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在雨天
这个秋季雨天不断,老天像是忧郁了一整年,倾泻着它的苦酸。
我撑着大大的黑伞,在被打湿的站台,候着车,准备上班。等了许久,车仍未来。可我并不想看时间,也不在乎迟到。可能我的积极热情已被时光消磨殆尽,已然没了初来这座城市的期待。整洁的西装,精致的领带,发亮的皮鞋,平淡无奇,年复一年。我的步子迈的恍惚,眼里没有焦点,心累,也茫然。
天灰蒙蒙的,我的世界也是。旁边的情侣窃窃私语,对面的小贩儿大声吆喝。我压低了我的伞,遮住我的眼,尽量不管这些不属于我的喧闹,心生一丝落寞。
我不太喜欢雨天,也许我的情绪太容易被周遭感染,本就是一个沉寂寡言的人,还要在这个伤情的环境扮演着灰白;也许是因为我的伞太大,不满足只为一个人遮掩。
猛然,什么东西踩了我的脚,还嚣张的撞了我一下。我皱了皱眉,心生不悦。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一个悦耳的女孩声音传过来,语气慌乱,诚恳。足够抚平我的不快。
接着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我腿边,小心翼翼的擦拭我的皮鞋。接着又帮我整理了我的领带,小手灵巧的摆弄,弄得我心里痒痒的,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吸引着我,可她跟我比太矮了,又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只发觉伞沿的雨水,滴落进她俏皮的马尾。
我这一双皮鞋又变的发亮,被她踩过的脚印也无影无踪。她只踩到了我一只鞋,竟也帮我擦净了另一只鞋的水珠。我感到有些亏欠。
之后她就一直站在我身边,原来她也在等车。
她不会看到我的表情,伞遮住了我一大半的脸。我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我有些后悔,觉得至少应该说声没关系。可我好像早已忘了怎么跟人说话,忘了交流的感觉,我的语言就跟现在的我一般木讷,所以还是选择了沉默。我是不是有些冷漠?
一阵风吹过,有些凉,我把外套紧紧的裹了裹。
她就在我旁边,用眼睛的余光可以知道她穿的单薄,有些哆嗦,像在风中发抖的小猫。
明知道这几天天天有雨,她为何不带伞?是忘了,还是来不及?想象的出淋着雨吹着风的滋味确实难受。
我该离她近点吗?该为她撑伞吗?她实在惹人爱怜,我不忍心看着她在风雨里,被折腾的梨花带雨。
我终于鼓足勇气望向她,准备打量她,可就在这个时候她上车了。只在拥挤的车中给我留下娇小的身影。
我早干嘛去了?对自己有些埋怨。
那一夜,有些无眠。
第二天,雨还在下,我早早的来到站台,按耐不住的左顾右盼。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有些失落。
我在期待着什么?我嘲笑着自己。继续面无表情的接受周而复始的一切
一阵熟悉的幽香传来。是她!
不知何时她来到了我的身旁,跟昨天一样的位置,还是没有带伞。
不同的是她离我更近了一些,我终于决定好好看看她的脸。
我心跳的有些快,还好她注视着前方,观察着交错的车辆。
她穿着蓝色平底鞋,牛仔裤,印着卡通人物的白卫衣。脸圆的可爱,风吹过她齐眉的刘海。隔着厚厚的眼镜,大大的水灵眼睛配着短稀的睫毛有些让人忍俊不禁。她神似一朵荷花,纯美,清透。她的粉色背包倒是跟她很配,一样的娇小,里面应该装了一个特大号的杯子,把着弱弱的小包撑得变了形。
眼前的她是这个灰白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只是在雨里,她更需要一把伞。
她不会真的享受被雨淋的感觉吧?我注视着她的表情,有些难捱,有些急切,像是等着雨停,太过天真。
我正思量的发呆,她突然望向了我,露出尖尖的虎牙,莞尔一笑。心脏像被电击了一下!我如惊弓之鸟般把头转了过去!慌忙的用我这黑伞重重的抵在头上,脸有些发烫,我不想让她看到。余光里她继续向前注视着,我再也不敢看向她,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就是昨天被她撞到的人。
她今天的车来的很快,望着她的远去,我有些困惑,真是奇怪的姑娘。
整整一天,我的脑子里全是她的模样,她的笑,我喜欢上她了?
不得不承认她那一撞,就撞进了我的心里,忘了多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熟悉,又陌生。心碎的次数太多,我以为自己不会再对这些不现实的东西抱有任何希望,可我终究还是太年轻,居然这么容易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动了心。
但我更多的是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害怕无法自拔。我的经验,理智,自我保护的本能告诉我这是个危险的讯号。我得清醒,更需远离。
早上,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到了站台。雨下的比昨天更大了,像是在催促着什么。风也刮的激烈,像是愤慨。我知道她还回来,但我祈求她带伞。
我选了一个靠近角落的地方,远离站台的人们,等她的到来。
不对,是等她打着伞到来。
她终于从街的那头小跑过来,一摇一摆。她仍未带伞!好一个固执的姑娘!
雨真的很大,她要湿透了。她开始左顾右盼,像在找一个遮蔽,可怜,又淅淅。
她的目光居然停留在我站着的这个角落!小腿嘟嘟的跑了过来。
我慌了!忐忑不安的思绪迎风而来,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递给她伞,从而发生故事的一切,我害怕再一次受伤害。我真的不想打破我孤独的习惯。
她还是与我站在了一起,并抬头看看上面。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个位置立着一颗老槐树,可以当临时避雨的地方。只是雨下的太久,这棵树早已湿透,仍有很多水珠顺着枝叶滴了下来。她用那小小的背包顶在了头上,可她的包真的太小,只能遮住她的头,盖不住她的肩。她咬了咬嘴唇,诉说无声的委屈。她的眼神焦急,无助且无奈。我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真想捋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用手抚摸净她的脸颊,吻她含羞的唇。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伞离她进了一些,我赶紧止住!我要时刻警惕,防止我的同情不知不觉的泛滥。可我难抗住那颗已为她跳动的心,它让我煎熬,灵魂撕裂,我猜我脸上的表情肯定扭曲。或许我很矫情,但我这时候需要一切东西阻止那注定的悲剧。
她望了望这顽皮的天,微弱的叹了一声。我也在心里陪她苦叹了一声,这雨什么时候才停。好像等到雨停了,我就能解脱了一样。
她的车终于来了!她疲惫的走了上去,哀怨,又忧伤。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望着她的背影。
那一刻,好想把她紧紧抱着。
在车上她的表情显得有些落寞,可能是因为我太想看到她的虎牙吧。
下班回到出租屋,猛灌了几口啤酒,还是填不满灵魂的饥饿。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纠结她为什么不带伞,我现在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想她,思念在我血液里翻腾,心脏里有什么东西压抑的太久了,在挣扎!整整一天我都在回味她娇小的身姿,清纯的脸,动人的眼睛和她那带着虎牙的笑。我以为已经死了的东西,又开始燃烧,我终究还是陷进去了。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但还是在酒精的麻醉下平静了下来。在寂静中闭了几个小时的眼后,我终于决定了。过去的让它过去,明天,我就去跟她正式的邂逅,搭讪,开始一段新的故事。不再有顾虑,就算注定头破血流,也要撞一撞那南墙。
这天,我修了修指甲,喷了一点儿香水,刮净了胡子,带着伞,早早的来到了站台。
可是今天没有雨,我抬头看着天空半天,它也挤不出一个点。不管了,我在等着,望着。脑中想象着我用如何的理由跟你搭话,那天她撞了我,要不我今天也撞她一下?这样才算公平。嘿嘿,我傻笑。
一个小时过去了,雨没来,你也没来。你到哪去了?隐隐约约的不安。
两个小时过去了,站台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想,你不会睡过头了吧?我没有放弃。
三个小时过去了,我这都算旷工一天了,没事,可是你还没来。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你再也不来了吗?我从未如此的期盼下雨。
街上欢鸣的车笛,巷内拥吻的伴侣,对面讨价还价的买菜大妈,还有那群下着象棋的老汉都像是在嘲笑着我的懦弱、可悲。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顾虑这么多。多好的机会呀!曾经那些伤痛算什么呢,连眼前的机会都不会抓住。原来我骨子里是渴望相遇,邂逅的!只是被现实打磨掉了这份期待,现在缘分到了,我退缩了。我连该死的自己都了解不了,这些年的不快乐,真的是活该!
而她,那个在我干枯的生命里滋润了一下的天使,就这么飞走了。她的身影,就这么留在我不完整的回忆。还没与她好好的相遇,相识,相知,还没跟她好好有一段故事。我自认为准备好了,可惜一切太晚了。美好的事情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我真傻,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我把伞扔了,它其实质量很好,但我挺对不起它的,跟了我这个傻主子,我不愿再大材小用。希望捡到它的人能对的起它的容量。
或许就这样了?我颓然的坐在站台下的地板上。我的样子肯定像极了落了榜的书生,失魂落魄;也许更像是输光一切的赌徒,穷途末路。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他们每天都经历了什么啊,有说有笑,看起来比我幸福,我就这样想象着,不知不觉坐了一整天。
忘了什么时候天黑了,什么时候下的雨。
“你的伞呢?”
”扔了“
“为什么呀?你看你衣服都湿了。”
“我再也等不到那个需要我撑伞的人了。”我茫然的说道。雨确实淋湿了我的上衣,风一吹,凉嗖嗖的,但凉不过我的心。
等等!
是她!我跳了起来,看着那个思念已久的人,心里先是狂喜。
“哈哈~”她讪笑,很甜,漏出久违的尖尖虎牙。
“不会是我吧?”她的镜片反射着路灯光,看不清眼睛,但还是透露出得意。
我这一下子就蒙了,看样子被她发现了,还好天黑,看不见我惊慌的脸,不然我真是无地自容,毕竟太久没有和女孩打过交道了。太久,太久了。
“我今天请假了没去上班,所以没来。”她向我解释道。
“好吧,没事。”我傻笑,也只能傻笑了。看着眼前这个人,恍若隔梦。
“今天晚上的雨也挺大的哦。”她望了望天,接着从她那小小的包里费力的拿出那个杯子。
拿出来后我呆住了。那根本不是一个杯子!那就是一把伞!
“原来你一直有伞啊,我还一直以为是个杯子呢!”我惊讶道。
“没有……其实……确实是一把……伞”她有些慌张,低下了羞红的脸,气氛有些尴尬。
“哦,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挺戏剧的。”我打破僵局,小心翼翼的拿下她手中的伞。“我来吧。”
“嗯。”她安详的向我挤了过来。
那天晚上我没问她怎么会来,她也没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们就这样在雨中站着,像梦一样。
我想我很幸运,因为那晚的风不太凉,时常把她的发梢,刮到我的脸上;那晚的伞不大不小,让我们各淋湿一半,紧紧相靠;那天的雨也刚刚好,它让我明白,美好的事情要趁早。
遇见,在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