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式“江歌案”，最能有效保护你的到底是谁？

江歌案再次发酵，到处是愤怒的呼声，却没有人问一下这种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有没有可能避免，到底谁，到底是什么，才能够给我们最有效的保护。

正义其实是一个很奇特的词，没有冤屈，就不会要求昭雪，没有丑恶，就不会存在谴责，没有不公，也就不会寻求正义，所以正义从来不是正常需要，而是社会现实，正义得到礼赞，这是人类对自己最大的讽刺。

你总有一天是要把孩子放到这个世界里的，世界将会还给你一个怎样的人？他们是否还能够完整地，如你所愿地回来？这个问题的结果，任何人都无法预料，无法决定，或许，这才是我们每个人最揪心无奈的一件事情。

然而我们是否就真除了事后的愤怒、谴责就再也做不了什么了呢？我们难道就只能够在某些事发生之后，才会真切地感觉到你的痛就是我的痛，我们其实有太多的痛是紧密相连的吗？我们难道就一定不能够在可能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去做到一些事情吗？

没有个人的消极、冷漠、糊涂、被动，也就没有环境的消极、冷漠、糊涂、被动，江歌案，其实远远不是江歌案本身，它远非一个个案，一个偶然那么简单。

江歌案，让我想起了美国发生的一个案件，它与江歌案何其相似。

这个案件在上世纪末非常著名，曾一度改写了美国司法，人们的法律、保护意识，我最早看到它，是在一篇名为《跟踪克里斯丁》的文章里。

这篇纪实文章是作家小乔治·德拉纳先生写的，它在当年曾荣获普利策新闻大奖，但我认为德拉纳先生一定不会以此为荣，因为死者克里斯丁，正是他深爱的女儿。

克里斯丁死在1992年5月30日，星期六，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她是在美国波士顿大街上，被她的前男友卡迪亚枪杀的。

21岁的克里斯丁美丽可爱，积极上进，是一位极具艺术天赋，被老师认为前途远大的大学生，可是你知道她的前男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是夜总会的打手，一个劣迹斑斑的恶徒。

她看中的到底是卡迪亚哪一点？克里斯丁遇害之后，她的父母曾一度很为这事迷惑，但是我认为，这事实在是太平常了，它几乎承载了大多数男女恋爱的共同特征。

看脸，迷醉于相貌，这不只是现代的特征，更不只是少男少女们的特征；外在等于一切，迷恋就是爱本身，闭上眼睛悬崖就不存在，这个普遍存在的人性弱点，也从来没有谁敢说能够完全摆脱。

著名的暴君墨索里尼，当年就曾靠他的外貌吸引了无数女人，甚至还曾有很多女人非他不嫁，愿意为他献出初夜权，而卡迪亚，按照他前女友李安的说法，那也恰恰是一个英俊潇洒，有着蓝蓝的眼睛，黑黑的头发，高高的个子，和强壮体格的魅力男子。相貌既然可以使人忽略墨索里尼令人发指的残暴，它当然也能够使李安、克里斯丁们，忽略卡迪亚脖子上醒目的纹身、打手的身份，和不难想象的经历、作为。

当年17岁的李安，为了卡迪亚曾经辞去工作，耽误学业，但最后仍避免不了不断被打，甚至死亡威胁的结局。而其后的克里斯丁，却是在一连串的毒打之后被枪杀的，你觉得这只会是卡迪亚的问题吗？

克里斯丁是在1991年1月30日认识卡迪亚的，之后卡迪亚就开始联系她，她很高兴地接受了。恋爱期间，克里斯丁曾经把这事通报姐姐、弟弟，她姐姐弟弟在听到卡迪亚是一个有纹身的打手之后，立刻表示了反对。

弟弟说，甩了他，他啥也不是。

姐姐说，啊？好啦，他好吗？

姐姐的好吗，显然是另一个意思，但是克里斯丁却回答，他对我很好。

看到了吗？她说的是他对我很好！

我管他是什么人，他对我好就行，这是一般人的处世原则，也是一般人的恋爱原则，人们都以为那个人是能够只对我好，无条件地对我好，永远对我好的，从来很少会有人想到，他施之于别人的，有一天也肯定会施之于你，他有一天甚至还会杀了你。

人性善恶，人性的难以改变，我们平时总是很喜欢谈论它，但是到了现实，到了自身，我们却又都能认为我们是不同的。

卡迪亚在跟克里斯丁交往之初，就曾告诉她，自己因为殴打前女友进过监狱，但是克里斯丁，却根本没有在乎。

卡迪亚将此称之为无关大碍的轻轻一击，倒好像他是被冤枉似的。轻轻一击至于进监狱那么久吗？但是问题却真正不在这里。而是他那是对别人，我跟别人不同，他对我也跟别人不同，我们几乎每个人都会这样认为。

即便卡迪亚当时说出真相，只怕克里斯丁对那重重一击，也未必在乎，那么我们现在也就能很容易地看清，刘鑫与陈世峰的那场恋爱了。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江歌案的凶手陈世峰就读于厦门华侨大学的时候，就曾有过暴力殴打威胁前女友的行为，但是这事最终，却被校方压了下去。暴力倾向严重的陈世峰，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而且还仍旧住进了条件优越的留学生公寓，仍旧被选入泰国农业大学的孔子学院做了志愿者，这，已经是我们很少予以关注的，而它与这个案件的密切关系，既然始终没人指出，可想而知，我们的意识已经到了何种麻木、可怕的境地。

这种事几乎没人在乎，学校不在乎，同学不在乎，后女友也不在乎，大家都只有在听到我的学生，我的同学，我的前男友杀了人时，才会头皮发麻，为什么？

这种事不负责任的，从来不只是社会、学校，还有我们自己。我们交朋友，谈恋爱，总是难以走出只看外表，只重你是否对我好这个怪圈，为什么？

我们每个人如果都能像孟母那般谨慎、负责任、有危机感，不那么自信、自恋、冷漠、由心，轻易下注，直到陷入了才发现不对，发现不好，刘鑫何至于惹上这样的麻烦？江歌何至于死得这么稀里糊涂？陈世峰，是只会因为你出现暴力行为，只为你所厌恶，所恐惧吗？

我在这里却半点没有批评江歌的意思，她的确是一个热心、善良、具有传统正义感的女孩。但是我们是不是仅有善良就够了呢？善良，从来只有与理智相配，才能够是真正的善良。

她跟刘鑫交往那么久，是早该知道刘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她不能因为她跟刘鑫好，就忽略了值不值。她还应该意识到，人应当始终对人性之恶保持敏感，她在孤立无援的国外，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下的那种强出头，本身就是一种绝对的危险。

这无关勇敢，就像你不会游泳，偏要下水救人是一个道理。同时，私人间的事，感情上的事，原也最该交给当事人自己处理。

两个情人和好而仇中间者的事屡屡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中国还曾发生这样一件事情。那时候我们在西部曾经有一个著名的鲜奶品牌叫“西部牛仔”，而那个老板的破产，却就因为出于好心，过分干涉了部下与一位夜店小姐的恋爱造成。

他全部的奶牛，都被这个部下毒死了。

是否真爱无所谓，那不是你能判断的事，也不是你该阻断的事。纠缠是一种病，一种无法正确处理拒绝的病，这种病，不是一次隔断就能解决，就连心理学家和警察都很难解决，所以你这完全是做了一件远远超出能力的事情。

克里斯丁第一次被打，居然是因为一场关于艺术的争执，打，一旦开了头，那就仿佛雪崩，所以克里斯丁在最后终于受不了的时候，也曾将这事报告给父母。母亲问明情况之后，问克里斯丁，你为什么要同这样一个人交往？你猜克里斯丁怎么回答？她回答的居然是，

我只是希望和所有人一样，有一个男朋友。

你的恋爱真的是你所需要的吗？寂寞、攀比都能造成一场恋爱，你想想我们人类会有多么盲目！借着这场血案，我们是真该想想你对孩子，对自己，都应该讲些什么了。

有些事，其实真的是可以避免的，至少能够将它的危害缩小到合理的范围。

李安最初爱上卡迪亚，还因为卡迪亚一再让她相信，他一生遭遇了许多不公正待遇，她觉得既然没有人爱他，我就是唯一能帮助他的人。善良女孩总是会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盲目牺牲，农夫与蛇，似乎对她们从来就只是一个遥远的故事而已。

李安第一次挨打是在两个月之后，那是在公共场合的一场拳打脚踢，但是这期间，没有人曾停下脚步伸出援助之手。

在国内，在国外，情人、夫妻间的打斗不可轻易介入，这都仿佛是约定俗成的法律，你想想你该如何才能保护好自己呢？慎重择人是不是对你重要无比？

卡迪亚打完了，会泪流满面请求宽恕。为什么我总是伤害我爱的人？我应该怎么办？我母亲没有爱过我，我需要帮助。于是李安就会选择原谅。

有些男女的眼泪，就像鳄鱼的眼泪，但却总会被你信以为真。你总不愿意接受事实，明白你最该相信的是人性，所以你才会一误再误。

卡迪亚还曾送给李安一只小猫，一件最能打动女人，使其柔软的礼物，但是这只小猫就因为总跑到卡迪亚的衣服上，就被卡迪亚扔到浴池里，打开热水，用刮胡刀剃光了毛。

卡迪亚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不必多说了，李安和克里斯丁，都是一样的经历，一样的噩梦，一样的离开，一样的被纠缠，一样的被威胁，她们唯一的不同，只是一个还活着，一个已经死了罢了。

活着的李安，曾经有一阵出门时必在钱夹里放一把钉锤，睡觉时必在枕头边放一把匕首，这种恐惧若非亲历实在无法想象。

李安与克里斯丁，都是曾反复报警的，警察也曾经多次将卡迪亚抓起来不断警告，不断监禁，不断送入心理治疗中心。警察将此称之为教育式惩罚改造，但是其结果呢？李安若非有了替代品，血案早就发生，克里斯丁尽管在法院申请了长久禁令，却依然阻止不了血案发生。

德拉纳先生曾经在文章里对司法的无效保护提出质疑、抨击，这当然是有原因的。然而即便没有那些疏漏，司法难道就能够起到足够的保护作用？层层保卫之下，都有人会被暗杀，警察可能对每一个人，每一个威胁都做到尽心尽力吗？司法，其实更多是惩罚的工具，就是这个职责，它也未必都能做好。

小人应该远离，一点都不必苟且，危险之下，自己一面要寻求警察保护，一面要变得凶狠、警醒、策略，这决不是在开玩笑。

克里斯丁自己也有错。卡迪亚是那样一个人，她却一直对他抱有幻想。她之前对殴打女人的男人直言不讳，毫不留情，但到了自己身上，却一直到死前的三月份才肯跟朋友道出。她居然觉得难为情。

就是这样，她在朋友的劝告下，还曾说卡迪亚心里很难过，他完全崩溃了，她愿意相信他。这就不但是善良、幻想了，恐怕还是一个面子问题。

克里斯丁是在4月份决心离开卡迪亚的，于是她的生命从此就进入倒计时。这期间有一些现象照样很具有典型意义。

卡迪亚在克里斯丁决心离开之后，就开始不断跟踪、纠缠，克里斯丁数次报警，警察只能采取一般做法。

这种跟踪，在中国，一般被认为是爱的表现，所以不久前我们在网上就看到，一位长久跟踪一位女子的男子，被派出所拘留教育一下就被放走了。

只能放走，但也似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不但是一种骚扰，还是一种侵害、威胁，它可能与死亡联系到一起。

这世上有一种人总会认为我爱你，你就得爱我，我那么爱你就是一种付出，你拒绝我，就是一种冒犯，一种伤害。

克里斯丁把这事告诉父母后，父母很温和地批评了她一下，说你不该把浪费时间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就让她自己处理去了。

卡迪亚曾经多次威胁过李安，很多人知道，但都没拿当一回事。卡迪亚威胁克里斯丁也很多次，也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这仍旧没有人拿当一回事。

卡迪亚买枪的时候，曾经跟酒店职工布鲁克说，我要杀了她，布鲁克觉得他只是说说而已。

卡迪亚告诉朋友诺丝，自己买了一把枪，诺丝明知道蹲过监狱的人不能拥有枪支，但她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卡迪亚甚至明确问诺丝，如果我杀了克里斯丁，你会告诉别人吗？诺丝说会，但却从来没有当真。

卡迪亚实际上是在给克里斯丁送玫瑰花求和的当天，买到那把枪的，他一面在送花，一面在计划报复，你看到的将会是哪一个？

克里斯丁不堪其扰，开始不断报警，不断申请对卡迪亚的禁令，但是5月2日的开庭，法官居然不知道卡迪亚正面临其他犯罪指控，完全没想到去查一下他劣迹斑斑的犯罪记录。

第一次只有短期的禁令，而且就在禁令期限内，卡迪亚仍在骚扰，这按照法律，卡迪亚就该立刻逮捕，但警察却完全没有这样做。

法官在5月19日，为克里斯丁所要求的长期禁令开庭举行听证会时，仍旧没有审查卡迪亚的犯罪记录。不过好歹，卡迪亚有了一年的禁令，法官严令卡迪亚不准靠近克里斯丁，不准跟克里斯丁说话，最少距离要在二百码之外了，这一下克里斯丁立刻就宽心了许多。

她居然那么相信法律的效力，居然还在此后发现卡迪亚仍在跟踪时，只跟朋友说了这样一句，这个人好奇怪。

此时的她跟江歌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陈世峰的危险性，料想刘鑫是意识到了的，不然她不会那么做，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曾同样提醒过江歌。

克里斯丁亲身经历过卡迪亚的疯狂暴力，都能防范意识如此之差，江歌就不必说了。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忍指责，因为这些女孩都是那么善良美好，她们实在想不到这个世界会有多么险恶。

已经没有危险感的克里斯丁那夜是含着笑容入睡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夜了。第二天早上，在大街上，卡迪亚去而复来，居然一连杀了她二次，他最后两颗子弹都是对准了她的头部发射的。

卡迪亚没打算在监狱里过一辈子，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杀完人去跟几个朋友告别之后，就跑回家自杀了。

这里最意味深长，令人战栗的一幕是，诺丝在听到克里斯丁被杀后，很镇定地去找了卡迪亚。她只有在听说卡迪亚自杀之后，才尖声叫喊起来：

真是浪费！真是浪费！他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