想到从这里过来就到了师大。”女孩诧异道,“对啊,所以我才领着你往这个方向走啊。”走在了大学时候经常路过的翠华路上,他们都为这陌生的惊喜而唏嘘不已,以前那个门叫做东门,夜光下银白色的校牌闪出光来,校牌上的字是出自黄永年之手,刚劲有力又不失娟秀之气。顺着台阶直下,走过红砖铺成的小路,两边郁郁葱葱竹林伫立,水泥路两侧两只石狮丝毫不惧低温,执着地吐出清泉,潺潺流淌在两侧,曲江流饮,小石潭下,如果没有冷峻的寒风,谁又能想到这是冬天的西安?“每当走在这条路上,就像回老家一样温馨。”男孩感慨道,“你看这池塘,我原来还往里面投过一只螃蟹呢,现在也许自成家族了罢,又或许被天敌消灭了罢。”回想起往事,人总是抑制不住幸福的感觉,嘴角上扬,悠然自得。女孩静静地倾听,随他四处游览,聆听往事,此时,夜深了,而他们的交流还远远没有结束。

朱光潜在《给青年的十二封信》中写道:事过则情迁,色衰则爱弛。恋爱在很多青年的眼中并不是束之高阁无法企及的,但是在得到之后,便不懂得珍惜,年迈的朱先生为了引导青年人的爱情,无奈地吐出这些箴言,他愿青年人应当懂得恋爱神圣,却不愿青年人在血气未定的时候,去盲目地借恋爱之名寻求泄欲。桌上已热气腾腾地有了鸳鸯锅,二人就师大路一家俗吃店就坐,川人川味,老板却吼着秦人的腔调,家味家常,却因为有了知己而美味异常,一盘又一盘,撸下来的是过往,涮在碗里的是理想,嚼进去的是生活,咽下去的是迷茫。“你见过发一个文档就分手的吗?我谈过这么多,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无奈得说道。回忆起往事,人总是嘴角控制不住往下沉,特别是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他和她是大学时候的同学,相识于一个美妙的夏夜,初见总是令人怀念且留恋,可当现实这抔沉沉的黄土扑面而来的时候,素颜朝天的青春校园之恋也就花容失色,梨花带雨,淅淅沥沥,华年不见。他们的感情分成了两个阶段,他在校以及在国外,最让人容易忽略的就是在身边的温柔,想念被距离拉远,也被时间冲淡,现实像一块橡皮,擦去了曾经的浪漫,当他鼓起勇气说出分手的那天,她也低声对着天空,轻轻说声再见。

关乎爱情,她有自己的想法。关于爱情,他亦如是。她说她可能并不爱他,只是正好那段时间需要一个人来陪她;只是正好他喜欢上了她,也在不舍追求着她;只是正好那天她出门看到了别人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只是正好那天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肺腑之言。爱情总是这样扑朔迷离,难以捉摸。当她回首往事的时候,没有因为缺乏付出而懊悔不已,也没有因为放弃尊严而身陷囹圄,她说,她爱过,也不后悔。他说他的爱情早已在数年前消磨殆尽,谁的青春里没有山盟海誓?谁的日记本里没有小鹿乱撞?而她带给他的是难以磨灭的纯真想念,是难以替代的乐与香甜。他不愿再回首过去,现在华丽的袍子下,是爬满虱子的无可奈何;现在光鲜的城墙之内,是筋疲力竭的乏力软弱。有人说,优秀的人是习惯独处的,反而不够自信以及能力不足的人才会想要拥有爱情,就这一点而言,不愿他的爱情是因为的不自信和软弱,当一个个体足够强大,自然也就无需感情的滋润,这与传统以及亘古不变的追求是相违背的。觥筹交错之间,人渐渐离席而去,只剩下这两人和年过半百的秦人老板。

“还要加菜吗,或者加汤?像你们这样的学生情侣,很多经常来我这吃。”岁月的蹉跎使他的抬头纹显得更加深厚了,两个不大但是透出坚毅果敢的眼睛熠熠生辉,说完,老板熟练地继续准备菜品。他们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时间流逝着,却好像与他们无关。他又去加了两盘菜,女孩好久没有这样酣畅过了,她无暇顾及在面对美食的真实反应会给男孩带来什么样的印象。只有面对食物和性的时候,人的反应是最直接和真实的。出于文明的考虑,一般想要和对方产生深入交流就选择吃饭了。男孩扶了扶眼镜,低头看了时间。“地铁已经停运了”女孩说,他们很久没有过这样放松的感觉了,即使男孩明天要上班,即使他明天要参加入职公开课,也是和女孩一起度过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时光。

  这条路叫师大路,因为确实是陕师大的资产,南侧是一排商铺,北侧一半是西外校区,另一半,还是商铺。他第一次带着她来到师大路,时间已经是凌晨,两侧的梧桐树叶淅淅沥沥,西风正劲,树叶在路灯照射下摇曳斑驳。他对于这条路的感情是尤其深厚的,这还要从他高二的那年开始说起。他和舍友热衷于黑撒乐队,带着精神的向往和灵魂的朝拜,第一次考试结束来到了师大路,那个时候报摊还像歌中那样,悠然横卧在师大路上,他们在西风微冷中脚步继续迈着,他依旧担忧她是不是很冷,她的眸子在夜色里更加清澈纯净了。走在这条路上,男孩又经过几年前报摊所在的位置,现在却平添了几座路障,旁边梧桐树叶积满了,找不出一块空地。是啊,现在喜欢看报纸的人确实少了,抑或是报摊另有安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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