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那天上午,呼和浩特在下雪
“奥雷里亚诺,”他悲伤地敲下发报键,“马孔多在下雨。”
线路上一阵长久的沉默,忽然,在机器上跳出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冷漠的电码。
“别犯傻了,赫里内勒多,”电码如是说道,“八月下雨很正常。”
——这是我读完《百年孤独》后始终萦绕在脑中的一段对话。
清明节那天上午,呼和浩特在下雪4月5日,呼和浩特正下着雪,从4月4日的晚间,断断续续的下到了现在——16:44分。
窗外的草地上覆盖上了一层白茫茫的积雪,我拿着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家人群里——他们回复我说:“家里已经很热了。”是啊,20多度的气温都可以套上薄衬衫了。
回想着六年前的这个时段,总爱和父母一同驾车去山野踏青,呼吸着一阵又一阵不知名的花香,阳光洒在大地,春风暖暖的拂面而去,出门踏青的人们来来往往,仿佛每一个人都对着这片春光笑靥满盈,那时我感受不到光阴的流逝,觉得天地朦胧,万物焕发着初生的光辉。不用去想,明天,下一刻要做些什么,生命的长河自然而然的流淌,像眼前的花开花落。打开音乐播放器,随机放起一首时下流行的歌曲。直至往后好多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当我无意间再听见当时的那些曲调,脑海之中的这幅画卷又会徐徐铺开,像是画师苦心孤诣的勾勒,又像是简简单单一个刚醒的梦。
呼和浩特的春天今年来的特别慢,让我在这寒冷异乡纯净如洗的蓝天下回味着这一场刚醒的梦。梦又是私密的,你无法转述梦中的欢乐和悲苦给旁人,偶然间笑着说着,誒,我昨夜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说了过了,谁也不放在心上。就像赫里内勒曾随上校躲过三次暗杀,五次受伤大难不死,身经百战安然无恙,却败给了无尽的等待,屈服于凄凉的晚景,“奥雷里亚诺,”他悲伤地敲下发报键,“马孔多在下雨。”
“别犯傻了,赫里内勒多,”上校回答他,“八月下雨很正常。”
而今我已不会再计较谁敷衍的回答,看过了许多次北方的大雪纷飞,也已经没有了初见的欣喜。这么多年的经验已经提早预知了答案,很难再有以前那股明知道答案却还愿意相信去再做一遍尝试的心劲。
可我曾经又确实尝试过,所以很难忘却。前些日子,畅对我说起他喜欢了很久的一个女孩,他说:“他真的累了。”我知道他这一句简单的话背后藏着多少付出和心酸。同时我也很欣慰,他能来找我谈心,像我这种近乎隔绝社会的人,平时的通讯十分简单,有时看着微信栏最上面“新的朋友”,不禁笑笑,太陌生的字眼,让我难以回想起上一次从我口中说出朋友是哪年的光景。我也明白,畅是把我当朋友,从我们相识已经过了12个年头,在2012那年他去上海之后我们便相聚甚少,在我当兵临走时他还没有回来,现在回想2012年那个暑假里我们吼完一首“我的好兄弟”,从KTV门口出来拥抱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在那个世纪里志文复读结束,卸下来沉重的包袱,和我们一起在网吧里拿崔丝塔娜疯狂抢全队的人头拿了Penta KIll,为此我们洗涮了他好久。
我安慰着畅,告诉他世上好姑娘还有很多,可我同时也知道,感情上的事别人的话语终究成效甚微,能带他走出心境的只能是时间。
——时间,多么难以描述它。不知不觉中,你让我与大家分隔千里,我在这里看雪花纷飞,她在那里望春暖花开。——你又让我曾经放下了当时一切,去披荆斩棘,在那上个世纪的故事里,我放弃学业,披上戎装。
与我聊完后,畅说:“我现在真的长大了。”,他现在拿着8000多的工资,相较同龄人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他还是过得不开心。我想起我们曾经都还年轻,装模作样的写下了很多文字,悲情甚多,全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在这几年各自的经历里确有许多值得一说的故事了,又哪还有那么多的言语。
手机里又放着当时的老歌,好像歌单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就像我通讯录里安安静静许久未变的好友人数。
如果这时候在家,我会陪着我的家人一起走好远的路,给不知名的祖辈们上坟。奶奶每年都重复的指着一座座黄土堆告诉我这是谁谁谁,我感觉到冥冥中宿命的牵扯,为这久远的历史血脉沉默。可能有一天奶奶也无常了,我还会记得起这坡黄土是谁吗?他们的人生我无从知晓,历史书上不会记录,惊鸿一现的写下几几年中国又发生了什么事,在这背后,应该是我们这些平凡人们的悲喜剧轮番上演吧。如今,我身处军营,回家的次数很少,听爸爸说今天家人又去给爷爷扫墓了,我都能够想象他们那套说辞,保佑家人没病没痛,再给坟头培上几撬新土。这些话是很矛盾,大家都知道不会是真的,又希望是真的。与其说在祈愿,不如说就是亲人们内心真切的希望。
呼和的雪已经停了,冷风还在“呼呼”的刮着,卷起零零碎碎的雪花,挨到身体的皮肤上便倏的一下融化掉了,这时在室外走上一圈,让人十分清醒,我也知晓,我现在的任职责和任务,我是一名新时代军人,肩上扛着与普通人不一样的责任。这是曾经我执拗去尝试的结果,历史并不会为我等小人物记录一笔,但我的称谓永远融入了中华富强的历程里。到以后的茶余饭后,我也能坦然的告诉我的朋友们:“这几年我并不是混了国家的工资,我是一个好兵,对得起身上这件衣服。”他们也会笑着说到:“快别装逼了,先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吧。”
记忆中畅是个很要强的人,不容易服输,打游戏都较着一股劲,从魔兽到英雄联盟,我老是陪他躺赢,不过这次不是游戏,就算我很厉害也带躺不了。志文给人感觉一直骄傲和单纯,不喜欢操心,好像一直都自然而然的活着,我讲到这突然间想起这些朋友,觉得自己前行的路途很知足。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就赫里内勒多一个朋友,孙少平也就金波一个朋友。我还有许多的朋友,在清明时节,新闻里反复放着他们的事迹,人们自发去祭奠他们,我是不能忘记我的这些朋友,在如今安宁的生活下,埋藏着一腔赤忱的忠骨。
清明节那天上午,呼和浩特在下雪天气预报的气温线在下周会开始上升,呼和的春天也快到了。家乡龙居寺那颗千年银杏早已郁郁葱葱。而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去看看它们春天里的光景,再骑着自行车从山路的高坡顺势而下,看着周围金灿灿的油菜地大片大片的划过,像是在花的海洋里扬帆。冬去春来,蜜蜂蝴蝶又出现了身影,料想此时天界的星君会写下这么一句:“人间又开始一年的轮回。”
清明节那天上午,呼和浩特在下雪孙少平会再去古塔山上看那颗孤单的杜梨树,楚雁潮也会在北京穆斯林陵园里用小提琴拉起梁祝。故事外的人们又相邀着出行,在哪一片未名花海微笑着留影。
二十二天前大半个地球外的伟大物理学霍金先生离开了我们,尽管我不爱天体物理,却翻烂了《时间简史》,敬佩他的身体因为疾病而局限,可他的思维穿梭于银河之外。我闭上眼,仿佛看见了故乡的花开正好,那是林芝的桃花,南京的樱花和婺源的油菜花。
我们的人生征程仍一如既往,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身处哪一片荒山或花海。
就让远隔千重山河的我谨以此在呼和浩特某个角落细细碎碎记录的文字划过南北天域,在此时此刻阅读的朋友们内心里声声呼唤吧。
清明节那天上午,呼和浩特在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