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不是自我道德满膨，为中国慈善文化正名——兼谈康晓光的谬误

新儒家代表人物之一，中国人民大学非营利组织研究所所长康晓光先生的一篇名为《度人先度己，利他亦是利己》演讲整理稿，在网上流传。文章大意是将中（指儒家）西慈善文化进行对比，得出一个观点：西方慈善文化是基于理性的，非道德的。而儒家（慈善）文化（墨评：假设儒家有慈善文化的话）则是基于道德。坦白说，对于动不动就搞道德说教，我是很不屑的。因为我不是道德家，比方说，看见美女，我也乐意多看两眼，也希望美女们穿的凉快一点。不过儒家就不这么看：一个男人，眼睛喜欢盯在女人身上看，是好色，是淫，是不道德的。所以儒家给出了一个非常道德的解决方法：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礼记，内则）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礼记，昏义）公侯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礼记，曲礼）。至于其他人，则等而下之。普通人有钱的话，也可以买女人做妾。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礼记，曲礼）女人出门穿的要像大粽子一样，包裹的严严实实，男人则妻妾成群，买卖妇女。如此，才是道德的。不过儒家这很道德的教义咋就和伊斯兰某些教义如此相同呢？所以鼓吹道德的说教，实际上都是在为其不道德的目的做掩饰。

慈善文化，实际上就是建立在人本主义上的理性选择，而不是道德满膨的施舍。康晓光的文章中，也认识到：个人主义强调的不是利他，是利己，这个利己与自私自利、损人利己不是一回事，是在公平、合作的前提下追求自我的利益。以市场经济为基础构建的社会，反映在意识形态和文化价值上，一定是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它强调合理的、公平的自立。利己不主张利他。所以，个人主义的背后是市场经济，它是在市场经济的基础之上发展起来的一套市场文化体系。

康晓光的这个观点，貌似合理，实际上混淆了是非。康晓光对利己的解释是合理的，但是下面的推论则是错误的。甚至因果倒置。康晓光认为利己不主张利他。事实果真如此么？在市场经济基础上，根本就不存在利己不利他的结果。市场经济是互利互惠的，是兼爱的表现形式之一，这一点我在拙文《墨学兼爱——何为兼爱，何谓等差》中已经有过论述，并且举了生活中实实在在的例子：任何建立在自由平等自愿基础上的交易都是对墨学兼爱无等差法则的践行。比如说，一个人买票乘车，从北京到上海，这就是兼爱法则下的交相利。对于乘客来说，乘车远行，比他走路去要省时省力，所以乘客买票乘车远行，对乘客来说就是利。而客运公司，卖票载客，也是获取自己的利益。这不就是兼爱的交相利么?要想追求利己最大化，实际上也只有最大化的利他，别无他法。所以墨学在兼爱篇中，明确提出，为彼犹为己的概念。因为“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大雅》之所道曰：“无言而不雠，无德而不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即此言爱人者必见爱也，而恶人者必见恶也。”（兼爱）只有利他，才能利己，只要害人，人必害你，这是基本常识。

康晓光认为：个人主义的背后是市场经济，它是在市场经济的基础之上发展起来的一套市场文化体系。然而，实际上康晓光的这个观点是本末倒置。个人主义的背后不是市场经济，更不是在市场经济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套市场文化。我们知道，专制是反对个人主义，反对自由主义的，专制牢牢掌控一切资源。所以专制必然产生计划经济。同理，个人主义产生自由市场经济，而不是市场经济产生个人主义。简单的例子就是，在大街上，今天有人摆个摊卖水果，明天有人摆摊卖蔬菜，最后慢慢形成自由市场。至于市场文化体系是什么，康晓光没有论述，而是简单的把个人主义进行了错误归类于市场经济。实际上，不用过多的论述，就可以清楚的把市场文化体系讲清楚。互利，规则，自由，平等，诚信，这就是市场文化体系，这也是从个人主义所延伸过来的，而非相反。

康晓光认为，西方慈善公益，是用来解决社会上不平等的一种分配方式。儒家慈善是根据道德来要求人们。它（指道德）确定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好人，我们应该做好人，我们要做那些好的事情。实际上像康晓光说的这个儒家慈善文化，不过就是像喊一句“学雷锋，做好事”一样。事实上，喊了这么多年，做好人，做好事的风气没有形成，反倒是“人心不古，每况日下”。“碰瓷”现象越来越多，“老人倒了扶不扶”这样的讨论都出现了，不恰恰说明，应该做好人，要做好事，这样的道德说教行不通么？为什么要做好人？不做好人，但是也不做坏人行不行？不做好事，但是也不做坏事行不行？道理讲不通，只会喊口号，只会进行道德说教，这不是南辕北辙就是缘木求鱼，能行？所以，康晓光说的儒家的所谓慈善文化，其实没有一点用处。当然，一讲用处，就功利了，敝于用而不知文，这也是儒家荀子对墨子的批判。问题是，这些道德说教和喊口号，除了没用还是没用。倘若说有用的话，那就是可以让说教者满足自我道德膨胀的快感和为生民立命的伟大理想。立德，立言嘛。至于说西方慈善文化是用来解决社会不平等的分配方式，则不知所谓了。慈善文化公益活动是以博爱为本，以个人能力为基础，以帮助有困难的人，是人道主义的体现。而不是一种分配方式。

那么，中国传统文化中，有没有慈善文化？同样的，我们也继续问康晓光曾提出的问题：人为什么会利他？其实这个问题在前文中，我已经引用墨学原文进行了解释。爱人利人可以得到他人的爱利。侵害他人必然会受到他人的报复。这是基本常识。所以，利人，是理性的选择，无关道德。有人可能会说，你所讲的，为什么和康晓光所讲的西方慈善文化如此相同？其实，不仅在利他的问题上墨学思想和西方文化相通，比如康晓光指出的：个人主义的慈善文化特别强调非强制性的原则，你不能强制我，我有权不做慈善，你不能因为我不做慈善对我进行谴责和处罚。另外，我做不做慈善跟我是不是一个好人没关系，你不能拿道德来要求我做公益，你也不能用道德来谴责我不做公益。这种非强制自愿原则，也是墨学所倡导的。“求为义，非为义也。”（大取）非强制自愿原则，是自由主义的体现。对于慈善公益来说，这个原则是刚性的。依据这个原则和个人能力基础，选择自己所能做到的慈善公益。墨学在兼爱如何落实上提出了三个方面：有余力者疾以助人，有余财者勉以分人，有良道者劝以教人。所以我在谈到兼爱如何落实或如何施行时，一直讲，做个志愿者就 是有余力助人，捐款捐物给需要的人，就是 有余财分人。老师教育学生，就是有良道教人。如此看来，兼爱这样的施行，没有什么 难度。所以我把兼爱实践概括为两个：一是公益，比如志愿者，无偿捐款物。一是商品交易。比如，普遍的市场交易，买卖。墨学兼爱通过兼士与别士的对比来说明兼爱的合理性是符合人之常情的。所以兼士也可以看做是慈善公益。因为，慈善公益本来就是兼爱思想的一部分。至于政府所必须要承担的社会福利，在墨家看来，那是政府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不是慈善分配。“是以老而无子者，有所得终其寿；连独无兄弟者，有所杂于生人之闲间，少失其父母者，有所放依而长。是以老而无妻子者，有所侍养以终其寿；幼弱孤童之无父母者，有所放依以长其身。今唯毋以兼为正，即若其利也。是故退睹其万民，饥即食之，寒即衣之，疾病侍养之，死丧葬埋之。”（兼爱）为什么政府要承担这些责任呢？因为：故民无仰，则君无养。（七患）没有民众纳税就没有政府，就没有执政者，所以政府要承担社会责任。另一个原因是：仁者之为天下度，亦犹此也。曰：天下贫，则从事乎富之；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众而乱，则从事乎治之。当其于此，亦有力不足，财不赡，智不智，然后已矣。无敢舍馀力，隐谋遗利，而不为天下为之者矣。（节用）政府靠民众的税收维持，所以政府要承担责任，尤其是对弱势群体承担的责任，是不可推卸的。就像儿女养父母是责任和义务不是慈善一样（儒家百善孝为先，难道儿女爱父母是慈善公益？），政府责任和义务也不是慈善。

由此可见，两千年前的墨学思想中的兼爱文化和现代西方慈善文化是相通的。文明从来不是无根之物，文明来自常识，来自传统。一个人可以不了解墨学，但不能没有常识，一个人可能不了解传统，但不能不文明，一个人可能会追求无用，但是有用的东西才能保证你生活。

儒家有慈善文化么？是我在本文开头的一个疑问。我认为这个问题不容易说清楚。我要说的是，康晓光所谓的儒家慈善，比如天道，天志，比如由里及外、由近及远的过程等等，都是对墨学思想的儒化包装。众所周知，天志是墨学核心思想，墨家的天道观很简单：天之行广而无私，其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天必欲人之相爱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恶相贼也。所以墨学天志主张人皆天臣，主张相爱相利的兼爱，主张反对坑人害人的非攻。墨学讲，天志者，义之经也。实际上儒家没有天道或者说天志的思想，即使在《中庸》里有天之道，诚也。也没有康晓光所讲天道是仁的说法。关于儒家 （仁爱）所谓的有近到远的主张，实际上在儒家文本中也没有。同样是墨学思想儒化包装。韩愈讲的儒墨相用就是为儒家拿走利用墨学思想，做的掩饰。

关于爱人由近到远是墨家思想而非儒家思想的问题，实际上在墨家有文本证明，在儒家则完全没有。比如，近者不亲，无务求远；亲戚不附，无务外交（墨学，修身）这是墨学中强调爱人要由亲到疏，由近到远的论述。再比如，在儒家孟子里就有墨者夷之说过，爱无等差，施由亲始。这同样是由亲到疏的过程。再比如，在墨经中：必先近而后远。远近，修也；先后，久也。民行修必以久也。远近，先后是必然之理。那么儒学呢？虽然孔子说仁者爱人，也讲泛爱众。但是这是在划分等级之后，由上到下的施舍。所以儒家一直讲仁政，惠民。孟子虽然也讲过亲亲敬长，达之天下，也讲过老吾老及人之老的话，但是也仅仅是由上到下的施与，因为在对待别人的父亲时，儒家并没有说要给予他人什么样的态度。比如，墨家讲，视人之亲若视其亲，在逻辑上，就已然包含着由亲到疏的过程。而儒家孟子讲的不论是及还是达之，都是有上到下的推恩。孟子讲，推恩保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正是由于儒家爱有等级差别，才会有爱妻子是推恩这样的论述。而及和达之，显然是因为他人更低等，不在妻子之上。所以，真正讲爱人由近到远，爱人如己的是墨家，而不是有上到下，推恩施与的儒家。所以康晓光说，儒家是由内而外，由近及远，推己及人，然后不断地去拓展，把这个同心圆不断地扩展。是没有依据的，除去推己及人之说是儒家的，其他都是包装墨家的。同心圆理论，实际上也是墨家的，墨经讲，圆，一中同长也。一中同长，是对墨家兼爱无等差的最好解读。首先人人平等，再次，以己为圆心，爱周围的一切人。一中同长的半径不就是类比爱人无等差么？爱父母为孝，爱兄弟为友悌，爱子女为慈，爱他人为义。 己为圆心，其他人在我的圆弧上，同时我又在其他人的圆弧上，这就是兼爱，兼相爱而无等差。就像下雨的湖面一样。

最后再说说康晓光所说的忠恕。儒家思想的忠指的是把君当父母孝。是忠孝一体的。恕，可以理解成宽容。但是无论如何，儒家把君当父母忠孝和宽容，也不是你可以仅凭借自己主观欲愿，就对别人采取行动的理由。我就想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难不成你想锦衣玉食，高楼大厦，就非让我也如此？没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