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中的美人----我读林徽因的小说《钟绿（模影零篇之一）》

      《钟绿》主要写一个西方美人红颜薄命的故事。

        这个西方美人钟绿真地很美！

        第一、钟绿这个美人美得颠覆“我”的认知。她颠覆了“我”的关于亲戚中有个薄命美人不可见之惋叹，因为她认为：“绝代佳人，世界上不时总应该有一两个，但是我自己亲眼却没有看见过就是了。”同时作家还在开篇就说：“钟绿是我记忆中第一个美人，因为一个人一生见不到几个真正负得起‘美人’这称呼的人物，所以我对于钟绿的记忆，珍惜得如同他人私藏一张名画轻易不拿出来给人看，我也就轻易的不和人家讲她。除非是一时什么高兴，使我大胆地，兴奋地，告诉一个朋友，我如何如何的曾经一次看到真正的美人。”

      第二、钟绿这个美人，美在她起初是个“传说”！“我”是从别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中对钟绿有所了解的。故事一：她在宗教神秘背景下，身着尼姑姑服装，有着静穆神圣的美----一间屋子里，高高低低地点了好几根蜡烛；各处射着影子；当中一张桌子上面，默默地，立着那么一个钟绿——美到令人不敢相信的中世纪小尼姑，眼微微地垂下，手中高高擎起一枝点亮的长烛。简单静穆，直像一张宗教画！ 故事二：雨中舞动的自然精灵之美。“……前年有一次下大雨”“天黑得可怕……街上一个人没有，树让雨打得像囚犯一样，低头摇曳……忽然间，我听到背后门环响，门开了，一个人由我身边溜过，一直下了台阶冲入大雨中走去！……那是钟绿……”“……听到叫声，她居然在雨里回过头来望一望，她仰着脸微微一笑，露出一排贝壳似的牙齿。”“你真想不到世上真有她那样美的人！不管谁说什么，我总忘不了在那狂风暴雨中，她那样扭头一笑，村姑似的包着三角的头巾。”“我就喜欢钟绿的一种纯朴，城市中的味道在她身上总那样的不沾着她本身的天真！……钟绿在雨里，像顽皮的村姑，没有笼头的野马……钟绿听到，俯下身子一闪，立刻就跑了。上边劈空的雷电，四围纷披的狂雨，一会儿工夫她就消失在那水雾迷漫之中了………”故事三：流浪女神的古典与纯真朴素之美。传说钟绿的父亲是个军官，母亲是个希腊的音乐家，但钟绿与母亲决绝了，自己半工半读。他不愿意为工业艺术去画墙上的花纸----一束束玫瑰花，她愿意到乡村去散布知识给村里朴实的人。她觉得“乡间的老太太都是理想的母亲，我平生没吃过更多的牛奶，没睡过更软的鸭绒被，原来手里提着锄头的农人，都是这样母亲的温柔给培养出来的力量……”“到井边去汲水，你懂得那滋味么？天呀，我的衣裙让风吹得松散，红叶在我头上飞旋，这是秋天，不瞎说，我到井边去汲水去。回来时你看着我把水罐子扛在肩上回来！”

      第三、钟绿这个美人，美在“我”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她的美。钟绿因为偶然借宿，“我”与她有了半夜的友谊！我亲眼见到她，是在深夜的楼底，我是下楼去接她。我看见她“长长的身影穿着外衣，低低的半顶帽遮着半个脸，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在黑夜里，她的声音像银铃样，轻轻地摇着，末后宽柔温好，带点回响。”后来，“我”看着身着大红浴衣的她：“里面本来穿的是一件古铜色衣裳，腰里一根很宽的铜质软带，一边臂上似乎套着两三副细窄的铜镯子，在那红色浴衣掩映之中，黑色古锦之前，我只觉到她由脸至踵有种神韵，一种名贵的气息和光彩，超出寻常所谓美貌或是漂亮。她的脸稍带椭圆，眉目清扬，有点儿南欧曼达娜的味道；眼睛清棕色，虽然甚大，却微微有点羞涩。她的头、脸、耳、鼻、口唇、前颈和两只手，则都像雕刻过的型体！每一面和她一面交接得那样清晰，又那样柔和，让光和影在上面活动着。”我请她喝茶，“她的两唇微微地一抿，像朵花，由含苞到开放，毫无痕迹地轻轻地张开，露出那一排贝壳般的牙齿……”美人更衣备浴时：“一会儿她倦了，无意中伸个懒腰，慢慢地将身上束的腰带解下，自然地，活泼地，一件一件将自己的衣服脱下，裸露出她雕刻般惊人的美丽。我看着她耐性地，细致地，解除臂上的铜镯，又用刷子刷她细柔的头发，来回地走到浴室里洗面又走出来。她的美当然不用讲，我惊讶的是她所有举动，全个体态，都是那样的有个性，奏着韵律。”美人告别：“于是在天色微明中，我只再看到她歪着一顶帽子，倚在屏风旁边妩媚地一笑，便转身走出去了。”“我”对钟绿的美的评价是：“我默默地在心里说，我这一生总可以说真正的见过一个称得起美人的人物了。”

      但是，这个西方美人钟绿的命运，有一种凄绝之美。钟绿与她母亲决绝后，半工半读的生活是那么勇敢，以身为诗人的爱人相恋，本来都要结婚了，结果爱人结婚前一星期就骤然死去，使得上帝都失去了一份荣耀！因为百罗说：“钟绿快要出嫁了。她这种的恋爱真能使人相信生还有点意义，世界上还有点美存在。这一对情人在上礼拜堂去，的确要算上帝的荣耀。”

      钟绿这个美人的“美”的形象很具有开创性，是个理想中的美人！中国人心中的美女，要么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要么是“翩若惊鸿”，要么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钟绿这个美人是一种新的异域美的形象！她凝结了多种令人难以忘记的美，很具有冲击力！

      林徽因的小说处女作《窘》发表于1931年《大公报·文艺副刊》，《钟绿》发表于该刊的1935年。与《窘》相比，《钟绿》的写作技巧已是纯熟，可见作家写作水平的提高！这个短篇小说，可圈可点处颇多。人物描写，特别是外貌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都很值得玩味，都为我们刻画了一个美人的“美”！以上已述，不再多言。此外，人物出场的方式，很是特别：作家借了很多人的故事，口耳相传的话语，为我们勾画了一个，远在天边，却又觉得很熟悉她的美人形象，为后来“我”亲见这个美人的惊艳做了极多的铺垫！这个美人钟绿的出场方式，让我想起了《红楼梦》林黛玉初进贾府时，她眼中的王熙凤出场。小说情节一波三折，很有趣味性和可读性。林徽因的小说属于“京派”小说，她与周作人、废名、朱光潜等以《文学杂志》《大公报·文艺副刊》为主要作品发表地。林徽因创作仅有六篇短篇小说，却成为研究“京派”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萧乾这样评价林徽因：“我甚至觉得她是‘京派’的灵魂。”

    如果喜欢林徽因，读一读她的小说《钟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