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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

2018-07-15  本文已影响160人  忘佯

阿兵大我三岁,阿芳大我两岁,但他们奔赴广东时我却还趴在地上弹玻璃球。

那时我还小,只得花鸟鱼虫,不记爱情和自由。关于他们故事的细节我已不记得太多,但不妨碍它成为我见证过的传奇。  

许久未见阿兵,并没有生疏,毕竟是儿时的玩伴。

这十余年,我和他见面仅四五次。他在广东仁和,我在四川眉山,一千五百公里的距离,我无法想象十几年前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是摸索着前往的。

不好形容阿兵现在的样子。说他是中规中矩的成年人,但在他的脸上依然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说他还是那个为了爱情发疯的少年,可他的眼里却有慈爱和刚毅。

距上次见面有五年多了,那次他们是回来办婚礼,这次回来孩子都已经是进幼儿园的年龄了。他说他这辈子没啥文化,初一就没读了,想让孩子多学些东西。不想把孩子送进只要有钱就可以去的托管所,得从幼儿园起个好起步。

他赶时间,我们聊得不多,说了说近况,也让我去找他玩。我点头敷衍。

末了,我笑他咋之前没让人拐卖了。他直笑,说也许是命好,然后看了看孩子说,真的是命好。

退回去十二三年,那时还没有留守儿童词,但那时的农村遍地都是放养的孩子。阿兵也不例外,他是和爷爷一起生活的。

旧时,十里八乡都是认识的,我也没少往他家里跑,没少蹭他家的饭,但自来我对他爷爷都是畏惧的。现在我对他爷爷的印象所剩不多,回忆起来大多是严厉和刻板。

老爷子是是个有医术傍身的人,但不是个医生,周围乡邻有个小问题总爱找他讨个偏方。也有说老爷子会武术,会点人穴,虽不像电视里那样让人动弹不得,也会让人全身乏力。这不可求证,因为我未亲眼看过,但是儿时一直把他当做一个高人来看。

老爷子也是一个狠心的主,有次村里来了贼,被他发现了,他也不叫人不报警,自己摸了根扁担,悄悄的摸到小偷背后,一棍子乎了下去。小偷踉跄着跑了,到最后都没敢回头看是谁给了他这一下。这事在十里八乡都传开了,都说老爷子一扁担打断了人腰,弄得人们都敬他畏他。

阿兵也一样,十分怕他爷爷,从不忤逆。和阿芳在一起,是他第一次违抗他爷爷。

当老爷子拿个那根打断人腰的扁担在田埂上追阿兵时我才知道的他找了女朋友。那天我现在竹林里,看着他爷爷一边骂着龟儿子,一边叫着站住。

老爷子追累了,拄着扁担,“你跑,你跑了你就别回来。你爸咋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哦,小小年纪给我耍朋友,好的不学,净学些不要脸的东西。”骂累了又叹息,感叹自己老脸被丢尽了。

阿兵站在田埂的那边,一个劲儿的哭,鼻涕都流了。他也不说别的,就重复着说喜欢阿芳。

我在一旁看着他鼻涕横飞的样,哈哈大笑,老爷子回过头来瞪我。

不怪老爷子觉得丢脸,村子不大,稍微有点什么事马上也就穿遍了。闲时唠家常说上两句,别人就感叹,“啧啧,那得了,这么小就耍朋友,大了得了。”

这些话落在老爷子耳里可不的了,他是要面子的人,这让阿兵损了面子那阿兵就别想好过了。那段时间,阿兵脸总是红红的,被扇的。

老爷子还不知道,真真让他丢脸的还在后面。

阿芳家里人找来了,呜呜泱泱的一大群人。就堵在村口,嚷嚷着要找阿兵,要打断他的腿。

老爷子拍着门大吼阿兵,“你个狗日的干的好事,唉。老子这脸是被你丢光了,孽种,以后我在人面前都抬不起头,妈的,看老子回来怎么收拾你。”

老爷子招呼了一帮亲戚,气势汹汹的涌去村口。到底是自己的孙子,再怎么也只能自己骂,别人上门来闹了,这必须得护着。

农村也没什么休闲娱乐的活动,吵架干仗那可是大新闻,闲的人都跑去围观,我也不例外,爬树上看他们吵。

双方你来我往。阿芳家人从影响学习到败坏名声,一点点数落阿兵的不是。老爷子也知道,名声对个女孩是大问题,往这上一说他就不占理了,没办法,只有硬掰是阿芳不要脸勾引了阿兵。

我在树上笑,期待着他们打起来。但没能如我愿,有人出来协调,把两帮人引进的村里办公室。我进不去,就呲溜从树上下来,跑去隔着门跟阿兵汇报战果。他被锁在家里,出不来。

老爷子黑着脸回来的时候我才走的,还未走远就听见啪啪的声音,那天,我听见阿兵哭了好久。

隔天阿兵找我玩,他瘸着腿,是被他爷爷打的。

他说,“阿芳要换学校了。”那时我不懂他的表情,现在想来是悲伤的。换个学校对当时的阿兵跟阿芳来说无异于分隔于天南海北。

那时阿兵念初一,借宿在学校里,周末才能回家。但从那天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周末我都没见到阿兵,老爷子周末会问我阿兵去了哪里,然后,晚上也会听见阿兵被骂的声音。

有天,阿兵又找我,他身上脏兮兮的,说是摔了的,我笑,会摔上脚印?他说,“阿芳周末不准出门了。”

不光阿芳不能出门,他也不能出门了。因为阿芳父母又来闹了,没有呼朋唤友。就两人,杵在阿兵家门口骂街。老爷子理亏,确实是阿兵周末去找的人家,也不能说别的,有气也只能往阿兵身上发。就这样,阿兵被打了一顿锁在了家里。

阿兵给了我五毛钱,让我帮他找东西垫脚,他从家里翻了出来。五毛钱对那时的我来说是笔巨款,妥妥的收了这笔封口费。

他就这样跑了出去,我知道他要干嘛。但他很快又回来了,找到我,又给我五毛钱,让我去帮他放风。看在五毛钱的份上我答应了他。

我坐在树上,阿兵阿芳蹲在门边,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高兴的聊着。我没兴趣听他们说什么,收了钱的,我得做好事。

“回来了,阿兵,阿芳的爸爸回来了。”我那时也是傻,看见了跑就是了,却大声的喊。不光阿兵听见了,阿芳爸爸也听见了。

我先回去的,阿芳爸爸没管我,直接去追阿兵了。在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老爷子的时候,阿兵也回来了,是被提溜着回来的。

那天,阿兵又被打了很久。

有一小段时间,我没见过阿兵,他一到周末就被锁在了房间里,连窗户也没有,跑不出来。

当阿兵带着阿芳现在家门口时,老爷子被吓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阿兵这兔崽子敢不去读书,还跑去拐带了别人回来。

阿芳怯生生的看着老爷子,然后脆生生的叫爷爷。但是老爷子丝毫不领情,猛地把阿兵拉进门里,反手砰的一声摔上门。那股劲儿不早说阿芳了,就是躲在一边看的我也被吓了一跳。

阿兵在门内挨打,阿芳在门外哭。然后阿兵也哭。老爷子打累了,就坐在门槛上卷烟抽,吧嗒一大口,然后在烟雾背后叹气。

阿芳抹着眼泪,老爷子叹着气看着她,“阿兵这兔崽子有什么好的,学习又不好……”

“我喜欢他”,阿芳眨巴着眼睛。

“他长得又不好看……”

“我就是喜欢他。”

老爷子的话又被顶了回去,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我们家里穷……”

“我还是喜欢他。”

老爷子没了耐心,“老子不喜欢你,滚。”说罢又摔门。

阿芳继续哭,阿兵接着被打。

阿芳最后被老爷子生拖了回去,哭了一路。

第二天,阿芳又站在了阿兵家门口,手臂上还有长长的口子,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跑出来时被刮伤的。

老爷子依然不理她,还找了人通知了她的父母。下午,阿芳的父母就来了,不言语,拿着竹条就是对阿芳打。阿兵不依,拿着椅子就要往外从冲,结果被老爷子推了回去,锁在了屋里,阿兵就在家里哐叽哐叽砸东西。

阿芳是被捆回去的,她爸妈拉她走,她不走,还抱着树大哭,她爸妈没办法了,找了跟绳子,把她一捆,背了回去。

隔天,阿芳又来了,身上脏兮兮的,脸上还有巴掌印。她也不闹,就站在门口哭。

人心终究还是肉长的,老爷子叹了口气,把她迎了进去。阿芳就这样在阿兵家住了下来,但是阿芳家里人隔天又要来要一次人,要回去了也关不住,两孩子总能想办法跑到一块去。一来二去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老爷子打电话给阿兵父母诉苦,说孩子管不了了。阿兵爸妈在广东,也回不来,随口说了句要是阿兵在他们那里就没这档子事了。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阿兵把这话放到了心上。

阿兵偷了他爷爷的钱,找人买了两张去广州的客车票。乘着他爷爷下地时,给他爷爷留了个纸条告别,就收拾东西和阿芳出了门。

他也有跟我告别,还骗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钱,两块。我一度非常恨他。

老爷子回家后看到纸条疯了,逮住我问阿兵去了哪里。还摊开纸条给我看,那个呆瓜,可能是看多了电视剧,留个纸条写着:爷爷,感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孙子对不是你,再见。老爷子都以为他要自杀什么的,听我说是去找他爸妈了,才松了一口气。感叹到不是想不开就好,然后就走了。

老爷子刚走,又回来了,抓着我衣领,“找他爸妈,他爸妈在广东啊。”我点头,他又吼我,“他怎么去啊,你还骗我。”

他跟我吼也没用,再吼阿兵还是去了。老爷子吓慌了,这么远的路程,两个小孩怎么去。赶忙联系了阿兵和阿芳父母。

阿兵父母被吓住了,赶忙联系了亲戚朋友,约定在车站守着,等两孩子。而这边,阿芳父母在阿兵家里又哭又闹,老爷子也气,骂她们是做的,早先不反对就好了,就没这回事儿。然后也赶紧的去车站找人,看能否拦下阿兵两人来。

但最后还是慢了一步,在那个信息不方便的年代,也只能等阿兵父母看能否接到人了。阿芳父母还放狠话,说要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就去报警,说阿兵家拐卖了她女儿。殊不知,一语成谶。

阿兵晕车,听人说贴了晕车贴就不晕了,就拿着手上为数不多的钱去买了晕车贴,也不懂怎么用,看别人贴耳朵后面,他也贴,一贴就一盒。

他不知道,最多贴半片就够了,不能多贴,贴多了会影响人思考能力,说白了,贴着会让人变白痴。

就这样,阿兵变得不清醒了,傻傻呆呆的。阿芳什么也不懂,就拽着阿兵衣服,他到哪儿她就到哪儿。于是两人稀里糊涂的留在贵州下了车,肚子饿了,看见买玉米的就上去拿着吃,被老板一顿臭骂,还动手要打他们。旁边有个人看两小孩可怜,帮他们付了钱,老板才做罢。

阿兵这时也犯傻,看有人帮他,就跟着那个人,一路叫他爸爸。万幸那个是个好人,差觉到不对劲,就询问阿兵,可阿兵神智不清啊,只是一个劲儿的叫爸爸。再问阿芳,阿芳才说了他们要去哪里,也告诉了他阿兵父母电话。这才联系上了家人。阿兵父母也赶到贵州接两人去了广东。

经过这么一吓,阿芳父母也知道再闹下去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了,木已成舟,也就由两人去了。

十一

期间,我也去过广东。有和阿兵阿芳见面,两人过得很幸福,明眼人都可见。谈及父母,阿芳说她爸妈还不认可她,她要做的努力就是得到父母的祝福。

聊了很多,大多他们说的是他们的幸福,未曾讲述过苦难。

我没有忘记问阿兵要回了那两块钱。

五年前,他们回来举办婚礼。阿芳父母也到场了,这些年她们心中的怨气也渐渐被磨平,有的大约只剩对女儿的祝福了吧。

那天,我的红包很大,足够他们私奔,也很小,不过区区两块钱。

那天,阿兵阿芳笑得很开心。

那天,老爷子还是吧嗒这抽烟,然后烟雾后面咧嘴笑。

台上,司仪让两人说着山盟海誓。我想,这些好听的话还不及当年阿芳在门前说的“我喜欢”万分之一。

我知道你们当年经历了多少苦难才去到了广东,但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们经历多少苦难才戴上这戒指,愿你们永远如我现在所见的这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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