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
1
浊风肆虐,残阳似血。落日将其最后一丝余晖不屑地施舍与门前那颗早已褪尽枯叶的光秃又畸形的树枝,那树便如受刑的干尸一般挣扎着摆脱骤风的酷刑,一只只细枝凄凄挣扎着颤抖着。乌鸦哀鸣着侵入,在那被施了诅咒的树干上停了半晌。
身后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未待我回头,厚实的棉袄已然如食人的血盆大口将我吞入腹中,衣领的金属拉链口划伤了脸颊。我低头望了望锁住我干瘦身体的五件冬衣,忘却了冷与热是何物。吞下面前递来的汤勺中的深红血腥之物,却有些许腐肉的气息。
我无奈地瞟了瞟缚住我四肢与身体的永远也无法挣脱的丝线,在我身后戴着面具的傀儡师却化作我母亲的模样,冷漠空洞的瞳孔中溢出汩汩鲜血,而我腐烂腥臭的身体已是鼠蝇的美餐。
醒来已是昏暗的屋内了,梦中的恐惧挥之不去,我呆滞地盯着低矮的天花板上那密密的蜘蛛网。
似乎忘却了一些其实并不重要的事情。
我是谁?我要干什么?我为什么而活着?
很确定屋内仅仅有我一人了。我找了开关,布满沉灰的裸露的白炽灯一闪一闪地渐趋稳定,送来微弱的冷白光。狭窄褊狭的空间内杂物散落满地,地板的污垢不忍直视,客厅餐桌上堆积如山的腌臜泡面桶使得屋内异味久而不散。
腹内突袭的饥饿感迫使我拆开了沙发上七七八八散落的未开封的泡面盒,懒到来不及烧水便干吃了起来,那干硬的食物扯着我杂乱的胡须。
吃饱便习惯性地继续在沙发上躺着了,却有一个类似圆柱状的物体硌着我的腰。我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准备用手将其找出从窗口扔掉。可当视线停在瓶子包装上时,我不觉迷惑了。
舍曲林?
2
是的,前几日李然将我从神经科住院部带出来,我厌倦了里面失去自由生不如死的生活。
我缓缓拾起那早已风干的记忆,任时光倒流,童年的月光大块涂抹于对面那片墨黑色污脏的墙头。
“家中本就没有多少存款,你居然拿它来赌博?”
“等我赢了钱,咱们就有好日子了。我知道你从娘家来的时候带了些积蓄,快拿出来,我们是夫妻,你的钱不就是我的吗?”
“你一直在输,一直在输……我上夜班很累的,回来还得给你洗衣做饭,儿子放学回来都没有人接,而你在哪儿?”
“我不是赚钱去了嘛?你是女人洗衣服做饭理所应当啊,我大老爷们需要你来管吗?”
“你赚钱?赌桌上能赚多少钱?我命怎么这么苦,嫁了个你这样的人,死了算了。”
“那你就从这里跳下去啊,不敢了吧?呵,你这女人刚嫁过来时百依百顺,我是看你父母双亡可怜你了才收留你娶你的,要是知道你是这种泼妇,当年才不娶你!”
父亲摔门而出,“砰”一声化作一把利剑直击我的心坎,母亲将桌上仅剩的最后一个完整的碗摔了个粉碎,而后蹲下,抱头痛哭。我早已吓坏,望着凌乱的满地碎片的屋子,哭泣着跪在母亲跟前伸出稚嫩的小手欲为她拭去眼泪。母亲抬头心疼地看向哭成泪人的我,她的眼睛红肿不堪,脸上是父亲方才留下的巴掌红印。
“我们娘俩怎么就这么苦呢?”
果然,父亲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面前的离婚证书反倒使我长舒了一口气。本就不常由父亲陪伴的我早已习以为常,唯一的变化不过是零花钱少了许多,没有每年的新衣服与美味的零食了。但母亲似乎比以前,更加爱我。
3
我不爱吃饭,她半哄着跟在我身后用勺子一口口地喂汤饭。我爱吃肉,她把所有好吃的肉肉留给我而自己只吃蔬菜。我不会系鞋带,每天早上她为我拉好衣服拉链鞋子系上蝴蝶结。学校同学欺负我,她站在教室讲台亮起她的大拳头。我逃课泡网吧,她原本很生气但一听见我大哭便马上心软。我想要的玩具只要我撒个娇便立马满足,她真的很爱我。
其实我有位哥哥,但他早在我不记事时已过继于大伯,他叫李然。大伯中年富裕而膝下无子,或许父母想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或是大伯给了父亲一笔钱以便于他更好地赌博,这些不过是我个人的猜想,具体原因不得而知,母亲亦不愿提起。
我和李然偶有会面,但每每都一见如仇,隔如两家人,时常不合。儿时一碰面必掐架,大眼瞪小眼,或许传说中的前世仇家描述的便是我们。我厌恶他居高临下的态度,恶心他目中无人的傲慢,讨厌他的优越感,他时常换上的华贵新衣与我从未见过的玩具零食。
然而我亦痛恨自己,我似乎一无所有,父母赐予我的不过一具金玉皮囊而已。
高中,是我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学第一天是迷茫而未知的,我在母亲的陪同下踏入拥挤的校门寻找所归属的班级。虽已九月,然仍骄阳烈日灼心,汗如雨下,母亲掏出书本为我扇了扇,可当看见对面小卖部的冰箱之时,便交代我在原处荫下等待而自己穿过散布热气的马路去那头了,泊油路上方漂浮的气体扭曲了视线。
“同学,请问这是你落下的笔吗?”
一位白裙姑娘眨巴着纯洁无瑕的双眸直直地看进了我的眼瞳,似有潺潺清流涓涓涌将开来,洗涤全身,留下一丝清凉。竟有微风牵起她及腰的长发,她笑靥如花。时光骤然静止。
“啊?是……是的。”
我呆若木鸡。
她掩面轻笑,双眼弯弯似月牙。
缘分来时毫无预兆,如梦一般,她成为了我的高中同桌。她温柔善良,可爱纯洁。我为她带来她最爱的零食,他在我抽屉里塞满我最爱的小说。我们在老班的监视下互为掩护,课间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一起逃体育课,一起建立自己的“秘密基地”,互相分享自己的秘密,一起哭一起笑,即使争吵亦然不久便复合。
她是有爱的双亲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她是温暖的化身,她纯真一笑使得我忘却了所有的忧愁。
“要永远在一起啊,不要分开喔。”
毕业后我们真真实实地在一起了,我们一同看日升日落,一同谈天说地。她为我洗手作羹汤,为我洗衣擦地板,她简直是我的田螺姑娘,她点亮了我的灵魂,我曾以为她是我此生唯一的知己。我要娶她,永远和她在一起。
4
万事从不如意,转瞬晴天霹雳。我母亲毅然反对,只因田螺姑娘家庭经济情况不佳,于是她为我安排了一次她所满意的相亲。孩童时起,我只能默默接受她的安排,我不想忤逆她,因为她只有我,把最好的都给了我,如若我叛逆乖张,那便是不孝。
但这次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想要追逐我的爱情,想要不顾一切和田螺姑娘在一起,私奔也好,我开始绝食。
“儿啊,你吃点东西吧,如果你饿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这世上,我只有你了。”
我开门,当我看见母亲早衰的白发与提前老去的皱纹,我发现我更无法接受母亲的失望与不安。于是,我彻彻底底地妥协了。
这次相亲的姑娘戴着黑框眼镜,相貌普通,却是知书达礼。或许是我外在条件及格,她对我主动抛出了橄榄枝。虽是毫无欢喜之心,但念及父母苦心,便开始约她看电影吃东西。
在亲戚的帮助下,我进入了一家普通的国企做着稳定而简单的工作,我性格内向,沉默少言,亦没有什么朋友,同事聊天时我只爱缩在角落,往往只觉得自己是个透明人,我害怕别人眼光的注视,从来没有什么梦想,不过想要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度过此生。热闹从来与我无关,我沉溺于自己狭小的世界。
“你的想法呢?”
眼镜姑娘抬了抬镜片,微微偏头看向我,仿佛要将我的内心一览无余。
我一脸茫然,她在说什么?
“所以我刚说的一大段你又没有在听是吗?”
她翻了翻白眼。
“所以,结束吧,你真是个怪人……或许你应该问问你亲爱的妈咪你应该怎么做怎么思考。”
她将桌上的两张去北京的火车票装入口袋,拍了拍大衣,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愈渐遥远,直至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再见,便再也不见吧,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留在这个安逸的小镇与母亲一起生活何不舒适,何必去那虚妄的大城市。
下班后母亲为我端好热饭热菜,饭后沉迷于电脑游戏的生活何等逍遥。日子不紧不慢向前行走着,倒是享受起这一成不变的生活了。
李然新婚,收到那精美的请柬我却将其扔入垃圾桶。是的,我嫉妒他,分明自同一母亲的肚子中爬出,我却没有如他般富裕的成长环境,养父母的双份关爱。他高考失利,却可在大伯的资金支持下前往国外自费留学,回国已是海归,从事着高薪工作,年纪轻轻有车有房,未婚妻美丽多金。
而我,单亲家庭,高中毕业即失业,家庭收入微薄,母亲身体不佳,经亲戚施舍方可得到一份稳定但不高的工资以维持生计。不愿去他的婚礼上看那些阿谀谄媚的亲戚们拍有钱人马屁的嘴脸,一位位如小丑般哗众取宠,丑陋至极。
每次家庭聚会我和母亲往往是被欺负被无视的一方。亲戚们自小便排挤着我们,语言极尽嘲讽与鄙视。而对于李然,他们用尽世间最美的语言来夸赞他,讨好他,只为大伯满意一笑,只为为自己铺路。攀炎附势嫌贫爱富是人们的丑恶面目,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而不惜将他人用作垫脚石是人的本性。
每次的亲戚聚会都是我最为害怕的地方,酒桌上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有人开心有人难过,有人喧闹有人沉默,但他们从不表现在脸上,每人戴上虚假的面具,说着违心好听的话,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实质虚伪而冷漠。
我单单埋着头默不作声,他们在背后如何评价我,我不得而知,亦无心知晓。
然而在听说李然新婚妻子强势,两人时常争吵之时,我似乎抓住了安慰自己的良方一般喜悦起来。果然爱情不过虚无一场,婚姻是感情的坟墓。李然的生活果然也有不如意,他的得意不过是在掩盖他的内心的不足罢了。我自我安慰似的点点头,点燃了一支烟,默默看着一个个烟圈由小及大愈飘愈远,却不知等待我的噩运才刚刚开始。
5
当屋前的白桦树掉光叶子,母亲离开了,悄无声息。
她走后我竟然开始庆幸自己无人约束,可肆意妄为了。如出狱囚人般手舞足蹈,褪去手铐后只想狂欢。我买来一箱啤酒,日日买醉,醉生梦死,享受挣脱了束缚后的昼夜颠倒,却不知是喜还是悲了。
却是光阴虚度,岁月空添。
狂欢过后,不过是无尽的孤独。
我睥睨着眼,半醉半醒地望着瞬间杂乱无序的满是啤酒瓶的房间,新买的一大箱泡面与积了灰的灶台使我怀念母亲健在时的旧日生活,我想要逃避,只想活在从前的美梦之中。
这世界,孩子们依偎于父母温暖的怀抱,父母们欣慰于孩子们纯真的笑容,情人们沉溺于彼此的爱情相依相偎,朋友们一同喝酒互相鼓励,而我,自始至终,不过一个人,而已。
听说,田螺姑娘结婚了,婚后时常遭遇家暴。
“今天我丈夫不在家呢,可以请你喝一杯茶吗?”
是田螺姑娘发来的信息。
梦中隐隐约约她娇羞面庞上漂浮的朵朵红云,及腰的随风飘散的温柔长发,与花树下干净纯洁的月白连衣裙,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她是世间唯一的美好与纯洁了罢。
我无奈地瞧了瞧身上经久不换的已然泛黄松垮的白T恤,翻遍了银行卡里那可怜的余额与饼干盒里一张张皱曲着的纸币和一枚枚硬币,一遍遍数了数,前往商场挑了套体面像样的行头,收拾了一番后便按着约定时间寻到了她发来的地址。
是一栋不错的小洋房,三层复式楼。
咖啡色防盗门缓缓地开了,里头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招呼我进屋,酒红色指甲与钻戒,仅仅一剪黑色蕾丝裙背影而已。
我一眼便识出了那身姿,是她,日思夜想年少时的白月光。只是她倒有了极大变化,她扭动着杨柳腰肢,任凭红色高跟鞋在雕饰了花纹的地板上有节奏地哒哒奏乐。
穿过玄关,入了一楼书房,她转身,大波浪卷下眼神极媚,妆容精致,红唇性感,她冲我走近,绕至我身后轻轻关上书房的门,怕是任何一位男性都抵挡不住此等魅力。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居然有些无所适从。
“随便坐呀,尝尝我家的西湖龙井。”
“我……我也没啥准备。”
“不要约束呢,和以前一样就行了呢……这些年你过得怎样呢?”
“还……还行吧”
“你有些许变化了呢,在我们分开后,还发生了些什么故事呢?”
看着她托着腮,眨巴着勾嵌着上挑眼线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我,似已做好准备饶有兴致地听着了。我只好一半诉苦一半满足她的好奇心般提了提那使我无可奈何的陈年往事。
无奈而迷茫。
大门传来钥匙入锁的声音,门似乎被打开,一声粗犷的醉汉声音不悦地袭来,或许是她的丈夫归家。我的心咯噔一了瞬,心倒是开始慌了起来,有如盗贼入室而听闻主人归家时的畏惧与惶恐。
她如耗子听闻了猫叫一般闪电似的弹起,打开窗户让我从后院翻了出去,仓皇而逃。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我们似乎断了联系。
面前是一片看不透的黑暗,我点燃一根烟,试图用火苗来燃烧这死亡般的寂静。我陶醉于这迷人的香气中,似乎在逃避,不过是在麻痹自己罢了。活着,往往是如此落寞啊。
可我决定在这生活的烂泥潭中挣扎一番,因为,我看见了转机。
6
我并非一无是处啊,我爱写文。
单位在参加一项征稿活动,丰厚奖金使得同事们跃跃欲试。听闻上一届入围者竟可获得万元奖金,写文技能被发掘后亦然获得升职机会。
黑夜似乎并非无可逃避,炽热的光亮终会驱赶它。
我日以继夜赶着文稿,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之时全身总是充满着力量。比起人类来说,我似乎更爱与文字作伴,她从不虚假,全身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扑面而来的是不张扬的清香,在文字的世界里可纵天入地,驰骋妄为。
投稿办公室成为了我的常驻之地,吃了好几次的闭门羹后我终于等到那位几近秃顶爱卷起裤脚大腹便便的上司,他是我大伯之前的高中同学。
“你都年近四十的人了为什么还这么天真呢?都说了今年的内定名额已经满了。”
“要不是你大伯力荐,你怎么有资格来这里工作?你这个只会依赖别人的垃圾!”
我蓦然间不知如何回应。仿佛听见同事们的议论纷纷与哂笑,我如同一只丧家之犬垂下头落荒而逃,恨不能立马找个地缝转进去。
想要麻痹自己,沉迷网络,便可逃脱现实了罢,我想。这不正是我一直以来躲避这烦扰世界的唯一方式吗?我打开手机,首页的直播推送中“废物男人是怎么炼成的”寥寥大字扑入眼帘,这倒很是合情合景,我不觉翻了翻白眼。
而我依然按耐不住好奇心,或许不过是为了寻找同类以自我宽慰罢了。
视频中第一帧画面所闪现的沙发似乎有些许熟悉,但却忆不清了。模糊中一张女人的脸缓缓清晰起来,倒像是她,我的田螺姑娘,我最后一次见她时的装束。蓦然间一丝无力的男声飘来,随着他进了书房。
没错,直播中的男人是我。
望着视频中那日潜入她家中的我的干柴般凹陷面庞与频频躲闪的眼神,是如此可笑,懦弱,不堪一击,无可救药。
“居然有人比我还废物吗?感谢主播小姐姐,我似乎开心了起来!”
“大叔你下辈子不要当人类了吧,别给我们人类抹黑哈哈哈!”
该直播视频已有上万点击量,我不敢往下翻看评论了,我已经能想象无数张无情冷漠的脸庞与如尖刀般的利嘴将我裹住,无可逃脱,万人唾弃,或指责或厌恶,或鄙视或同情,或仅仅是来围观看热闹,瞧瞧比自己还要废物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他们从来不痛不痒。
而使我意想不到且更为痛心的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纯洁白月光,如今变化如此之大,居然极尽背叛,这般丑陋模样。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世事皆是如此,上天是最大的傀儡师,以万物为刍狗,在黑暗时给予你以微光,你竟以为那是希望是恩赐,可当你向所谓的幸福奔去时,才发现那不过是漂浮的稻草,你跌入万丈深渊,这便是,绝望。
7
我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同事们说我似乎苍老了不少,我苦苦笑了笑,沉默着离开了。我习惯性地远离人群,和人的交流使得我焦躁不安。我开始低着头佝偻着走路,最怕遇见熟人,更怕他们认出我来,随后极尽嘲笑。
我只爱一个人蜷于昏暗的屋内。我不会做饭,也不爱洗衣,生活完完全全一团糟。隔壁聒噪的炒菜声,小孩哭闹声,夫妻吵架声在空中杂糅,混乱如麻……看,这便是恼人而不堪的世界,每个人艰难地生活着,痛苦向来无穷无尽,祸不单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活着本就是受苦。
我坐在窗口,摇晃着双腿,眺着远方连绵的远山。我看见父母的笑脸,他们依偎着相爱,做好一桌饭菜,正冲着我摆手。听说在云的那端,有另外一个美妙的世界。和如此的极端悲惨污浊相比,那一头是极端欢乐纯洁。那里有你爱的人,每个人天真而善良,鲜花簇拥,处处是阳光。
我闭上双眼,纵身一跃,或许这便是灵魂飞起的感觉,在空中的时间似被拉长,如电影中的慢镜头,是解脱的气息,空中自由而轻灵,然而在接触地面的一瞬,却是剧烈的疼痛,惨烈的一声,恍若砯崖转石万壑雷。
我失去了意识。
醒来却是在医院中,白墙白衣白床单。李然付了钱便匆匆离开了,未有留下只言片语。身体并无半点伤口,而临床的病人们吵吵闹闹很是聒噪。竟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我坐在病床上,若有所失。
“他就是个废物,什么都不会。”
“他是被母亲溺爱惯了的,连媳妇都娶不到。”
“他是个神经病,不要碰他了,免得惹火烧身。”
“孩子们,听见了没有?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像他一样。”
“我可不认识你啊,走开!”
恍惚中,我踽踽独行着,头发与胡子散乱。我裹紧了散发着酸臭味的大衣,低头如犯错的孩子般委屈。
我是谁?我要干什么?我为什么而活着?
当木偶离开了傀儡师,不过一块废料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