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混账

春日的大风天里,写一锅霉菌似的孤独

2017-05-05  本文已影响0人  石一夫

亲爱的陈桉:

前天北京天气不好。空气沉闷,太阳惨白。

我请假早退了设计课,拿起一个多月前查的动态心电图去找医生看,医生和医院合伙嘲笑了我一番,告诉我,我没病。开了一盒听不懂名字的药,陈桉啊,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我在网上查,说是医生不知道开什么药的时候开的万金油。

昨天北京天气不好。西风夹着黄沙。陈桉,我看见草绿加一点土黄的草波浪般起伏,好像生在梵高的画中。忘带口罩,我小心翼翼的呼吸,每一次呼吸我都想到死亡。

我在网上查:抑郁症。我仔细地浏览相关的经历、说明,为不幸的种种变奏贡献了一些眼泪。

很遗憾,我既没有心脏病也没有抑郁症。

看来没什么可责怪的了,陈桉。

我走出图书馆,看见紫色和黄色的小花,惊觉二零一七年春天的最后一场绽放正在进行。我看见永恒的生命活力在层层叠叠的绿色中跳动,哪怕没有阳光。我走在小径里,天气很不好,但我和小径和花花草草组成了一幅很美的画。

我真感激这些美的体验,它让我意识到,我活着,活着是美好的。

陈桉,那时我突然发觉,我应当同样感激我的难过、困惑、气愤,这些情绪和美一样,充满了生命力。没有消极的情绪体验的生物是创造不出艺术的,你说是不是?就像《三体》中没有谎言的外星人一定没有辉煌的艺术。

在《爱你就像爱生命》里,李银河对王小波说,我常觉得自己缺少生命的能量。这也是我的感受,那种跑到800米的最后四分之一的无力感时时刻刻都伴随在我的周围。

对不起陈桉,我夸张了。偶尔我也能忘记这无力感的,比如吃火锅的时候,比如看见夕阳慢慢落下的时候。

我隐隐约约记得我曾是一个激情洋溢的人。

陈桉,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你还记得我那一副情绪激动,恨不得跟所有人辩论一番然后大笑一场的样子吗?我好像是有过那么一段疯丫头似的时候呢。

可是我近来感觉不到生活的热情了。曾经我的热情是你,是我梦想的地方,是我崇敬的前辈。可是如今我在梦想之地,你在中国的另一面,崇敬的前辈也失去了光环。曾经的曾经我从不去想什么“意义”,可是如今的我偏执到了每一节课每一个作业都要思考它的意义的地步。这让我很疲惫。

今天北京大风,是重庆遇不到的大风,风把我的帽子吹掉了四次,我走在路上,好像随时要被吹倒。很多人抱怨这鬼天气,可是我很喜欢。这是好天气呀。风很凉爽,足够让人清醒。风中有树叶、阳光和春天的味道,有一种顽童嬉戏的天真气。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风就变得温柔了,轻轻把碎发撩起,把池水吹皱,走在风里,好像被整个春天拥抱着。

我坐在湖边,看湖对岸的人来来往往,看湖面波光粼粼,有规律的起伏。我的身后有人喧嚣着走过,大笑称“真有意境”。陈桉,这一刻我感到孤独。

准确的说我感到悲伤的孤独。陈桉,我常常感觉到孤独,这种格格不入从很小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但我很少真的为这而难过,孤独分好多口味,有令人愉悦的孤独,有充实的孤独,有骄傲的孤独,有无聊的孤独,有悲伤的孤独。我今天品尝的就是悲伤的孤独。

我打开通讯录列表,仔细地看着那些许久不见的名字,一边绕湖走着,一边拾起每一个名字牵扯出的时光。我想打一个电话,我模拟了好多个人接到电话的反应。陈桉,我觉得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温柔。可是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我终究是个懦弱的人啊。害怕失败,索性放弃;害怕拒绝,索性逃避;害怕隔阂,索性留白。

我打开好久不用的QQ,挨个点击那些稚气的分组下面一个个陌生的头像。那些认识3年、6年、9年、18年的名字,大部分也仅仅是个名字而已。人生的分岔具有令人惊讶的累积效应,我记得的往往只是某一天晚上,放学回家时一起走过的一段路,而同行的人,已经散落世界的角落,过着截然不同毫不相关的日子。

亲爱的陈桉,你正在过着怎样的日子呢?有人说人生是一场体验,那么你喜欢你所体验到的悲喜吗?我挺喜欢的。虽然平淡了些,不过也足够我去琢磨和珍惜啦。

我想我知道这孤独从哪里来。我感到与世界失去了联系,好像一颗脱离轨道的小行星,没有引力也没有阻力,就这么飘在宇宙里。好像一艘小帆船,在大海里随风漂流随波浪起伏,单调的海蓝和天蓝,没有来人也看不到尽头。我没有集体的归属感,没有时时刻刻的牵挂,也没有狂热坚定的梦想。

陈桉,你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寝室吃火锅。可是你不知道吧, 那锅底料整整两周没洗。最后我记起来把锅拿出来,看到里边儿长满了小生物,毛绒的绿色占据了几乎所有油汤表面。打开盖子,一股浓烈的初生演替的味道扑面而来。那一刻我真是深深地绝望。我们寝室四个人,一起生活在二十余平米的小房间,各自埋在自己的事情里拔不出头来,为ddl、gpa熬夜奋战的人,懒得为公共事务操心。这锅霉菌好像我的孤独,吸收着混沌的营养,带着满满的生命力,在柜子里肆意生长。

不止这锅火锅霉,陈桉,还有画室里腐烂的苹果。我曾说过吗,这学期开学时老师拿来一个苹果,整整两个月啊,苹果呆在展览柜上一点一点腐烂。我们见证了它的腐烂,我们的画也是。好像某种行为艺术。我有时画得疲惫,就看着苹果发呆。那萎缩油腻的表皮上充满了悲伤,这个世界的人们太匆忙了,太疲惫了。他们不关心一个苹果的腐烂。他们不愿让一个苹果有尊严地死去。

陈桉,你知道我为什么再一次给你写信了吗。嗯,不知道没关系的,因为我也不太明白。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睡了,也许我再琢磨琢磨也能找到一个好答案,可是太晚了,我想睡了。

也许,也许是因为,在湖边散步的时候,我认真的想起你的名字和声音来着。这是一个不错的答案,能让这篇文章快速地结束。

不过其实,有的时候不需要什么答案。不是么,记忆太脆弱,睡一觉起来,就忘了。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的傅诗都有理由做一个好青年。

晚安吧,陈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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