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从去了梳清的老家开始，暴风雨就刮了起来，而且一直没有停。

2013年3月26

我一直记得梳清在我面前哭泣的模样，这个一米八几的山东大汉像个无助的孩子。我讨厌他的懦弱。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他家里人为什么同意呢？我开始瞧不起他的姨姨和舅舅。这段感情，如果梳清坚持，那我也会坚持，如果他不坚持，那就结束吧，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没有给我一个答案。他表现出来的就是忧伤。

对不起，我分担不了你的忧伤。

2013年3月28日晚，上晚自习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很晕。接着，我浑身发冷。我感觉自己在高烧。

连夜，我和梳清分别赶到了人民医院，我高烧39度。随后的五天在梳清的宿舍静养，但高烧一直不彻底清退，烧成了肺炎。梳清陪我办了住院手续。我一个人住了半个月的院。

这半个月，我一个人照顾自己。每天自己订餐，一手拿着吊瓶一手取饭，血管里的血常常返输到输液管中。我和一位阿姨住在同一个病房。阿姨得了气管炎，腿已经肿了。阿姨也是一个人，没有人陪护。他的子女经常来看她。这期间，我的同事们来看过我一次。周末放假的时候，梳清来照顾我。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城市是多么的孤独。我的父母远在千里之外。我看似很要好的朋友，都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我的同事们平时表面上处得多么友好，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我最需要关心的时候过问一句。如果不是梳清要来这个城市，我不会来。假如我和梳清真的分手了，那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从谈恋爱开始，我就围着梳清转。我对自己的生活和未来都没有规划。我错了。我不应该为任何人忽略自己，放弃自己的追求。

因为当时一直查不出不退烧的原因。有一个医生说，有可能是免疫力紊乱。梳清回去上网仔细地查了免疫力紊乱这种病，而且还买了书。免疫力紊乱是一种可大可小的病，以后的发展和走势很难说。出院之后，我打算和校长谈一谈，我不想再担任班主任了，我只教两个班的语文课。

2013年4月28日

只教两个班的语文课，我轻松了很多，不用总为班级里的琐事操心。

我觉得自己恢复得还可以。只是我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这段时间，我和梳清的关系表面上好像没有多大变化。但是我知道那不证明我们之间没有问题，恰恰相反，一座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只是缺一条导火索。

同组的一位男老师，是研究中国古代文学的，人非常有才华，面容清秀。平时，我们因为研究教学走得比较近。最近，总有人询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男朋友对我怎么样之类的，接着就和我提起这位男老师。他们觉得我们俩特别合适，而且还在一个单位，可以相互照顾。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绝。

我清楚，这位男老师真的不错。但是，几年了，我和梳清的感情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2013年5月2日

自我上次没有给梳清爸爸回电话，到现在，叔叔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也知道了，叔叔其实根本看不上我。

从那天梳清在我这宿舍哭过之后，我们再没有提起过他家里的人。

最近，他与我见面聊得都是免疫力紊乱。他查了不少资料，看了几本书，一副专家的样子。他传导给我的都是一个意思：这个病非常麻烦、很可怕，而且有可能会遗传。

今天他对我说话的时候，用了这样的口气，“你们这种人，……。”

我的自尊心再次被伤害。我悲伤地哭了。

相对于现在，以前那些吵吵闹闹算什么呢？我忽然觉得都不算什么。

我们的爱情根本经不起考验。我心灰意冷。

我们早该谈谈了，早晚要面对。

我揭开了伤疤，我提议彻底地谈一次。

我看到他在逃避，他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你家里人还是不同意吧，你只不过看我刚生完病还没恢复，所以没提分手，是吧。”

“我一再坚持，其实家里人不在意身高差了，觉得我们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真的吗？他们对我的侮辱，我还记得呢？”

“他们也是为我好，站在我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是你长得太小了。”

“对，是的，当初谈恋爱的时候，我强调的不只三次吧。我提前就说了这个问题，你家里人不是同意吗，是我追的你吗？”

“就算家里人有错，你也不用这么得理不让人，何况你去我家的时候，他们也没怎么你，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他们有他们的看法。他们也没有错。”

“我想知道你什么想法？”

“我当然不在意这些，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但是我们总吵架。我们性格其实也不是很合适。”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我想逼着他，撕开他隐藏的丑恶嘴脸。

“以前，是没少吵架，几乎每次我都提了分手。我那时就觉得咱俩不合适。你为什么不同意分手呢？”

他没作声。

“你有了分手的想法真正的原因是害怕我真的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吧。”这句话直戳中了他。

“家里人让我必须把这个确定准了，怕你是个病秧子，还怕你遗传给后代。上次，我实习时候的主管，还问我分没分呢？他对我说，这种情况还处啥啊？我结婚就是为了孩子。而且大城市生存压力这么大，我家里人都想让我找个本地的富裕女生。”

“你的主管怎么知道我们的事情，不只你的主管，你的家人、同学、同事都知道了吧。既然你只是为了孩子才结婚，那你就找个有钱的女人给你生孩子吧！”

我觉得他快被我的咄咄逼人惹恼了。

现在我眼中的这个男人就是个渣男。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为难了。我同意分手！我也可以理解你分手的理由，人之常情！”说完，我侧过脸开始落泪。

他从后面抱住了我，我感觉他也在落泪。他说，他没有办法，家里人给的压力太大了。

我不心疼自己落泪，反而有点心疼他落泪。我安慰他，“没事，分就分吧，以后你可以找个有钱的、个高的、健康的女生，让你家里人满意。”

2013年5月3日

昨天的对话让我感到透彻心骨的凉，我害怕、心慌、脑门潮乎乎的。我不停地哭泣，直到哭的累了，头晕了。

我的心很痛，很难受，心里好像被掏空了似得。我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我害怕一个人，我好希望有个人来陪陪我，哪怕不说话，就默默地坐着。

为什么爱情是经不起检验的？爱情被现实打败了。难道爱情的坚守真的只发生在童话故事或者影视作品中？我浑身无力，意志消沉。

我不想再留在这个城市，不想看见他在这个城市里找了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不想走到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2013年5月14日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哭了。

我知道他很纠结。他始终也没有提分手，但也没确定要一直在一起。

我心疼他，我知道他很难过，但我讨厌他的懦弱。我不会让步。

2013年6月5日

我不可能在这所学校一直干下去了。我不喜欢这个学校对待教师的这种不尊重的态度，不想一直为这些没有良心的学生们操心，更受不了这个学校乌七八糟的人际关系。

我要辞职！

我要离开这个城市。

2013年6月24日

我辞职了。我买了7月5号的车票。

梳清就像和我没分手一样，每天还在关心我，给我发短信、打电话。

我也像没事一样，给他回复。

我告诉他，我辞职了，已经买好了回老家的车票。

他听了，晚上就赶了过来。

他抱了我一晚上。他又哭了。

我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哭。

2013年7月5日

我不知道，今天一整天，我们是怎么度过的？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静静地收拾行李，我们一起去了火车站，然后坐在候车室里等火车进站。我是晚上的火车。我们就这么坐着，谁也不说话。

哀大莫过于心死！

我过了检票口。我听见他在我后面喊，“小胖子！”

“其实，我不胖，90斤胖吗？”我叨咕着。我没有回头，但是我停下了脚步，我等着他让我留下来，但是他没有说。

我拎着行李，快步地走向了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