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爷爷最后一程
一天车程,地铁、高铁、公交、大巴,从早上六点坐到下午七点多。
在车上和小胖说笑,伪装的像个没事人一样。一下车,走在家乡熟悉的小路上,所有的记忆都涌现,泪水刷的一下就模糊了双眼。我一声不吭走到了小胖前头。
初夏时节,道路两旁已不是过年时万物萧肃的光景。放眼望去,郁郁葱葱。草木疯长,占据道路两边,所有房屋被掩盖在这深处,眼前只剩下一抹又一抹的绿意,多么美好而绚丽的色彩啊!而我,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见过六月家乡的田野了。
这条路走了二十多年,小时候天天走,后来一个月走一次,再后来一年走上一次。它一直在那儿,不离不弃,好似永远敞开,为迎接离乡的孩子们。踏上这条路,就有一种归属感,莫名感动,又莫名心酸。
走完小道,穿过一块草坪地,就看到几处房屋。我想赶紧走近,又害怕走的太快。离老房子却是越来越近了。
远远的,就看到屋外搭起了棚子,有几个人坐在那。我来到屋前,打过招呼,就进屋去了。
爷爷的遗像摆在冰馆前,他安静的躺在里面,身上盖了一张布,他带着帽子,一张冥纸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样子。
妲妲在堂屋守着,见我进来,寒暄了几句。我站在那,努力想看清爷爷脸,却什么也看不到。遗像是生前就照好的,还是那么和蔼可亲,眉眼里满含善意。我跪下,眼泪控制不住往下落,一直流,止也止不住。妲妲安慰我,让我别难过,出门给我拿纸巾。
再回来时,我才注意到妲妲显得格外憔悴,整张脸有些浮肿,看上去消瘦了不少,也老了许多。
“我都不难过。走了也好,免得受苦。”妲妲在一旁安慰我。我站在角落,暗自抽泣。“弄完了出来吃饭哦!”有人在外面喊。妲妲招呼小胖出去吃饭,我躲在屋里,努力平复心情,等到情绪稳定才出了门。
妲妲说,唯一的遗憾就是爷爷走时,作为子女的他们一个都不在跟前。
谁能想的到,精神状态很好的爷爷前一天还去街上看别人打了牌,晚上还和街坊的老头一起在家看电视,毫无征兆就走了!知道消息的人都不信。可爷爷是真的离开了。
第一个发现的是我爸,他早上去老屋拿东西,见爷爷屋里灯亮着,喊了几声没应,以为是睡着,也没在意就去田里打药了。等他回来,已经过去一两个小时,发现爷爷还是之前的姿势,喊了几声依旧不应,上前摸手已经冰冷了。这才出去喊人来。
听他们说,幺爹三点半出去干活时,爷爷屋里的灯还没亮。四点多时,邻居老头睡不着出门转转,发现爷爷屋里的灯就亮着。
他们说,爷爷走时的样子就像睡着了的状态,走的很安详,看不出一点痛苦。手托着脑袋,就像在睡觉。
没有人知道爷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经历了什么,想了些什么,是否有过痛苦,是否心存留恋。这些都成了永远的遗憾。
邻居老头后来说爷爷是被奶奶带走的,晚上他和爷爷一起看电视看到十点多,爷爷告诉他,奶奶藏在堂屋后面,要带爷爷走。爷爷当时抽了三根烟,第四根抽到一半身体就不太好。还说那天白天,爷爷站在屋头望了很久,等孩子们回来。(邻居老头说的是真是假,无从考证。)
四号凌晨三点多爷爷的遗体去县里火葬场火化,我想去,去不成。早上七点多爷爷下葬,我也没有看到。等我赶到时,已经入土为安了。
妲妲在墓地看到我时,特别惊讶,“不是不让你来么?”转身问道士先生有没有影响。“入土了没事,不能见馆。”妲妲才放了心。“我过来看看。”我不管那些迷信会对我怎样,只难受错过了送爷爷最后一程。
道士先生在爷爷下葬前会算风水禁忌,属虎的下葬不能去,属羊的出殡、下葬都不能前往。有人讨论该躲到哪里才听不到声音。我背过身子就哭了。“是对爷爷不好,还是对我不好?”“肯定是对活着的人不好啊!”听到这里我就放心了。我想去殡仪馆看爷爷最后一眼,奈何一宝太小,我脱不了身,最后也没有去成。
夜里八九点,妲妲催我回去。“蚊虫多,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回家给一宝洗洗睡。”我答应着,想再待会儿。今晚过后就要火化了。
一行人跪在冰馆旁,一人手里拿着一炷香。道士先生站在旁边,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找了个空档跪下来,回头看到小胖带着一宝也跪在了后面。我看着眼前的冰馆,心里难受,这是最后一次和爷爷挨着这么近了。
我姐和我说起去殡仪馆的事,“爷爷就和在世时一模一样,我还摸了的,皮肤也还是软的。”末了,又说了一句,“我们都去了,就你没去。”心里堵得慌,笑了笑没搭话,转身红了眼。
爷爷走了,老房子里终究是空荡荡的了。他们说,下次回来就再也看不到爷爷了。他们说,再也没有人给我守着这个老房子了。他们说,这老房子不住人,肯定是要塌了的。
那条通往老家的土路,听说要修成水泥路。我曾觉着是件好事,可回头一想,那些熟悉记忆里的一切都慢慢消失了,未尝又不是件让人伤感的事。
爷爷走了,老房子也终将衰颓。可我还想趁着每次回家,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