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来自千里之外的声音
夜已深，西窗外，能看到公司门口挂着四个大红灯笼通亮，每个灯笼上贴着一个大字，合在一起就是“恭贺新春”；隔壁是公司守卫，应是一个老同事当值，他把电视播放的声音放得很大，央视的新春晚会正在热闹地进行着。
今天三十，是我入职后第一个当值的除夕。
一楼营业厅里兼并的一间报房，没有开灯，明码发报机上的指示灯固执地亮着，就像谁的眼睛一直盯着看。营业厅大门外的伸缩拉门有时会发出晃荡地响动，好像是大风吹得，又好像是什么人碰到的，“哗啦哗啦”的响动让呆在偌大屋里孤零零的我有些害怕，总是觉得有什么人要进来。
我壮着胆子走出报房门，小心翼翼站在营业厅里向大门口望去，确定没什么人在那里，又折了回来。
这个夜里，就连风儿也可以欺负我。自己安尉惶惶不安的自己：没什么好怕的，这一切都会过去，仅仅一个晚上而已，很快，就会过去。在家过年也是要午夜一点以后睡的，大不了，今夜我不睡觉守到天明。
我坐在靠椅上，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拿起电话拨打了家里的号码。
“喂，哪里？”妈妈的声音。
我咽了咽唾液，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让自己说出的话温柔些。
“妈妈，是我呀，你们在家是不是都在忙呢？”
”大家都在忙着呢，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挂了吧！“太熟悉的语气和声调，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我小声地说：”我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聊会儿天。”
“哪有功夫聊天！”
嘟，嘟，嘟......电话被挂掉了。母亲烦了，竟没有一丝耐心。
我不得不放下电话。我的心一下子被扔到了南极，冷到了极点。短短两句话犹如一把利剑，刺得心好痛。她说话方式这么多年我都无法适应。我们之间也不曾有过良好的沟通。
我本想着今天除夕，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再说家里刚安装电话不久，在这个节日有个人来电话，她一定会很开心。更何况我入职不久且一个人值班，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多么难熬的一夜呀！想着她能够体会我的害怕和孤独。
但是我的想法错了。她听到我的声音不是欣喜，而是不耐烦。我多希望她能和聊几句，哪怕是安抚我几句也是不错的，就算很忙，告诉我一会再打过来，可是这些都没有。短短的两句话就像一桶冷水直接浇灌到我的头上，整个人都凉凉了。
我恼火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懂如何跟她沟通，也没有找到一个有效的方法来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虽说是滴亲母女，但我曾一度以为自己不是她亲生的，甚至有时感觉有这个母亲还不如没有，她一直就是我的梦魇。
放下电话那一刻，我压抑极了，心里憋闷得透不过气。
我望着窗外家的方向，上空时不时有几朵烟花绽放，附近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偌大的四层办公楼，空空荡荡，除了门口守卫有个大叔，余下只有我了。这要是在平时，顶楼住宿的那些年青人，他们都会下来和我一起聊天，打打牌，说说笑笑就把时光打发了；可是今天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出现，因为他们都回家过年了。
黑黑的报房里，借着外面映进的光，我的身影拖得老长。对影成三人，如何打发这孤独的夜呢？
难捱的除夕夜，注定无眠。我无力又无奈地再一次来到营业厅里，走到负责发行的同事桌上，希望能找一本他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杂志，哪怕一本也好，可惜没有；但是我发现他的架上有一本旧书，借着外面的光清晰可见：飞狐外传（上）金庸。总算得着一本，我暗自庆幸。武侠小说也是不错的，再说我以前看过金庸的作品——《射雕英雄传》，侠肝义胆，荡气回肠。就由它陪我吧！
”铃，铃，铃......”电话振铃的声音，我猜想是哪个支局有什么情况，或许是妈妈？我快步回到报房，接通了电话。
“你好，哪里？”
“是我，找小叶，有一份报！”不是妈妈，我有些失望。
但这个声音似曾熟悉，即浑厚又有些深沉，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没想起是谁呢？
即欣喜又疑惑，想快点揭晓。
“你是......?"
”哈哈，还没有听出来吗？”原来他是捂着嘴发出的声音，手拿开了，我自是听出来。明眸皓齿的他，此时定在电话那头狡黠地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是你呀，听出来了，你是什么时候到家的？“
”我是前天到家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三十晚上给你打电话吗？“
”我都忘记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话说这事得往前推三个月，一次我当值白班，同事们在一起闲聊，算算三十是谁的班，结果是我。这个事不知怎的就传到四楼住宿他那里。有一天他到报房找我聊天就提到这事，告诉我三十他会给我打电话，当时我一点都没在意，更别说记得。
没想到他真是照办了，而且还和我开了这么温馨的玩笑。
被人记挂的温暖瞬间让我开怀，阴霾散去。
电话那边我还能听到一位老人在他旁边用浓重的山东口音问他：”谁呀，让我听听。“那声音是那么亲切，那么欢喜。
他笑嘻嘻地回答：”姥，是我的同事。“这声音更明朗透彻，就像白日的太阳，明晃晃地，直射进我的心房。
这一瞬间，我欢快得像绿色草地上举起双手跳着旋转舞的孩子，又像阳光下花丛中翩翩起舞灵动的蝴蝶，我的心就像奔流不息唱歌的小溪，又像枝头上下跳动啾啾鸣叫的小鸟。
我欢喜得只是听他在说。
他告诉我他的家人都在做什么，都准备什么年夜饭，他家都有哪些亲属来了，他的姥姥总是想知道我是谁，想听到我的声音，他的哥哥在忙什么.......
我认真地倾听，倾听，好温馨的一家人，就好像我也同他，他的家人一样在一起过年。
短短的十来分钟的电话，就把我的心熨得平平整整，舒舒服服，千里之外的声音如春风，吹开了我的心房，洒进一米阳光，带给我片刻的欢愉，郁闷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我沉浸在这千里之外的声音如同沉浸在温泉里一样，冰冷的心渐渐融化了，血液欢快地流动了起来，身体也一点点温暖如初。
我心中唱着歌儿，打开台灯，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飞狐外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