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广溪的冬
长广溪的冬
关于我家门口的这一片湿地。就是长广溪。你们知道我是那么深爱着的。写了长广溪的"春""夏""秋",一直在想着,应该再有一篇"冬"才算圆满,这似乎是一项执着的使命。冬天很快过去了,接着春天也过去了,我却迟迟没有动笔。直到夏天的气息拂动我的心门,我就忽然想起这份欠着的文字债,也许,此刻圆满她,也算是一种冬病夏治吧。
说起冬天的长广溪,我脑子里总会有这一幕静止的画面——雪后的长广溪,暮色苍茫,阴云如铁,远处的山丘,有白雪覆盖在仍然青翠的山林之上。在沉静的墨玉般的湖水上,石塘桥披着厚厚的一层白雪,沉静地跨越在湖水之中。这座桥是有屋顶的,一共有三进,中间略高,两边略低。像是武士精致而高贵的肩甲,他就这样沉默在冬天雪后的白山玉水之间,把五个同样沉默的桥拱,一并投影在暮色的湖水里。犹如是一员暮年的武将,敌军列阵于前,兀自沉静如山。凝望山河,可止杀伐,亦可止于杀伐。然而雪依旧飞扬,不觉覆盖了数千铁甲。
我就是曾这样,在长广溪深处,隔着一箭之地,静静的,看着这座石塘桥。我无话可说,跟一个阅尽四季的老人,你谈论什么都是寡淡的。你不开口,就懂了他。懂了冬天暮色里的长广溪。你如果一路走进来,满目都是长广溪的味道,而石塘桥,就是他的眼睛,你远远与他对视,哦。这就是长广溪的冬天。
不过,这样说长广溪的冬天,我是不甘心的。如同说起老人,我就想起了我的爷爷。如果以现在的我,读懂了他晚年越来越多的沉默。却忘记了他温暖的眼神,手掌的抚慰。那一定是不完整的。不,那简直就是一种无法原谅的凉薄。所以长广溪也是。在冬天里,长广溪也是温暖的,有水的温度,有山的情怀。站在高高的拱桥上,有时也没有刺骨的寒风,却有温暖的阳光,照在青翠的香樟树上,照在依旧绿意盎然的夹竹桃,槐树,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上。如果在太阳下站得久了,后背会暖烘烘的,那么你看一切都是温暖的,水变得绿了,野鸭的鸣叫也不觉得苍凉。只是被齐刷刷割去的芦苇只剩下一些昏黄的桩桩,这样,水岸就裸露出来,清澈的湖水缓缓波动,卷动着水边石头上的青苔。在阳光下晃出一片的金灿灿,闪着你的眼睛。
我想起老舍在《济南的冬天》里这样写:"设若单单是有阳光,那也算不了出奇。请闭上眼睛想: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
对,我就在拱桥的最高处这样想。我和长广溪,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这就是我想说的冬天啊。如同我又说起我的爷爷,心底全是他洒下的阳光。
爷爷曾替我做了一个巨大的蝴蝶风筝,我看着他忙碌了好几天,劈篾条,糊面纸。再用油彩画出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在一个有阳光的日子里,他带着我去野地里放飞。也许是比例问题,也许是空气动力学的原因,更也许是爷爷跑不动。总之,风筝却始终没有放上天。不过,我却不算失望。因为这只蝴蝶风筝是在太过漂亮了,我是宁愿放不上去,也不想在试飞的时候摔坏了。后来,我小心翼翼地带回家,挂在墙上。再后来,在搬家的时候不知所踪了。但这只风筝却是永远放飞在我的心里。如同始终记得爷爷看着我时,欢喜的眼神。冬天里的长广溪,也会在洒满阳光的冬日里飘着许多的风筝。而这些风筝却是在路边的小贩处花几十元购买的。能承载片刻的欢乐,也点缀着冬天里长广溪的天空。但无法承载内心温暖的传递。我在长广溪的冬天里使劲地嗅着,鼻腔里却满是爷爷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我后背上热烘烘的阳光勾起我心头的温暖。冬天里的长广溪应该也是这样的。时光在季节里老去。但愿我们能懂得他的温柔。
说起这些冬天里的情怀,我是最喜欢白居易的《问柳十九》"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这也是一种冬日里人心的温暖。冬天里的长广溪不止是苍茫,不止是沉静。一定还有着他独特的温度。仿佛是有一天我们垂垂老矣。冬天的炉火边,回忆往事,回忆那些出没在心底的人,一定要有着岁月发酵而成的温暖。而这种温暖传递出来,也能如长广溪的冬日一般,晒得人后背暖暖的。那么我们还害怕冬天吗?
不!这样,在无锡这座老城,有你有我,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