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原风景

竹花

2016-08-10  本文已影响0人  江有离

老家人多少有些迷信,认为竹子开花是不好的兆头,要么有人要“去”了,要么有家要败了。

其实,在老家人的话里,竹子开花只是个含蓄的说法。竹子一生只开一次“花”,大多数花开之时也是身死之时。竹本长青,但竹花开时,竹子其实已近枯死,所以在本该蓊蓊郁郁青青葱葱的时候,却是一片枯萎颓败景象,翠色全无,不复生机。

然而,这么多年以来,我只见过一次竹子开花。

重新关注一件习以为常的东西,通常是在已经失去或者即将失去的时候,就像那时我无意中发现那片竹花。惊异是溢于言表的。许多年了,这片翠竹,一直在我的记忆中翠色摇曳顾盼多情,可是在什么时候它突然厌倦了生命,选择了不再苏醒?还是说,留恋抵不住流年,所以只好远行?原来一切都是那么经不起忽略,我不过是眨了眨眼,回头,已自不复从前。

死去的竹笔直地站着,原先的队列丝毫不乱。每个小小的竹节处,都开出一簇簇木质“花”来,像用针尖样的草叶攒成的,并不娇艳,但小巧精致,有淡淡的阳光的色泽,比诸春日里温软的桃红李白,多了些气势和锋芒。我知道,随着时间过去,竹花的色泽会消散殆尽,直至苍白老败,终于被砍倒。只是,那曾经的青翠去了哪里?而它们,又带走了什么,带到了哪里?

冷冰冰惨淡淡的阳光下,湿漉漉泥泞泞的院子里,站着的人表情各异,像木偶戏;凶巴巴的鞭炮、闹哄哄的音响只顾跟着瞎起哄。这不是一个惯于表达真情实感的地方,所有的悲伤都很含蓄。满屋子的烟气,翻飞的烟灰,终于让人落了泪。暗红的火点像黑夜里行人指间的烟头,像漆黑的火塘里残存的火灰,又像毒蛇凶狠吞吐的蛇信。长明灯佝偻着背,蹒跚着腿,颤颤巍巍。老道士点酒摇幡,众人起跪拜伏,一片肃穆···我的眼睛看到的,却只是空虚。

原来真正的失去,是一种心被掏空了的痛。不是不悲不喜,却只能沉默不语,甚至眼泪,甚至一切倾吐都成了亵渎和多余。一片空虚中,我在想,生命来自何方又去向何方?我知道生命总是来了又去,但我不确定生命能否去了再来。

是为了寻找吗?那么是你为了寻我而选择了生命,还是我的灵魂为了接受你的寻觅而选择了现在的躯壳?是谁路过谁的生命?每个人,地球上的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从灵魂到骨子的绝对孤独。不是说人都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吗?所以为了逃避这注定的孤独,生命在广袤的天地里,才要找寻一个家,找寻一份圆满吗?可是家啊,在这无限的空虚中,是多么的孤独凄凉啊!···

然而我总想着那片竹花,那象征厄运的竹花。我在想,你们的灵魂在路上是否能够相遇?有没有可能谈笑风生?既然一切形体业已随风,灵魂之间也该畅通了吧?没有永恒的生命,但有永恒的爱与孤独,所以生命才接续不息。而唯如此,拥有和失去才有了意义。时间会把所有的肉体带走,只剩下一经开始即不会结束的爱与孤独。所以生命面前,其实是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想要也没有。

抽身回头,我所剩下的,只有那暗夜的火塘,昏黄的白炽灯光了。母亲说,慢慢地不想了,记忆也模糊了,连梦也难做了···

我果然开始无梦了,只是又想起竹花的事了。竹花开过,竹子枯萎,竹根僵黑死去,然后在某一天,突然重又开始生长开始向上。这一轮回,也许几天几月,也许几载几年。

地下新的生命,叫做“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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