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拉面

无论多晚，年轻人总会去同一个地方吃宵夜，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大半年。

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面，店名叫做“兰州拉面”，很普通很亲切。年轻人推开木门，轻车熟路的找到他的“固定”座位，那是个很好的位置，可以在一边吃面的时候一边观看前方的电视节目。

年轻人看了看时间，晚上11点半，整个面馆照例很冷清，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里面，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吃饭时间，所以门可罗雀。年轻人对此却很不在乎，他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与别人交流，因此即便来这个城市工作近2年，依然没有一个朋友。

“还是照旧？”拉面店的老板是个又高又壮的中年男子，他常年戴着一顶白色的小帽，脸上总是红扑扑的，一笑起来便像极了孩子。

“照旧！”年轻人稍微迟疑了下，他今天本来是想吃盖浇饭的。

老板高喊一声“好嘞”便回厨房忙活起来了。

年轻人的工作很辛苦，经常要加班到晚上10点、11点，而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6点钟吃的晚饭，10点多下班，回到家里已是11、2点了。所以，年轻人每次下班后都会来这里吃一碗羊肉拉面作为宵夜。

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大半年。

在此之前，年轻人也经常吃宵夜，比如桂林米粉、沙县小吃之类，那次他一连吃了好几天的牛肉炒细米粉，大概辣椒放的过多，有些上火，于是他在街上一阵巡查，想吃些清淡的东西，结果就发现了这家兰州拉面。

那是他第一次吃拉面，他盯着菜单看了好久。菜单是用硬纸做的，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各色面食以及相应的价钱，而硬纸的外面，为避免弄脏菜单以便菜单能够反复使用，过塑了一层薄薄的塑料皮。那次他在拿着菜单考虑了很久之后，依然不知道该吃什么。

老板说，要不来个羊肉拉面。

年轻人想了想，随即说好，然后他对着菜单一看，在菜单的最上面写着，羊肉拉面——6元。

拉面的味道非常好，而且价格合理，分量也适中，不至于太饿也不至于因为吃的太饱而影响接下来的睡眠。

年轻人吃完面叫来老板结帐，老板说“羊肉拉面一个，6块钱。”

年轻人伸手去掏钱包，递给老板一张20块钱的纸币。

老板回到柜台一阵乱翻，然后问他身上有没有一块钱。

年轻人翻了翻钱包，说没有。

“那就收你5块吧。”老板冲他笑了笑，然后找给他15块钱。

年轻人走出拉面馆后，心里总觉得不妥，拉面馆是小本买卖，或许一碗6块钱的拉面，老板就只赚1块钱，而现在他吃完这6块钱的拉面却只给了5块钱，终究还是良心上过不去。

他在路边看见还有一家修自行车的小店兼营卖一些旧报纸，那时竟还未打烊，尽管他从来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可他还是买了一份报纸，1块5一份。他用5块钱买了一份，找回3块5的零钱。

之后，年轻人转身折回拉面馆，找到老板补了1块钱。

此后，年轻人就一直来这里吃夜宵。他从来都不看菜单，每次都点一个6块钱的羊肉拉面，大半年来，一直如此。

所以今天当这次年轻人突然想换个盖浇饭又或者牛肉拉面到时候，老板却毫不知情，依然像往常一样，问他是否依旧吃羊肉拉面。

年轻人觉得等明天赶在老板问他之前先说要吃牛肉拉面又或者盖浇饭也完全可以，而今天就依然吃羊肉拉面吧。

做一个羊肉拉面大概需要6分钟时间，在此期间，年轻人难得的拿起菜单细细研读起来，他在想明天应该换个什么汤面当宵夜。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拉面端到了年轻人的面前，年轻人放回菜单，专心吃起面来。

老板总是对他略为照顾，面给的比平常的要多，连成本较贵的羊肉片，也总是比平常放的要多两片。

年轻人向往常一样，慢悠悠的吃完面，然后掏出零钱（他每次都会凑齐6块钱零钱，）然后把钱摆放在桌面上，接着对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喊一句“我走啦！”

大半年来，一直如此。

年轻人掏出口袋里事先准备好的6块钱，（一张5元的纸币还有一个一块钱的硬币，）他用硬币把纸币压好，摆在桌面上，然后又拿出钱包一阵翻找，好不容易又找出一个硬币，他把这个硬币也一起放在纸币上面，然后站起身来对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说“我走啦！”

年轻人出了面馆，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人人都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冷漠城市，他已经感到有所厌倦了，正如他已经有所厌倦了羊肉拉面一样，只是当他拿过菜单，上面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

“羊肉拉面——7元”

夜风吹来，他感到视线开始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