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我与她算不上亲近，甚至还有些怕她。她的脸上总没有笑容，让人无法亲近。

    我小的时候听过她很多传闻，对一个辗转嫁过四个男人的女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话。我的前三任姑父，我都没有见过，抑或见过但是我不记得了。最后一任姑父个头矮小，丑陋不堪，即便在乡下，这样的人也是难以讨到老婆的。我还隐约记得姑姑结婚那天，哭得昏天暗地，苦苦哀求奶奶不肯离开，说是办婚礼其实不过是一辆扎了红头绳的自行车带了走，家里气氛沉重，我们这些娃娃得了糖果也不敢像平日里那样打闹。姑姑留了个表弟在我们家，比我小四岁，姑姑出嫁后他被大姑姑带走了一段日子，后来又送了回来，由奶奶抚养。家人并未提及，我也是从那些嚼舌根的妇女口中知道，表弟被送人了，姑姑知道后哭闹不休，不肯好好过日子，才逼得大姑姑把表弟又寻了回来。我们一起长大，直到奶奶去世，姑姑才把他带走。

    我的第一个姑父据说是奶奶亲妹妹的孩子，这样的近亲自然是不能结婚的，所以他们私奔了，被家里人找到时，他们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虽是近亲结婚，孩子倒也正常，曾听村子上的人提起，两个孩子特别漂亮可爱，我倒是从未见过。直到奶奶去世，她也留下遗言，不通知她唯一的亲妹妹，老死不相往来。我时常想，如果奶奶当时不那么狠心把他们拆散，姑姑是不是也不必经历那么多，可是没有如果，她的人生无法改变。

    姑姑与第二个姑父是如何结婚的，我不太清楚，跟我一起长大的表弟是第二个姑父的孩子，那时候我隐约记得姑父很爱逗我们玩，他们家里还是泥土房，很破，却被姑姑收拾的异常干净。姑父出车祸的时候，表弟大概两岁吧，我也才隐约记事，他从外地打工回来过年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据说赔了两万块钱。

   第三任姑父我完全没有印象，听说只与姑姑结婚一个月就得了急症走了，姑姑被他们家人赶了回来。恰逢奶奶的妹妹拆人来报信，第一任姑父车祸身亡，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我一直觉得奶奶狠心，她不准许家里任何人去，也死活不答应姑姑要把两个孩子接回来的请求，她做得就是帮姑姑物色对象，想赶紧把她嫁出去，现在长大了经历了一些事才明白奶奶的苦心。死了三任丈夫的女人，可想而知被别人编排成什么样，甚至我出去玩也会被那些妇女酸溜溜的讽刺上几句，那段日子我是不愿意搭理她的，她给我们一家人带来了痛苦屈辱。

    前两年奶奶过世十周年，我再次见到多年不见的姑姑，她已年过半百，比同龄人更显老态，在奶奶的坟上她哭得死去活来，那个时候奶奶走了十年了，大姑姑也去世了，她哭着说不怨妈妈也不怨姐姐，只希望她们还在，我在她的身边瞬间泪如雨下。我没有扶她，我希望她痛痛快快哭一场，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我记忆里的姑姑，长长的辫子，高挑的身材，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美丽而冷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