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笔记｜老闺蜜之艾琳：优雅退场是最好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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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老闺蜜》的结尾是开放式的，就像写作一样，留白给读者。

潘虹饰演的艾琳，独自一人行走在香格里拉的大地上，碧蓝的湖水在她的身边流淌，五彩的风马旗在风中舞动，成群的牦牛在她的身后漫步，连绵不尽的白塔陪伴她坦然行进至生命的终点。

香格里拉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全剧以这样的方式收尾，可谓意犹未尽，同时也寓意了艾琳的结局。

阿桑在歌中这样唱：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于艾琳，便是如此。

身患重症的她，没有随闺蜜们一起返程，而是决绝转身，留在了美丽的香格里拉。这个决定，事先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默默地为自己的余生做好了安排。但告别却充满了仪式感。

她对梅姨说，过了那么多年，真的该放下了。

她对小宋说，丽娜，记得要永远美美的。

她对玉红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知足常乐。

她对亦男说，要一直幸福下去。

最后，她与每个人拥抱，转身，与苍茫的香格里拉融为一体。如果一个人在生前可以选择一个地方作为生命的归宿，香格里拉无非是最好的选择。

抱团取暖的五位老闺蜜，性情各不相同，对生活也有各自的态度，但最打动我的除了梅姨，当属艾琳。

看着剧中的艾琳，就像看到了老去后的自己。在艾琳身上，我看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优雅。优雅这个词语不仅仅属于年轻的女子，还能在年老时得以完满的体现，比如艾琳。

艾琳的优雅不是装出来的。那种从骨子里透射出来的美，亮瞎了那些年轻的苍白的眼睛。在大商场的女装店里，她看上了一款绛红色的礼服裙。店员夸她眼光好，随后又说这款连衣裙是专门为年轻人设计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艾琳年纪大了，不适合。

艾琳的气场在那一刻得以爆发。她问店员：多大算年轻？按你的标准，三十岁也算老吧，你也不年轻。店员无礼的回应激怒了艾琳，她怼得很有态度——不用装，我也年轻过。你年轻得太苍白，无病呻吟，矫揉造作。你老过吗？我老得有品味。

这一席话，让店员再也无力接话，艾琳将礼服裙穿在身上，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的眼神自信从容。外表坚强的艾琳，实则内心无比孤独。她独立且隐忍，是大家一致公认的社区女神。艾琳对时尚极为敏锐，她管理着社区的老年模特队，经常带队参加各种大赛，拿奖是经常的事。这样一位好强的女子，还来不及享受退休后的生活，就被确诊为晚期肺癌。

在国外定居的小儿子要结婚了，却没有告诉自己。面对儿子的敷衍，她很失落，但最后她还是决定顾全母子情分，飞往洛杉矶参加婚礼，不料晕倒在机场候机厅。醒来后，她的身边无人陪护，独自一人完成了治疗的全过程，最后一个人走出医院。

艾琳从未觉得，这是她的不幸。除了隔一段时间要去医院输液配药，她的生活还是和之前一样。在拿到确诊书的那天，医生告诉她，存活期最多还有三年。她站在医院卫生间的镜子前，带着微笑，对自己说，三年的时间，足够你尽情绽放了。

女人如花，花一般的艾琳，生命不停绽放着。她养着可爱的狗狗，和老闺蜜一起旅行，刺绣，一起打抱不平，一起伸张正义，将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活。但她受不了老闺蜜将自己当成病人对待，她希望在她们面前，自己永远是美的。

剧中有一条情感线，穿插在艾琳的生命中。她与张泽华的爱情，止于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当年，张泽华对自己的拒爱，一直是艾琳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痕。也许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才能将那个人长久地留在回忆里不愿意抹去。恋人的老照片，她存放在相册里，在孤独的岁月里，默默地怀念着那段青春年华里不幸夭折的爱情。

有一天，孙子杰瑞回来了。年轻可爱的大男孩精心为奶奶制造了一段浪漫的重逢，想以此打开奶奶的心结。其中的过程并不顺利，主要是两位老人都不愿意在时隔多年后再将旧事重提，打扰彼此原本安静的生活。杰瑞近乎执拗的坚持，最终让这段久远的恋情绽放在春日的花海中。

这一段的场景拍得唯美且感人——苏州近郊的油菜花田，张泽华乘坐的车终于追上了艾琳。两人走到高处，看到不远处的火车站旧址。张泽华坦言当年自己就是站在这里，目送着她离去，虽心有万般不舍，但还是选择放手。一番话，让艾琳纠结了大半生的结，终于解开。

原来，当年的拒绝，不是因为不爱，而是深爱。张泽华为爱而选择了放手，让原本有机会返程的艾琳不至于和自己一样，一生都被困在乡下，无处施展才华。让她能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空可以飞翔，有一片舞台可以旋转，这才是张泽华的初衷。

那个年代的爱情，纯简到如此，令人唏嘘不已。爱一个人，就是希望所爱的人能永远幸福，而不是用爱去束缚她的脚步。临别时，张泽华对她说，艾琳，你要幸福啊，你越幸福，我就越不会为当初所作的决定感到后悔。

我们无法去评说那个年代的爱情，当初张泽华的放手于艾琳到底是对还是错。张泽华并不晓得艾琳的生活，看完这段再结合艾琳目前并不幸福的生活境遇，我只想说，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对与错，没有好与不好，只有值得与不值得。

当年的艾琳，独自坐上火车，一个人伤心地回到了城里，随后结婚生子。与两个儿子在国外生活。回国后的她，独居在一所大房子里，物质上看似很富有，但精神上却是一无所有。她的心就像一座围城，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优渥的物质换不来想要的幸福。如果当初张泽华留下了艾琳，也许现在艾琳的生活又是另一番境遇——或许没有一个宽广的舞台让她飞翔，但一定会有一份事业去成就她的梦想。在乡村有一间屋子一个院子，有一双儿女侍奉在侧，退休后的生活过得简单又充实。他们过着清苦却幸福的日子，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乡村新鲜的空气，舒畅淡然的心境，不至于让艾琳被重病折磨。

如果可以有选择，我想艾琳一定会选择嫁给爱情。张爱玲说，不爱是一生的遗憾，爱是一生的磨难。这世上，并非每个女子都能如愿嫁给爱情，爱的路上有太多的磨难，有个人能包容你的所有，陪你一起走完这一生，才是最好的爱。

在这部剧中，对艾琳，我除了欣赏更多的是心疼。作为女人，被人宠着爱着心疼着，一点都不过分。但在艾琳的生活境况中，除了几个老闺蜜，身边再也没有心疼她的人。

她决定不化疗，即便生命所剩时间不多，也不愿意将最后的时光浪费在医院里，更不愿意被因化疗而带来的呕吐折磨到死。她宁愿忍受着疾病带来的各种煎熬，在老闺蜜面前，竭力掩饰病情。

艾琳的生命态度让我想起另一位与癌症抗争的老太太。六十岁时，视网膜剥离，左眼失明。两年后，被确诊为乳腺癌，右乳摘除后没过几年，癌细胞就扩散到身体各个器官。她与癌症战斗了整整十三年，最后的时光里，她拒绝去医院做任何没有意义的治疗，而是在家，带着精致的妆容，拄着拐杖走路，坚持一个人生活，不给亲友添麻烦，带着生命的尊严，以一种美好的形式终结。

生命终结的前两年，她拍了一部以生死观为主题的纪录片。片中，有一段独白成为她生命最后的愿望：其实，我们距离死亡并不遥远，也无需着急。面对死亡，我不讨厌也不担心，放开一个个的欲望，只想在最后好好地妆点自己。如果人死后，会成为宇宙的灰尘，那么，至少要变成一粒美丽且发着亮飞舞的尘埃。

在这十三年中，她学会了与癌症和平相处，且寻到了自我解脱之道，不断地抛却内心执念，如佛经里所言“如薪尽火灭”，最终“妙趣横生，终归哀寂”。她的生命态度，若非十几年沉淀，如何持有？

她说，所谓活着，其实就是穿过各种各样的地方，最后走进墓穴。每个人迟早都会死，在死之前，我们最好整理好自己不想留下的遗憾，该见面的人要见面，该倾诉的要倾诉。

艾琳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走到了香格里拉，再从香格里拉走进墓穴。两个生活在不同地域的同龄女性，她们的生死观如出一辙，令人感慨。

如何活？怎么死？其实，都可以选择。让死如何变得有尊严？是这部剧出给观众的另一个题目。

艾琳是孤独的，她的孤独无人知晓。她就像一朵盛开在幽谷里的兰花，淡泊高洁。她是这部《老闺蜜》中一个独特的存在，而老戏骨潘虹的演技炉火纯青，将一个独立坚强隐忍的老年女性演得真实贴切，感觉剧中的艾琳就是活在自己身边的一位老人。

在某个冬日的黄昏，于街角的咖啡馆邂逅她，她戴着好看的帽子，穿着好看的白色大衣，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又或，在社区的小径上与她相遇，她换上了绛红色的长裙，妆容精致，哼着一曲老歌，你不免会朝她多看一眼，想着多年后，当芳华不再，生命老去，若还能像她那样优雅睿智，如此人生便再无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