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范#看图写故事02期# 一个摄影师的店微小说汇

土老

2018-03-29  本文已影响231人  echo_yoyo

我认识土老的时候,他才二十出头。

那年的他已经蓄起了山羊胡子,人长得帅,身后为之倾倒的女性们也自然多。那个年代的我们,牵牵手就约等于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再大胆的表白,也不过是小纸条里的一句“我心悦你”;至于纸条最终花落谁家,又真正谁心悦了谁,这也是笔糊涂账,算不清的。

那时候的土老,虽然身边不缺女性朋友,但他更爱和陌生人交谈;陌生男性、陌生女性、陌生老人。他从陌生人那边听得了故事,往往入戏至深不能自拔,或开心亦或悲伤,在肚里反复斟酌,再用土老特有的调调讲给我听。

绝大多数的时候我会默不作声地听着,喜欢的故事点点头,再往嘴里扔颗大白兔奶糖;不喜欢的故事就强迫他修改结局,直到我满意为止。极少数的时候我会和他吵起来,我们的讨论会从对于故事的理解扯到人生百态上。逻辑上的土老不占优势,我吵不过他的时候就会调侃他的故事漏洞百出。这些极少数不合拍的时候我俩会很默契地赌上几天不说话的气;等气消了,他又来找我当听众了。

土老出身书香门第,祖辈讲究门当户对;家里寻得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土老皆看不上眼;不,不是看不上,是看不对眼。我是不知道他的眼睛到底在看些啥,或许他根本没长眼,他的眼睛长在心里,这颗心又恰巧是颗寻找真爱的心。

我是不知道土老可曾究竟对谁动过心,但是他倒是伤了很多女性友人的心。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却又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和我无关。那些女性友人们得了情伤病,便要三番五载跑到我这里来坐上一坐,哭一哭闹一闹,哭累了,闹够了,她们便满意地走了。这事情我跟土老提过很多次,叫他善待女性同胞们,不要给人乱画大饼;每次他都是礼貌地微笑,听完我的申诉,再置之不理,又给我讲起故事。时间久了,我对他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也习惯了,且当他是个孩子,听故事算是帮他善后的酬劳罢。

土老拉得一手好琴,编不出故事的时候,他就拿出琴来拉上一把。琴是绝对的好琴,因为是我送他的,花了我半箱嫁妆。谱是他自己写的,曲到深处往往连窗外的鸟都静了、叶都停了,连我也不闹了。我坐在屋顶的斜坡上,抱着膝盖,看着拉琴的土老;猫蹭到我怀里,安静地睡觉。他的琴声有时欢快,欢快的时候我会踮着脚在屋顶和老鼠伴着节奏翻跟头;他的琴声有时忧伤,忧伤的时候我会用棉花塞住耳朵假装睡着,不过这没什么用,忧伤还是会透过棉花钻进心里。

我折腾的时候土老从没正眼瞧过我,我总觉得他看到我心烦,所以默许他闭上眼睛拉曲;我假装睡着的时候却又总觉得土老睁开了眼在看着我,看得我的脸有点烫,索性转过头背对他,但又觉得背后烧得灼热。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土老的曲子是专门写给我的吗。我觉得可能是的,毕竟除了我、猫和老鼠,他也没有其他的听众。

土老爱抹松香,用弓又极用力;我虽懒,但多少心疼琴,每次督促他擦琴无果,便只得亲自动手,还原琴身原本的紫色。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既无奈又生气,觉得他不懂珍惜东西,要知道松香盖久了是会擦不掉的;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挑土老的毛病,说他握弓右手小指僵直,说他夹琴头颈不用力,整个人站姿松懈萎靡。这些都是他的老毛病了,屡教不改,脾气又倔;我一提就燃,和好等待期可要比为故事吵架更长,这样一来,倒也落得我十天半个月的清静,他不来找我,我不去找茬。

有天我也收到了小纸条,确切说是塞在信封里的小纸条;我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情书,也没仔细看,便拿去问那号称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土老。

我兴冲冲地跟他说:“快看,我今天居然收到小纸条了,人生第一张,实在值得庆祝!走,我请你吃饭。”

土老斜着眼瞄了我一眼,“拿来看看呀,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你?”

我把纸条丢给他,心情极好,唱着小调,开始清理猫窝。倒完猫砂回来再看土老,他在那边擦琴。我问:“纸条呢,我还没写回信呢。”

“什么纸条?”土老没抬头。

我有点不高兴了,“就是刚刚给你看的小纸条啊,我还没仔细读呢!”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土老提了琴,走了出去,留我一个人在屋里。

我开始翻箱倒柜找刚刚的那张纸,人生第一张小纸条,必须贴到日记本里珍藏起来。他的桌子台子抽屉我都翻过了,连字纸篓都找过了。

没有。
真没有。

我冲出去,对着闭眼拉小曲儿的土老一阵狂吼:“你藏到哪里去了!你根本就是嫉妒我可能找到真爱了!”我心里难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土老锁着双眼,假装没听见我的愤怒,自顾自地拉着曲子。临走前我往他的肚子里塞了一拳,他算是个汉子,琴声不断,假装不痛。

那次之后,我们很久没有说过话。

有一天,我又去找土老了。他坐在屋顶上,以前我常坐的位置,抱着猫,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看见我来。

我说:“我要搬走了。上次是我不对,跟你道个歉。”

土老点点头,“我听说了,我再拉一曲给你听吧。新谱的,你可能喜欢。”

我接过他手里的猫,坐在我原来的位置上,看着他拿出擦得如新的琴,正儿八经地搭弦开弓。

这次他没闭眼,他一直看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只好低下头,盯着猫的眼睛。猫却似乎又有灵性,忽地窜了出去,窜到土老脚底下打转。我抱着膝盖,用下巴支住脑袋,这首新曲真的很长,很美;我听着犯了迷糊,眼睛有点花。背后夕阳西下,余晖照着土老的脸;我俩的影子投在地上,想是重叠了一层吧。

我闭上了眼。

土老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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