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观园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看《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就能看到一千个大观园。如果让你写大观园,怎么写,有的人也许会写大观园的建筑,有的人也许会写大观园的花草,有的人也许会写园子里姑娘丫鬟的美貌,有的也许会客观具体地描述潇湘馆、怡红院稻香村的景致。总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有各的关注点,各有各的侧重面。
大观园在《红楼梦》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象征。所谓大观,就是大观全局。曹雪芹站在高处,用高高在上的天眼,看他所看到的大观园中的芸芸众生。大观园里的花花草草,那些女孩子们都是或明艳或淡雅或娇羞或调皮的花儿朵儿,宝玉可称得上是“诸艳之冠”,在大观园里和这些花儿朵儿演出一场大戏来。
像天眼看大观园里的春夏秋冬更替,花开花落,我们通过曹雪芹的天眼看着这些青春的生命成长的过程。
大观园是曹雪芹心中的一个理想国,是宝玉的理想世界。在大观园里,他跟那些女孩子们共度着他们最快乐的青春岁月。大观园是他和这些姐姐妹妹们的儿童乐园,他们在这里度着自己青春期最快乐的日子。
曹雪芹是怎么写大观园的,我们又是如何在他的笔下看大观园了解大观园的。还记得开始的时候,宁国府和荣国府,是透过谁的眼光来呈现的吗?
…………
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府打发轿子并拉行李车辆伺候。这黛玉尝听得母亲说,他外祖母家与别人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的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何况今至其家,都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自上了轿,进了城,从纱窗中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非别处可比。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黛玉想道:“这是外祖的长房了。”又往西不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却不进正门,只由西角门而进……
我们透过黛玉眼中看见宁荣二府的气势。第十六回中,我们是透过贾政和贾宝玉来看了一遍大观园,这是预备着元春省亲而建造的。我们透过贾宝玉的眼光,他的那些诗词,他的那些观点我们领略着大观园的景致。等到后面,在三十九回四十回的时候,另一个人会带领我们再来看一回大观园,她是谁呢,就是刘姥姥,这个乡下老太太。她看大观园是另外的景象,给我们完全不同的意义,完全不同的感受。
这是曹雪芹写作的高明之处啊!
大观园是宝玉心中人间的太虚幻境,和他梦中的那个太虚幻境是有对应的,梦中的太虚幻境,是真正的仙境,在这里春花永远不会凋零,仙子永远不会老,因为时间是停顿的。无穷无尽没有时间,停顿在永远的春天。大观园不同,它是属于人间的幻境,这里有春夏秋冬 ,时间是移动的,时间会毁灭一切,最后必定是崩溃的命运。所以宝玉他们的童年在这里,只是短暂快乐的几年,是很快会消失的幻境,是暂时的,他们慢慢长大,到了时候,“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百花不管多么鲜艳,都挨不过秋风无情,耐不住霜雪降临,秋后花落,晴雯死了,黛玉死了,迎春嫁了死了,探春远嫁走了,惜春当尼姑去了, 大观园,散掉了。
元春省亲是大观园的开始,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是极盛的时候,到了大观园最后荒凉的时候,宝玉送探春再回来,这时黛玉已经死了,他经过潇湘馆的时候,听见里面有鬼哭。每每看到这里,脊背总是莫名其妙发凉。
大观园的盛衰,也是宁荣二府的盛衰,也是人生春夏秋冬的过程,我们身为人世间人,大概谁都逃不了这个开始,荣盛,零落的过程。
《红楼梦》的悲剧,并不是一个突发的意外,而是人生必然的过程,读《红楼梦》最深切的感受就是读出“无常”,在书中曹雪芹以各种方式给我们呈现,大观园的盛衰就是无常的呈现。当我们明白了前因后果,人生已然悄然而过,醒悟了,也过去了,人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