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静

2017-01-28  本文已影响0人  尹林娜

阿静是我在广州读书时认识的女孩,时隔两年,没想到在寡淡依旧竭力热闹的年三十接到了阿静的来电,阿静终于回家过年了。

读书时代有很多可以恣意浪费的时光,功课繁重,可以忽悠,前路漫漫,都是浮云,只顾往前撒腿跑,哪管留下的足迹是否足够牵引回忆的思愁。事情太多时或者事情太少时我喜欢去上下九瞎逛荡,五块钱买一份卤煮,从街头吃到街尾,剩余的事留到凌晨总可以搞定。在新楼群起的旧街分岔路口,再往里走几十步,在这条和时代违和,与历史相遇的老巷上,我遇到了卖卤煮的阿静。阿静肤色白净,衬得两腮的斑点格外清晰,扎着规矩的低马尾,眼神暗淡,眼珠流转于摆满卤煮的小桌上,这里落了灰尘,那里撒了卤汁,握抹布的手便擦到了哪里,手色如糙黄的小麦一般。阿静的叫卖声从不停歇,好吃的猪肝,猪肺,猪大肠……并不在意有没有客人经过,沉浸在老街的冗长里。

卤煮的香味刺激我的味蕾,我固执的等待阿静的眼神瞄到我时买一份卤煮,继续晃荡。阿静并没有看我,我终于不耐烦的嚷嚷,老板,你这样客人是不会买你的卤煮的。阿静莫名的抬起头来,眼里平淡无波,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尝尝。嗯,这味道,这味道的确是赞,卤味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肥而不腻,甜咸刚好。

以后每次无聊游荡我都会来找阿静,在她摊位吃完一份卤煮,起初是我客套的找话聊,阿静“嗯,啊”的回答着。也许对陌生人的多话都是胡扯,沉默才是本真。阿静的话开始多起来,她和我说起家乡的那条河流,从村口一直延伸而去,经过自己的家门,水草的柔姿荡漾,轻抚着每一个孩子的童年,承载着每一个成人的茶余饭后。清晨河水升腾起雾气,女人们在河边洗菜洗衣服,孩子们在河边欢腾打闹,有的孩子趁母亲不留神已经撸起裤腿,下河耍水,冰凉的河水刺痛着脚丫,冷得孩子们的牙齿咯吱咯吱的响,眼睛迷成一条线,露出天真的笑容。艳阳高照时,河流是孩子们的天下,拿一个小塑料泡沫在三寸深的柔波里划水,狗刨,拿一个破渔网到水深的地方捞鱼,一晃眼已是下午。昏黄的夕阳下,河水闪着金波,男人孩子们抬着瓷大碗蹲坐河边吃饭唠嗑,女人们催促收碗洗碗的声音陆续传到河边,男人们依旧拨动空碗里残留的米粒说着庄稼地里的事,孩子们碗扔河边,已不见踪影。待暮色苍茫,河水潺潺,万家灯火阑珊,孩子回到大人的怀抱,夫妻掩门而谈,一天悄然结束,日复一日,今天即是明天。

当阿静告诉我她已经两年没回过家,我有些诧异。她眼里的故乡那么安详美好,她为什么要孤身一人,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她说,回家太远,要一夜的大巴,她说,生意难做,常客易逝,她说,怕过的不好,再等一等。我问她出来工作赚了钱要干嘛,她说钱再多在广州买不起一间暖房,她说钱再少故乡有一亩绿地,她说想出来看看外面的天地,她说原来外面的天地就是这一块天地,她说原来往前走的路不好回头。我告诉她找一个男朋友吧,沉默许久,她说良人难觅,她说人心易变,她说她有过一段姻缘,以为有了今日明天,却不料婚嫁财资闹得两家不悦,却不料“唯你不娶”不过昨日笑话。阿静离家打工,她说再等一等。

没想到阿静又隔了两年才回家过年,许久未见,阿静现在应该过得好了,阿静说,她还在老地方,卖卤煮,阿静说,常客常在,人情依旧,阿静说一样的天地,不一样的冷暖。阿静见到了四年思念的父母,父亲的背已经无法挺立,虽矫健的身姿犹存,婆娑的背影更为清晰,母亲塌拉的眼皮遮盖了昔日眼睛的光彩,眼里的泪水却更加真切,额头已是沟壑深嵌。阿静不知道四年光阴原来可以这般雕琢一个人,原来今日即是昨日。他们聊着近况,嘴上说着很好,心里泪水已经打转,阿静知道父母在家夜夜牵挂,父母知道阿静在外日日奔波,谁都过的不好。父母唠叨着矛盾的话,以前称赞别人家孩子争气的言语又都用在了自家孩子上。

年前的集市不似以前热闹,许是人变大了,眼里的集市变小了,许是制造热闹的孩童已经长大,正在成长的孩童享受着电子产品制造的热闹,都懒得折腾。村里的河水何时被垃圾阻塞,不见活水,弥散着腥味。老人们却依旧在这里洗衣服洗菜,似乎这水还是从前的水,却不见戏水的儿童,却不见吃饭的瓷碗。

阿静说,好在一起守岁的人都在。

阿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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