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风采，素描文章【人物】

我的父母辈兄弟姐妹合起来共十五人，至今尚健在的仅余五位。他们中年龄最小的“垫窝窝”，是我的五姨娘康秀莲。她成了近年对我影响很大的一位长辈，写如下这样一篇对她人生的文化素描，是我完成自我认知与思考的一部分。

我七岁上离开老家，在外生活了四十多年。这期间，因为距离和条件的不足，限制了我对五姨娘的关注与了解。随了自己年龄的增长，我对父母辈的亲人，渐渐生出一种过去很少有过的仰望的亲情。他们的健康长寿，之于我们的心灵具路途上的归属标杆。

正因为这样，我时常会思考一些与他们有关的问题。与我的五姨娘的交流，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多起来。多了，我才渐渐地了解了我们家族中，父母辈这位年龄最少，但极具坚韧品格，令人可以楷模终生的长辈，有着太多令人想刮目审视，用心品味的特色之处。

我一向写东西不爱描摹人或物的形象细节，对五姨娘却必须进行这样的书写。因为，她的一生经历都寓含在了个性之于相貌的形成过程中。我是个喜好堪舆之学的人，面对五姨娘的形象外观，一定能推导出她的人生大概。

五姨娘个头不高，近些年身体略有发福，行为举止中难见女性的纤巧与娴静，给人的印象颇有几分男儿的气慨。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应该是她的一双能入木三分的锐利眼睛，还有一张让人一面之缘，便不能忘掉的喜怒不形于外的刚毅面孔。它的刚毅之感是由脸颊的棱角分明，与双目炯炯有神为主要所构成。

我也曾看过五姨娘早年的照片，一个给人憨厚单纯，有着乡村小芳式的朴实的女孩子。她与陕北高原上的乡村女娃，在相貌上几无大的区别。聪颖的额头，椭圆的脸颊，垂垂的鼻头，温厚的嘴唇，壮实的颈项，头发微卷，神情坦然，体态平稳，还带有几份与黄土地浑然相关的憨态。

假如抛开姨娘的生平经历，只以一个陕北妇女脸朝黄土背朝天来看待这样一幅女人相貌，她也就是过着几个儿女，一窑院子，六畜兴旺，五谷丰登的农家人理想生活。这样的乡村女性，在陕北的十万大山中，可以用多太了来形容。

再假如，抛开早年生活中诸多的无奈，只以一个好学的女娃，上完所有的学年，最后顺利走出了大学校门，然后凭了这份资历，在县城或地区的公务员行列中，谋一个平凡人生。这样的女性，在当地林立的居民楼里，在大街上，同样众多如芸芸。

只是，诸多的假如，不过是一种排比加描述句子组合而成的设想。在我的姨娘身上，这样的假如最后都没有成为她的人生既定。相反，成为了她甘苦人生路上，最为鲜明的地域人文的映衬。在这众多的映衬中，我发现了下面这些她与众不同的特质。

首先，五姨娘有一双得之于父亲遗传，目光犀利如锋刃，凝重如磐石的眼睛。在这双区别于常人的眼睛后面，有着永不言输的定力。我多次阅读过她的眼睛，反复读了她写下的回忆录，融会贯通之下，明白了早年因为贫穷和政治的双重压迫，被迫辍学后，不甘于在山上种地，而坚持学习，参加考试，一举挣脱命运的摁压，几乎是在摸爬中站起来的力量之源。

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个中酸甜苦辣，特别是来自家庭的羁绊，除了五姨娘本人知道外，他人罕有能体会者。我的体会，也是在近些年与她的交流中形成的，再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就有了许多的感喟与感悟。我受宜于这些迟来的体会，觉得人活天地间，只要像姨娘那样，向前走，只争朝夕，相信，一定会……

与五姨娘打交道多了，我发现人的思想简单了，有种捋去乱叶只剩杆，挥掉浮云自有月的轻松。她这种化繁复为简单，但求结果真善美，不以形式论英雄的处事之道，有着非常感染人的魅力。我的体会便是，人在她这种精神状态中，会寡欲而多思，愿望就清晰了，就有了努力的动力，就想做事，也能做成事。

还有，五姨娘在工作中没有架子，不摆谱，不务虚，与百姓打交道，凡事都能设身处地，对事不对人，所以才能成绩纷涌，硕果多多。这样的工作作风，使她形成了善于解决问题的独特的个性魅力。这种方法的多样性，辅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坦城，往往能事半而功倍。这也是她的领导力的一大风采，我自叹永远也学不来。

五姨娘这种天赋中的风采，得自于她在工作中往往能心无旁鹜的自信，所以才在说话上言简意赅，简单准确，直达主题。这一点让我初时还有点不适应，一段时间后才知这是她一贯的做事风格。这种刀剑斩乱麻的风格，用吴起地方话“克里马擦”来形容，更见贴切！我在写作中也跟进了对五姨娘的这一认识，从中就发现了好处多多。

寡言多听，是五姨娘又一个与众多同龄女人不同之个性。她与你交流，绝不抢着说话，只要你说着，她都会平静地听，若有所思。她知道聆听有时比语言更有说服力。在这个到处都是乱嚷成灾的时代，这样的内敛是一种修养，也是一种处事之道。老辈人常说，会说话的人想着说，不会说话的人抢着说。五姨娘属于前者。

五姨娘从呱呱坠地，到上小学，当农民，当老师，当领导，从没有离开她土生土长的吴起大地。她对那片土地有着得之于康家人老几辈子的情感，所以，她的努力与奉献，与那些外边调来的领导不同。她的根就扎在陕北厚重的黄土地里，才形成了自己朴实与宽容的品性。

拥有黄土地一样品性的五姨娘，行走的双脚是有力的，步伐是坚定自如的，有时还带点外八字态的稳健。这双踏踏实实，偶而还会挽起裤边的壮腿与大脚，成就了她在吴起大地上上山下乡，走村串户，为乡土百姓服务的忠心与情怀。这一切要感恩新时代的文明与进步。对比我的祖母和外祖母，一生受困于从小缠下的小脚，真是天壤之别。

五姨娘还有一双小而圆拙拙的手，与有力的臂膀谐调一体，运动时甩动得平缓而沉着。这双手在做说服工作时往往会动作于胸前，带出满满的自信与肯定。这样的个人行为特点，有着丰富而天然的内涵。它属于习惯动作，更是肢体语言对内心的一种表达。

不知何故，五姨娘给我一种猫科动物的灵异感觉。她眼珠中的黄铜之色，那是得自康姓祖上的一种遗传特征。我的外爷外奶谁是这样不得而知，我见过舅舅有，母亲有，另几位姨娘她们都有。好多次想到这一点，令人遐想无限，我照了镜子观察自已，不错，我也有。

五姨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佩戴眼镜的，我不知道。一副黑边玳瑁眼镜，让她的形象中多了一种软软的女性的沉思态，让整个面孔和谐出了儒雅的气质。但她透过镜片的目光，却更多了凝视的聚合力。那目光的飘然一瞥，隐约微蹙的审视，所有纷乱都会嘎然而止。

早年的五姨娘给我另一个形象的感觉，那就是一辆动力超前的女性坦克，嘟嘟嘟，日夜不息在进取，进取。被解决了的各种工作和生活事务，在她的两旁和身后，成为了回忆中的风景群，雕塑一样。现在的五姨娘，虽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但老而弥坚，慷慨向前的劲头，依然不减当年。

这样的感觉形成，还有另一个不为外人知的例证，那便是姨娘在衣着上，很少或几乎没有过浅淡色调和短小紧身服，更多的是浓墨重彩的暗红大绿的长襟大袄。熟悉她的人，不妨读了我这一篇文章后，去特别回味一下，一定会与我同感。这说明了服装的学问中暗藏人性。

当然，人无完人，姨娘是个工作狂人，精力的倾注多在工作上。可以说，她把一生奉献给了工作和事业和责任上了。奉献让她女性的风花雪月和儿女情常，相较一般女人来说，自然失色了不少。我想过提醒她退休后，在这些方面多弥补一下，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就在此用文笔来表达吧。

退休后的姨娘，在家中消闲了没两年，不甘寂寞的个性，注定了老而弥坚的特质，那便是有光一定要发出来，有热一定要散向周围。至今，她仍然坚守在新的岗位上，把吴起县的老年事业，搞得风生水起，成绩卓著。看到她以近百万的选票，登上全国性评比的“中国好人榜”，那真正是一份实至名归的光荣啊！

在我父母的新家中，挂着五姨娘题写和装裱的一副字匾。每次去了，我都以目为笔，默诵中临摹一番。我的家里还藏有她的亲笔信函，还有为我题写的书名贴。她的钢笔字力透纸背，毛笔字遒劲爽直，磊落大气，神韵与个性如出一辙。对此，用字如其人来形容最为见证。

前些天听说五姨娘正在编写又一部关于自己人生的书，我顿时想法多多，思考再三，决定以这样的标题，如此的笔法，把自己心中的姨娘的形象和盘托出，与亲戚朋友们共享。借此，也向我的五姨娘表达一位后辈无比敬仰的心声。

世间有楷模，人生大幸事。五姨娘就是我的楷模，即使邯郸学步，也要以心看齐。

2020.6.5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