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痴

      北方的夏天总是在尘海茫茫中被淹没……
      他是一位画家，出生在60年代的他，算一算，已经和笔墨打了六七十年交道了。他不收一位徒弟，仿佛有些固执。几十年的磨炼让他的画技炉火纯青，字体自成一派，遒劲而潇洒，他骄傲地称之为“枯藤体”。他是个潇洒的人，听人们说，年轻时他从不下地干活，总是痴迷于画画与喝酒，故自号曰“墨痴”。他很大度，仿佛有一种侠义之风，所以总是有地痞混混会巴结他。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他挥霍完了自己的所有家财。但他依旧不改本性，我行我素，把所有事甩给了妻子。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对他的印象实在不堪。
      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画面早已淡化，但印象中他还算是一个气质很高的男人，即便已经将近五十岁，却处处散发着年轻的气息。所有人都说他是大度的人，我第一次感觉到，竟然是因为他给我买了一台我梦寐以求的无人机。后来，他又提出要给我买一台时下流行的电子手表，只是被父亲婉言拒绝了，为此，我暗自气愤了很久，因为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好的机会啊。那时候，我对于他的印象实在是好。
      后来，他在市中心开了一家画廊。我一共见过他三次，那一次也是我第三次见到他。我到的那一天，他是来迎接我的。他向来是个高调的人，穿着一身雪白的时髦球衣，向我招手。我上了车。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他开的竟然是路虎。他点着了一根烟，戴着墨镜，透过后视镜看我，我不禁感到一丝凉意。“好久不见啊！”“……”我愣是沉默住了，许久没有一句话。
      他从不接受公司的商业订单，题字作画诸如此类一概不接受，在别人眼里，也许那是一个特殊的职业，或者说，是一个特殊的挣钱方式。但对于他这样清高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他只是为本地的小商铺题字，而且只收取相当少的费用，走在当地街上，随处可见的是他那鹤立鸡群的字迹。如果你在哪里见过他的字画，那么它的主人要么就是和他关系非常好，要么就是从他那高价买回来的。
      他带着我们去了工作室以及画廊，墙上挂满了图卷，三羊开泰，八骏图……丝毫找不出瑕疵。听人们说，他最善于画虎。我问：“你的老虎呢？”他领着我们进入了工作室的内室，打开了一扇上了锁的铁门，他只是取出了一卷，小心翼翼展开，那是一只卧在雪地里，披着雪色的东北虎，我凑近仔细观察，甚至老虎身上的每一根毛都清晰可见，实在是浑然天成，毫无瑕疵。现在想想，那样的精湛画卷，也许就要尘封在保险柜中了。
      画室是冷清的。昏黄的氛围灯中，一切都显得古色古香，仿佛与喧嚣世界相隔。他展开宣纸，提笔挥毫。他不高，甚至有些肥胖，但他的手法是那么轻灵潇洒。“天……道……酬……勤”我念道。那字迹如行云流水，是标准的行书。他将画卷递给了我，但十分可惜，后来我忘记将它带走了。临走前，我指着那幅葡萄说：“真是栩栩如生！”他哈哈大笑，将画从墙上摘下，递给了我，道：“有眼光，送给你了！”一瞥间，发现那一幅幅字画，都标着三四千到数万元不等的价格。他那伏案的身影，便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
      次日早晨，他就起身去了外地。后来几次回去，都没有见到过他。前几年听说，他的画廊已经倒闭了，从此我们都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后来听说他效力于某一个大城市的公司，甚至一度传来他的画作拍出七十多万高价的消息。然而我是不相信的。他孤芳自赏，然而却依旧抵挡不住这个世界的残酷。但是，这个身负绝技的艺术家的生涯，永远不会落幕。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