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撞了鬼了，你来接我吗？
“小倩啊，准备好过年了吧？”黑暗中，李倩恶狠狠地点开一个未读微信语音，“捉鬼大师”苏一凡的声音响起。
“过个毛年！加班呢！”李倩擦了擦脸上冰冷的泪痕，文字回复道。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
李倩确实是在加班，准确地讲，两个小时前，她确实是在加班。
李倩是个刑警，今天她负责跟踪一个嫌疑人。
晚上九点左右，当嫌疑人酒饱饭足地从前面的农家乐会所出来的时候，泊车在黑暗中的李倩准备打火跟上。然而，当李倩拧动车钥匙时，发动机的声音没有如预期般响起，李倩反复试了几下，发动机依然没有动静。坏了？怎么会坏了？刚才还好好的。
这可是远郊啊！夜晚的郊区，特别是腊月廿八的郊区，除了几十米外的这家农家乐，方圆好几公里再无人烟。
跟队长汇报完状况，李倩正想着有什么办法回城里，副驾驶座上的新人小雪打断了她的思绪：“倩姐，你害怕吗？”
“有啥好怕的？要是被他们发现，咱们就说是迷路的，还能把咱们怎么样不成。”李倩虽是支队的警花，可并不是柔妹子。“他们”指的是农家乐的人，他们有涉黑背景，李倩和小雪等人在调查的是他们老板涉嫌谋杀两个少女。
“我不是怕人……”小雪压低声音说。
“那你怕啥？”
“咱们背后的那座山，是一个古代的将军墓……”
“你盗墓小说看多了吧？”
“不是，我姥爷是本地人，他们村里关于这将军墓的各种传闻可邪了，不但进去的人都出不来，山上也经常有各种怪事。”
李倩停车的地方是一条山间公路路边，借着星光和积雪的反光，可以依稀看到一条路，路的一头通向前方那个涉嫌谋杀的农家乐，另一头通向后方那个隐没在黑暗中的古代将军墓。
农家乐小院木门竹篱，风格古朴，檐下挂着两个青色的纸灯笼，崭新的房子搭配青色的灯笼，感觉透着那么点古怪。
原本李倩没觉得有啥，经小雪这么一说，李倩也开始觉得背后的黑暗挺瘆人，甚至觉得这车坏得有点蹊跷。
看着稚嫩的小雪，李倩故作镇定地安慰说：“别瞎吓唬自己，真有那么邪怎么还有人在这建小院呢？”
“可能因为他们不是本地人，不懂内情。”小雪说。
李倩忍不住扭头看了几眼后视镜，黑乎乎的一大片，越看越瘆得慌。
“你姥爷的村子离这远吗？”李倩心里想，也许可以去村里求援。
“前年建水库都安置到城里去了。”
李倩犹豫了一下，拿起电话，给男朋友林俊打了电话。
“喂，倩，啥事？”电话通了，一个磁性的声音响起。
“在干嘛呢？”李倩问。
“在云海肴吃饭呢。”林俊说。
“我车坏了。”李倩叹了口气，说。
“怎么坏的？”
“不知道，打不上火。”
“你先别着急，附近有没有汽修店？”
“没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大过年的，你跑那种地方去干嘛了？”
“工作。”李倩没有解释太多，都是刑警，保密条例彼此都懂。
“你手机能上网吗？把位置发给我先。我想想办法。”
“好的，我先挂了。”
“嗯，拜拜！”
林俊匆匆挂了电话，李倩给林俊发了位置。
一丝寒意从袖口钻入身体里，李倩扭了扭空调开关，用手探了探空调出风口，没有暖风——空调也停了。
“倩姐，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我们不会被冻死在这吧？”小雪声音有点颤抖。
这么冷的天，如何挨到林俊过来呢？捡点柴火生个火堆？李倩和小雪翻了翻车里的各个角落，没找到打火机。两人只好在黑灯瞎火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驱除驱除心里的恐惧。
二十多分钟后，林俊打电话过来了：“喂，亲爱的，你稍等啊，我联系了几个4S店，都放假过年了，你别着急，我再找找。”
“俊，你能来接我吗？”李倩很少求人，即使对男朋友林俊也是如此。
“我正在应酬呢，走不开啊。”林俊解释说：“再说，我这开车过去得一个多小时呢，而且我喝了酒了，不能开车啊。”
“空调也坏了，我有些冷。”李倩说。
“这样，我叫个滴滴过去接你，你等一下，别着急。”
挂了电话，李倩搓搓冰冷的手，蜷在驾驶座上无聊地继续等待。
林俊是二队的队长，也是人如其名，很高很帅，是警队里的警草，而且是那种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要靠实力的那种，李倩调到刑警队时，林俊已经是有名的队长了，是李倩的偶像。林俊的追求者如云，可以说李倩是过三关斩五将才跟林俊在一起的。不过，李倩也是人如其名，尖下巴大眼睛高鼻梁前凸后翘，美女该有的她都有，即便已经公开恋情，依然还有人对李倩并未死心，外号叫“捉鬼大师”的同事苏一凡就是其中之一，一个崭露头角的小警员。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林俊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亲爱的，滴滴没人接单，我加了两倍的价了还没人接单。你别着急啊，我再想想办法。”
“这夜黑风高的，鬼才敢接你的单！”李倩有点生气了。这又黑又冷的，前有黑店，后有将军墓，小雪已经惊恐地蜷成一团一动都不敢动了。
“亲爱的，你别着急，我联系联系附近的派出所，看看有没有同事接应你一下。”
“我自己打过电话了，都回家过年了。”
“那怎么办？你别着急啊，我再想想办法。”
“想个屁啊！想想？你再想一小时我就冻僵了！冻成雪糕了！”委屈的泪水，如开了闸的自来水一般，毫无防备地涌了出来，两股热流从眼眶延伸至两嘴角，又冰冷地汇集到李倩尖尖的下巴。
雪糕？李倩脑子里突然想起眼前黑店老板涉嫌杀害的两个少女，被发现时是被埋在雪里的，冻得笔挺笔挺的，就像两根冰棍。
“倩，你别着急，要不……要不你先点堆火烤烤？”
“林俊，你来不来接我啊？”李倩哭着说。
“来！来！你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接你！”林俊赶紧说。
“你什么时候来？”
“马上，马上散席了，你等等，再坚持坚持！”
“林俊，你的宴席比我还重要吗？”呜呜地哭了出来，曾经的甜蜜，曾经的温馨，再也捂不住此刻的伤心。
“倩，你别哭，今晚宴席对我真的很重要很重要。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我这就过去接你。你生火烤烤，别冻坏了。”林俊安慰说。
李倩挂了电话，把脸埋在方向盘上，光滑的羽绒服面料蓄不住如泉的眼泪，吧哒吧哒一滴一滴浸入裤腿。曾经的温存，曾经的狂野，曾经让李倩对未来充满期许的那个林队，这一刻，仿佛都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得让人怀疑那些是不是真实的。
“姐，别哭了，树上有东西……”不知过了多久，小雪很用力地抓住李倩的右臂，摇了摇她，说。
李倩慢慢抬起头，车上方的松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啪！一个脸庞大小的东西从树上跳落下来，趴在前挡风玻璃上！就像一个没有身躯没有四肢的脸在盯着她们！
小雪“啊”一声尖叫跳起，呜呜呜地哭着连滚带爬钻到了后排座位。李倩也被吓得跳了起来，待要往后座爬去，撞在了小雪的屁股上，吓得小雪又是一阵尖叫。
李倩回过神来一看，趴挡风玻璃上的东西一动不动，李倩壮着胆拔出手电，一照，虚惊一场，原来是一大坨雪被抖落在车挡风玻璃上。
李倩和小雪侧耳倾听头顶的树上，好像没有动静了？
叮！车厢里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车厢里！这次是在车厢里！小雪在后排“啊”一声尖叫，李倩心脏嘭地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循声看去，原来是李倩的微信提醒……
是苏一凡的微信：“小倩啊，准备好过年了吧？”
李倩用手掌胡乱抹了抹脸上的余泪，已分不清是伤心的泪还是吓出来的泪，没好气地文字回复说：“过个毛年！加班呢！”
“大美女，要不要这么拼啊！都十一点了！”苏一凡发语音说。
“不是我要这么拼啊……”李倩依然是回复文字，她是个要强的人，她不想让人听出她哭过。
“难道有人逼着你这么拼不成？”
“不是有人逼我。”
“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难不成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逼着你？”苏一凡开玩笑说。苏一凡祖辈是驱鬼降魔的法师，同事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捉鬼大师”，他平时也喜欢拿神啊鬼啊跟同事开玩笑。
余惧未了，被苏一凡这么一说，顿时后背从脖子到腰一阵凉意，李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李倩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一恼，回了一句：“我在山里，开车不小心撞倒了鬼了，手头没纸钱赔给人家，你来接我吗？”
“真的假的？这么巧，我手头刚好有几张纸钱。”看到李倩跟自己开起了玩笑，苏一凡心里一阵激动。
“真的，来吗？”
“来！你给我地址，我真给你送纸钱过去。”
李倩给苏一凡发了个位置。
苏一凡很快回复：“小倩啊，你真的在山里啊？”
“真的。不敢来是小狗！”李倩对苏一凡并无意思，只是恼怒在心，不耍他不快。当然了，李倩想，这么晚了，这么偏僻的地界，谁会真的跑过来啊，嘴上报复报复而已，谁会当真呢，傻呀。
“好，等着我！我这就给你送纸钱去！”苏一凡回了一句。
李倩放下手机。一动不动地坐在黑乎乎的车里，曾经看过的各种恐怖电影电视的镜头，就像被苏一凡揭了封印一般，幽灵般呼呼地在脑子里成群结队环绕飞舞。原本已经冻得坚硬的手脚，此刻控制不住地哆嗦个不停。
都两个小时过去了，林俊什么时候能到啊？
真正的危险，往往是在平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贴近你。不知过了多久，李倩困了，迷迷糊糊了，四周仿佛越来越安静。李倩潜意识里感觉，自己可能就要成冰棍了，就像她前几天见过的停尸房冰柜里冻着的那两具女尸一样。不能睡！李倩想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但眼皮还是熬不住，还是越来越撑不开了。
就在她就似睡非睡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狂拍车窗！啪啪啪狂拍！李倩吓了一激灵，抬眼一看，是个人！拿着手电筒在疯狂拍她的车窗。谁啊这是？林俊来接我了吗？李倩拼尽全力拉开车门把手，门一下子被拽开了。
“你傻啊？把自己闷车里？你会缺氧而死的知不知道？”是苏一凡的声音。
车外寒冷而新鲜的空气把李倩唤醒了。
“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在这？”李倩有点懊恼地说。是啊，怎么不是林俊呢？
“闷傻了？你叫我过来的啊。”苏一凡说：“你车没空调啊？快到我车里暖和暖和！”
李倩被不由分说地搂着塞进了一个暖和的车里。接着小雪也被抱到苏一凡的车后座了。
“你的车怎么了？”苏一凡问。
“我手机呢？”李倩说。
“在你车里吧，等着。”苏一凡说完，帮李倩取了手机。
苏一凡回到自己车里，小雪也醒了，正“啊啊啊”欢呼着跟李倩抱在一起。
李倩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有几个未接电话，有苏一凡的，有林俊的。自己真的缺氧睡着了？李倩苦笑了一下，抛开手机。
“你车坏了吗？”一瓶常温的椰汁递了过来。
“嗯，坏了。”
“怎么坏的？”
“不知道，打不上火，空调也打不开。”
“你是不是没点火开着空调？”
“呃……我不记得了，我开始是点着火的，后来拔钥匙下车解手，回来后可能忘了打火了。”
“那估计是电池没电了。”
“那咋办？维修店都放假过年了。”
“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找维修店？等着，我给你搞定。”苏一凡说着，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薄薄的充电宝。
“你打算用这个给我的车充电？”李倩乐了。
“是啊。”
“给你充电线。”李倩随手抓了一条安卓手机充电线递给苏一凡。
“得用这种充电线。”苏一凡拿出一个带两个夹子的充电线，螃蟹般咔咔在空中夹了两下，说。
李倩更乐了，这苏一凡总是那么的古灵精怪。
“我没开玩笑，这玩意儿虽小，真能把你的车打着火。”苏一凡说：“不信？等着。”
苏一凡就这么拿着一个小充电宝和两个大夹子下车了。苏一凡的车停在李倩的车后面，李倩坐在车里，看着苏一凡打开李倩的车的前盖，做了点什么，又回到驾驶座。轰隆隆！发动机的轰鸣声从李倩的车上传来。
苏一凡收拾了东西，回到自己车里，说：“等着，给你热热车。”
“还真有你的！”李倩竖起大拇指说。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说你胖你还喘啊？你真给我送这个来了？”李倩随手抓起车里的一把纸钱说。
“对啊！”苏一凡接过纸钱，说：“等着，我送钱去。”
“哎！回来！我逗你玩的，没撞鬼！”李倩赶紧嚷嚷说。
“既然带来了，就派发掉吧，回单位你们俩不会举报我封建迷信吧？”苏一凡关上车门，在路边点着了纸钱，一边烧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这人真逗……还真把自己当“捉鬼大师”了啊……看着苏一凡的样子，李倩觉得挺好玩。
苏一凡烧完纸钱回到车里，李倩好奇地问：“这充电宝还挺神奇的啊？”
“那是！这不是普通的充电宝，这是汽车应急启动电源。”
苏一凡接着说：“这里边的电池跟普通充电宝的电池不一样。平时带出去可以当充电宝给手机充电，开车带出去可以给汽车充电，好东西。情人节快到了，可以整一个送给你的林队当情人节礼物？老司机都喜欢。”
李倩笑了笑。
这时手机响起，是林俊打来的，李倩接起电话。
“喂，倩，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刚才睡着了。”
“哦，没事就好！急死我了！等等啊，我找了个铁哥们帮我开车，就快到了，你说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胆小呢，加价都没代驾敢接单……”
“不用过来了。”李倩打断了林俊的话。
“怎么了？”林俊问。
李倩想，这位爷不会是现在才出发吧？等他赶到，自己估计已经凉透了吧。越想越生气，说：“没事，刚才是逗你的。”
“什么？逗我的？你大晚上诓我往山里跑是逗我的？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知道我一个很重要的应酬被你搅乱了吗？”林俊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李倩握着手机，心里空落落的。
“我瞎诌的话，你还当真跑过来了？”过了一会儿，李倩幽幽地说。
“我一看地址，就知道你肯定有事。”苏一凡说。
“为什么？”
“你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不会开这么大的玩笑把人诓到山沟里来，你不是那样的人。”苏一凡傻傻地笑了笑，说。
几个月后，单身的李倩，看到小雪在朋友圈分享了两句话：
“父辈的温馨是——不管多大的风、多大的雨，我都去接你；
“我们的温馨是——不管你的理由有多么的荒诞滑稽，我都去接你。”
李倩莫名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子夜开车几十公里给她送纸钱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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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我正在写李倩苏一凡的儿子苏睿和一个网络女主播之间的故事，估计还需几个月时间，敬请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