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岁月3-初为人师的日子里

  92年7月，我大学毕业后，即到大荔师范报到。9月份开学，被安排为91级1班的班主任，并承担91级1、5、6班的代数课教学。学生是二年级的老生，大部分17岁左右。他们当年可是初中的学霸，只因为国家政策，对师范生包安置。于是早早进入中师，为了跳出农门，将来有一份稳定的职业。

        每天清晨，我便在起床的晨号声中惊醒，赶到教学楼。教室两边有大窗户，灯光辉煌，里面人头攒动，查人，督促早读，然后到办公室。那是一排平房，有些年头了，屋檐上有瑟瑟的野草，数学教研室占了一个小套间。开门，扫地，擦桌，打水，然后摊开一张废报纸，在灯下习练毛笔字，静静的让时间流过。约半小时后，上操，有时跟着学生跑，有时自己在边上看，秋风起时，操场上常有沙土飞扬，而到冬天，则是冷风刺骨，如刀子般割在脸上。天色依旧黑暗 ，学生分年级跑，数圈之后，头上冒起热气，接着分班级做操。

        晚自习前，学生们有时演讲，一晚上约4,5个人，或朗诵文章，或讲故事，或读诗，有时也唱歌，记得当初一首歌让我怦然心动<无名小路>，歌词“林中有两条小路都望不到头，我来到岔路口伫立了好久，一个人没法同时踏上两条征途，……属于我的这一条我要一直走到天涯，将来从小路尽头默默地回望，想起曾有两个不同的方向，而我走的是人迹更少的那条路……”，初来异乡，对家乡的思念，对前途的迷茫，让我感触颇深。

      那个年代，中师开设音乐美术课，学生能唱会画，多才多艺，也让我从心底羡慕。

      在教学上，虽然自己付出了很大的心血，潜心钻研教材，虚心拜师，备课认真仔细，上课更是一丝不苟，对学生也严格要求，但一直感觉不很满意 ，觉得有很大不足和差距。多年以后，才深深懂得，教学不仅是门技术，也是门艺术，尤其数学教学，不仅仅是传道授业解惑，重要的是启迪思维，开发智力，掌握分析，推理，联想的技巧，这需要一个教师好多年的浸润，琢磨，可惜自己那时不是很懂，片面强调知识点的掌握上了。

    作为班主任，其实还是很兢兢业业，尽职尽责。记得有个学生夜半发病，突然昏厥，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小县城没有出租车。我那时也胆大，来不及请示领导，擅自决定送医院。于是，几个男生连背带抬步行去，我也跟着。还记得那个25年前的拂晓，4,5点左右，昏黄的路灯，街上空旷寂静，只有我们匆匆行进的身影，和急唰唰的脚步声，还有同学们急促吃力的喘气声。嘴里呼出的热气如白雾，头上热腾腾的汗珠如晨露。生病同学的表姐，也是同班的一个女生，平日精明能干，这时跟在旁边，着急的眼泪在眶里打转。多年以后，见惯了世态的炎凉，见惯了人性的冷漠。常常会想起那一夜，想起那一幕，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温暖。我想那些参予的学生们可能一定淡忘了，他们只会觉得仅仅是平凡之举，不会与伟大高尚相挂钩，但总有人会终生铭记 ，永世感念这救命之恩！

      还记得那个深秋，篮球赛开打了，年级内进行班际循环赛，学生们都熟悉，实力相差无几，每一场都拼的艰苦。当然，我每一场都在现场，不仅观战，还要随时指挥，调兵遣将，更要准备处理突发事件。男生赛场上，郭武威如一座雄狮，突破如旋风，防守似泰山。其他的也是顽强拼搏，或远投开花，或三步上篮 ，精诚团结，通力配合，在四周雷鸣般的掌声和加油声中，气势如虹，一路杀到决赛，并勇夺冠军。女生比赛也是激烈而有趣，忘不了那一张张通红的脸，散乱的头发，如雨的汗水，和满身的征尘。女生拼的是毅力，是韧性，任焕娣，巨晓玲和对手拼抢时，怒目圆睁，不依不饶的霸气样子，至今难忘。岁月如梭，弹指间他们也已人到中年，他们的孩子，很多已上了大学，他们是否还能忆起这青春岁月的张扬。

      那个春天，田径运动会上，给我留下最深记忆的是，一位是来自华阴的瘦小的学生，他的手榴弹惊天一投，如炮弹出膛，破空而去，遥遥远落，震撼全场，他应该把名字刻在了大师的记录上。赛后，一交谈，才知他家乡驻有部队，终日投弹操练，耳闻目染，他掌握了投弹技巧，加以勤练，自然秒杀对手，真没想到，如此瘦小之躯，竟能爆发出如此超能量。另一个男生，平日沉稳寡言，看似默默无闻，憨厚腼腆，然而在五千和一万米的长跑中，如顽韧的骆驼，一步一步，稳健 ，扎实，任骄阳似火，任跑道漫漫，任高手紧逼，始终面带微笑，最终的成绩好像是一冠一亚，相信在人生的征途上，他也坦然自信，笑傲风霜。

    作为班主任，我觉得自己不尽称职，如今，当一个学生开玩笑的说“当初把他整惨了”，网上相逢一笑，化作云烟 ，我也在反思。毕竟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想想，当初自己还是年轻，缺乏经验 ，性格又急躁鲁莽 ，独断专行，常意气用事，也可能伤了几个学生的心。欣慰的是 ，并没有造成很大的遗憾，也许，我和学生，经历风雨，才能学会成长 。其实我也始终关注着他们，那个班上学习最好，毕业后却有些消沉的学生，在他毕业十年后到母校进行继续培训时，坦诚的告诉他，要努力，要上进，人生总有坎坷和不如意，但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刻，一晃十几年又过去了，不知他是否悟透生活的真谛。当然，我关心着每一个有缘相识的学生，多年以后，看到他们的相片，激动不已，一个个辨认，岁月沧桑，青丝已有白发，有的甚至发丝落尽，顿生无限感慨。

      他们选择了人生中那条艰辛的路，90年代中叶，他们大多数在偏僻的乡村，默默耕耘在三尺讲台。而那时，微薄的薪水常常被拖欠，时间长达半年，一年，甚至更久。清贫的日子磨损了他们的容颜，磨平了他们的棱角 ，也磨灭了他们曾经的梦想。他们曾是初中的佼佼者，如果没有选择中师，而是高中，也许清华北大之类的名校校友录上有他们的名字。往事随风，相信现在他们也学会了从容、淡定，笑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人生中不只有遗憾 ，还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初和学生联系上，便惊悉已有两位学生离世的噩耗，心痛，默哀，愿逝者安息，天堂里没有车祸，也没有病痛。他们定格在我脑海的影像，永远是17岁 。再回首，往事已模糊，再回首，身影依旧，如果有缘，下辈子还会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