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过河

2016-01-31  本文已影响59人  杨善

说着摸着石头过河的现代人,已经越来越少有谁真的摸过湍急水流中的石头。大多数情况,他们的手会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钞票,然后再接过一张船票。这样一来,对于一些不太愿意抚摸冰冷桅杆的手来说,过河只意味着体会不同纸质带来的微妙差别。

要知道,过一条河并非从来都是如此简单.在我还年轻的那个年代,如果不能让生命变得更完整,就不会有人去过一条河。首先,那时的河虚伪狡诈,表面碧波荡漾的,底下或者有让人万劫不复的涡流,或者有喜欢剥人皮的螃蟹,或者有无数浸猪笼而死的男男女女的幽灵。其次,那时的河阴晴不定,前一刻让你选金斧子银斧子,下一刻也可能会送给你使人顷刻老去的箱子。

我问自己,为什么要去过一条河。是因为相信河的那边有足以使我内心平静的东西吗?那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我很早就明白在那里等待我的,只不过是一张张无字的白纸而已。

“师傅,让我带你装逼带你飞。”

对我大徒弟这样的人来说,世界不过是脚下一块松松软软的的云彩。当我用手拨开陌生植被粗糙的叶子,踏着一块块黏腻的土地艰难前行的时候,他已往前飞了十万八千里。见我没有跟上,便再往回飞,如此反复.活像数学课本里的狗。

“师傅,咱们还有吃的吗?”

“师傅,你就从了女施主吧。安个家不好吗。”

世界对这一个徒弟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是白面馒头和乳房的触感吗?也许我对这片大地的摸索,与他对高小姐的摸索都有着同样的实质。有柔软的如同60迈的风的触感,有像女人的指甲一样划破我皮肤的锋利岩石。是否在他的心中,我们根本做着同样的事情,其区别仅仅在于我的徒劳?

我想,在我们所有人生命的最初,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清,因为有脐带,所以也不太用闻或者尝什么味道。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世界就是由各种各样的触觉构成的。温热的羊水,厚实的子宫,顺滑的脐带,以及仿佛吹弹可破的,我们自己身体的那种触感。没人知道自己那时过的快不快乐,唯一的佐证就是,当我们第一次从那种状态中脱离的时候,我们都哭的很厉害。

就像突然停电时摸到了爱人的手,触觉也许对我们来说一直都意味着安全感。可是成长,不管是个人的还是全人类的,都是一场远离触觉的过程。渐渐的,我们拒绝父母摸我们的头,拒绝小伙伴们勾肩搭背,拒绝躺在草地上。为了拒绝触碰水,我们发明了洗碗机和洗衣机。为了拒绝直接触碰土地,我们发明了鞋子。等等等等,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们只要对着屏幕发出指令,就能够几乎得到一切。那时我们会拒绝触碰任何东西。

离开母体后,第一个拥抱我的正是一条河流(有人因此叫我江流儿),它像摊开的手掌一样小心翼翼的托着我,把我带到了一个没有女人的地方。我在那里长大,没日没夜的练习清心寡欲,希望以此在天国谋得一官半职。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离开到处是地毯和石板路的紫禁城,离开这个正努力的把我和真正的大地隔开的地方。然后据说就要去到一个更加虚无缥缈的境地。

因此我拒绝他们带着我飞行,那样世界的触感对我来说就只会是他们那冰凉坚硬的脊背。火焰山的热浪,女儿国王的肌肤,白龙马那让人心悸的皮毛,没有一样我愿意错过.看的见摸不着的东西对我来说等同于不存在。

也许事情是相反的,也许一直都是世界在选择触碰,抚摸,还是拒绝。世界在渐渐疏远人类,而我是最后一个被他宠爱的孩子。

想到这,我不顾大徒弟的拦阻,捧起了一弯河水,它顺着我的手腕抚摸下来,一直摸到手肘。

我甚至感到二徒弟在默默支持我,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被理解。我仿佛听见有人在说,师傅,你看这河水多么平静,我们趟过去吧,到了对岸,就会有许多蒸好的白馒头.

可我不想要白馒头,也不想要乳房。

我只想要这河水把我送回原来的地方,那个只有触觉,没有哭泣的世界。

有人传说我之后又被大徒弟救起,并且又收了个三徒弟。不过那是真是假都已不再重要。无字的经书总要有人去取,所有的人也都可以取名叫唐僧,而人类的非凡之处就在于少了谁都无所谓。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