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知道吗，最近新开了一家超有特色的餐厅，在美食圈里已经传开了。”好友林子亚把他的手机递给我看，是一个美食APP上的评价，一水的五星好评。

我翻了翻，只有好评，却没有一句评论，更别说配图了。

“怎么样，是不是超神秘？”林子亚笑嘻嘻的收回了手机。

“神秘到连评论和图片都没有？这怕不是骗子吧？来收割智商税的。”我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有图片的，你看……”林子亚说着翻到那家餐厅的主页，有几张餐厅外观图和特色菜的图片。

外表看起来不过是一辆大巴车，至于特色菜，也不过是些见过的菜色，虽然比大众菜看起来高档一些，但也并非多么稀奇的菜品。

我有些无语，我知道林子亚现在在一家小的媒体公司上班，最近在做一个关于本地特色美食的专题。他这次来找我，还给我看这些，无非就是让我陪他跑一趟，他们公司小，人手也不足，他的这个专题只有他一个人负责——我和林子亚是发小，小时候我家搬家正好就搬到了他家隔壁……如今又都在一个城市打拼，而且还合租在一套两室一厅的套房里，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和他是兄弟两呢。

“行吧，你想去我就陪你去，不过你请客！”我叹了口气，最近为了林子亚的专题，我在外面都吃怕了。

林子亚很高兴，先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我够义气，然后就贱兮兮的朝我使了个眼色，看起来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恶心我。”我瞪了他一眼。

“这家店呢，需要预约，我打电话问了，已经预约到半年以后了……”林子亚说，然后顿了顿，似乎在等我接话。

我没理他。

“咳咳。”林子亚等了一会，见我没反应，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不过他们每周都有个名额，如果参加他们的抽签活动能被抽中，就能当周安排。”接着他就简单的说了说这个活动的玩法。抽签活动特别简单，只需要在他们官网上找到抽签活动入口，输入一些个人信息就可以参加抽签活动了，只要抽到他们的上上签就行。居林子亚说，他们这个系统上上签一周只发一支，其他的都是上签，没有什么其他的中吉中平之类的。“很会做生意啊！”这是林子亚的评价。然后他又说了，这个名额最多只能两个人使用，所以才特地找我一起增加被抽中的概率。

“其实如果真是像你说的，预约都到半年后了，每天抽签的人也不少吧！”我冷淡回复，想让他理智点。

“所以才找你嘛！”林子亚又投过来满是期待的眼神，“你运气一直不错，看看你出马能不能成功！”

“看来你已经试过了？”我肯定的问道。

林子亚不吭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然后就把手机又给了我，屏幕上已经是那家店的官网。

“这也太个性了吧。”我接过手机，网站的主色调就是黑色。一只装满竹签的竹筒在屏幕正中，“抽签”两个字写在竹筒上面。

“这家店确实个性的不得了，他们除了这个官网，什么APP啊，公众号啊，微博什么的都没有。而且也只有那一家美食APP上能找到他们的店面信息。你看看这个店名‘餐车’，是不是感觉特别酷？”林子亚在一边不停的说。

“不觉得。”我直接点了抽签，却跳出了个简单的表格，要求填写诸如姓名，生日，手机号之类的东西。我本不喜欢这些泄露隐私的活动，但是看了一眼一旁无比期待的林子亚，还是完成了这一步。

填完提交之后，再点击“抽签”，那个签桶就在屏幕上跳跃起来，还发出“刷刷”的音效。

“上上签。”我也没想到我真有这样的好运。

“靠！找你真是找对了！”林子亚高兴的蹦了一下，然后重重的拍了我的肩头一下，还有些疼，这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

还没等林子亚高兴完，我的手机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电话归属地不详。

“您好，请问您是宫楠浈先生吗？”

“是我。”我心里猜着可能是那家叫做“餐车”的餐厅，否则这种陌生来电，我才不会接。

“这边是‘餐车’，恭喜您参加抽签活动中奖，本周末可以为您安排座位。请问您是要预约周六还是周日，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那家店的来电。

“稍等。”我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然后问林子亚的意见。

“周六！”林子亚激动的压低声说。

于是周六下午，我和林子亚早早的就准备好出发，地址是周六上午“餐车”餐厅打电话告知的。

“好的，我记下来了。”我一边接电话一边转告林子亚，让他记下地址。

“这家店真是有意思啊，每次都是不同的地址，而且从来不发短信通知，都是电话告知。”林子亚感叹。

“我倒是觉得这些排着队要去的人都是受虐狂才是真的，为了吃这么一顿饭，至于吗？”我翻了个白眼。

“这是情趣，你懂不懂？”林子亚反驳。

“呵，”我冷笑，说，“你懂情趣？”

林子亚似乎不想和我在这个话题浪费时间，说：“说不过你这个没意思的家伙，我认输。咱们还是赶紧看看路线吧。”

地址挺偏远，在这个城市和隔壁L市交界的一个地方，搜了地图，那个地方离一个叫做七镇的镇中心不算太远。

“宫大哥……”林子亚笑嘻嘻的喊着他对我的尊称，一脸谄媚，“要劳烦您啦！”

我轻轻叹了口气，说：“为了吃你这顿饭，我还要兼职司机……这油钱……”

“我掏！”林子亚大方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由于太激动，我听见了“通”的一声，接着就见他咳了一声，捂着胸口龇牙咧嘴。

“走吧！”我抄起车钥匙。

“去哪？”林子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就出发是不是有点早？”

“加油站！”我有些无语，“我的车快没油了，最近的加油站排队都要一个小时，要不咱们等等再走？”

林子亚已经穿好了鞋在门口急急的望着我，嘴里说着：“你叨叨什么呢？快走啊！”

（二）

正是草长莺飞的四月天，一路上风光无限，花繁似锦，春风拂面，无限温柔。等我们到达七镇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橘黄色的残阳将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七镇镇中心不大，但是看得出来，规划和绿化做得都还算不错的，虽然只是一个小镇，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路边各色小店林立，行人也不少，只是许多骑着电动车和摩托车的人穿梭来去，总是不太守规矩罢了。路边正好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许多家长和背着书包的学生。林子亚感慨说“周六还要补课，学生真可怜。”“是回家的吧。”我说道。林子亚顿时明白过来，这边只是一个小镇，在县城或者市里上学的孩子可能平时不回家，只有周末回家一趟。现在的升学压力也很大，周六个半天的课真的算不了什么。

“咱们走吧。”林子亚说。其实我们在这里停车，主要是为了找厕所。

一路上，林子亚看到和我们同路的车就在猜是不是也是去“餐车”餐厅的，可惜慢慢的就发现并没有遇上真正的同路人。等到了七镇的时候，才看到我们后面又来了两辆车似乎是与我们去的同一方向——因为已经离开了大路，按着导航往一条小路开去。

没开多久，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地方。

远远看去，是一座灰色的建筑物，近了才发现，看起来像是一个建立在小土丘上的废弃学校。

大门的地方有个带着军绿色帽子的大爷，朝我们挥手。

“你们是来吃饭的吧？”大爷很瘦，皮肤又黑又皱，牙齿也不齐。

我们点头应声。

“车停这边。”大爷开始指挥我们把车停到建筑物外面靠后的位置。那个地方，已经停了有将近十来辆的车，各种车或高级或普通。

停完车，我和林子亚从车上下来，找到大爷问我们该往哪里走。

先要回到建筑物的大门，此时我们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个大门，水泥的门柱已经有些破损裂痕，柱子上还有几个小坑，我想原先此处应该有个铁门，估计早就被拆了卖废铁吧。往里走，穿过一小片长着几棵老树的平地，穿过一栋废弃的四层楼房，楼房后面是个不宽的通道，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地并不平，是沙土和石子铺起来的路，我和林子亚走着，发现前面和后面也有人在一脚一脚的行走，大家似乎都很有默契的没说话，只是默默走着。顺着通道走了一会，左转是个微微有些陡的上坡路，一群人又吭哧吭哧的继续爬坡——似乎都是体质不怎么样的城里人，不多会就听见不少人喘着粗气慢下了步子。

快爬到坡顶的时候大家终于看见了亮光和希望，此时天也黑了下来。

循着亮光前去，一辆披着闪烁霓虹灯光的巨大巴士呈现在我们面前。

“哇！”看到的人都不禁发出了感叹。

“楠桢！你看你看！”林子亚一边招呼我看，一边抬起他的相机。

我其实也被震撼到了，其实之前看图片，也是这样的一个巴士，只不过，这个尺寸……比普通的巴士要大得多，大约是城市巴士的六、七倍左右，和我曾经意识中的大小一对比，我也有些感慨自己先入为主了。

“咦……”这时，林子亚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我明明昨晚就充满了电啊……”

“怎么了？”我一边走一边问。

“相机没电了，太可惜了！我记得我冲了电的……”林子亚说着就掏出手机，想要弥补一下，结果又是一声疑惑的声音。

我看了他一眼，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拿出手机的人此时和林子亚的表情一模一样，充满了不可思议。

“先生女士，请走这边。”这时一名身着香槟色旗袍的窈窕美女走了过来，为走在最前面的一对男女指路。

“你们这能充电吗？我的手机好像没电了。”结果那个女客却问道。

“女士，”旗袍美女笑了起来，身姿在身后闪烁的巴士霓虹灯的映照呈现出颇有曲线美的剪影，红色的口红却发出亮晶晶的光芒，她说，“大家的电子产品只是暂时无法使用，并不是没有电哦。”说着将头抬了起来，似乎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我们在车里放了一些影响电子产品使用的装置，是为了让大家能更好的享受这次用餐，请大家不用担心，等大家回去的时候，大家的电子产品就会恢复原状。”

“哦，原来如此……”林子亚一副终于明白了的表情。

“请问是什么装置呢？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我可从来没听过。”这时一位文质彬彬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士推了一下眼镜问道。

旗袍美女又笑了起来，说：“这个问题太难了，我们这些服务员哪里懂这些高科技呢，要是有机会，您可以去问问我们老板。”

“我可是真的有兴趣，等会我可以见见你们老板吗？”那个金丝边眼镜男说。

“这位先生，实在是抱歉，今天老板不在。想要见我们老板，也是需要一定的运气，说不定您下次来的时候就能见到他了。”旗袍美女说着不再理会那个金丝边眼镜男，而是继续为大家引路，“请走这边，小心脚下，这里的路不平，请各位注意一点。”

我和林子亚随着其他人一起往前走，接着到了巴士的车门前，这个巴士却只有一个车门。众人走到门前，速度就放缓了许多，车虽然挺大，但车门却不大，和平时的车门看起来差不多，于是只能一位一位的进去。鞋子踩在车门的台阶上，发出“哐哐”的声音。食客们看起来都有些兴奋，脸上映出或红或绿的灯影。

林子亚在前，我在后，踩上了车门的阶梯，一级一级的往上爬，过了一会再往左转，这时我才看见一条不宽的通道，并非我想象中的和普通巴士内部一样的结构，而更像是一条长廊。长廊右侧是车窗和围绕在车体上的霓虹灯；长廊左侧却也是车窗和车体，也绕着一些霓虹灯，我觉得就像是车里面的另外一辆车一样，而有意思的是，长廊上还摆着好些张桌椅，椅子的样式和巴士上的座椅很像，但是可以移动，更有意思的是摆放的位置，桌子都紧紧的靠着左侧的车窗，桌面正正好在左侧车窗之下。

此时另外一些穿着旗袍的姑娘就在长廊右侧站着，为这些食客安排座位。我往前看，有些食客走到了尽头转了个弯，似乎这里的构造真的以车中车的造型围绕成一个“回”字形的摆台方式。我突然有些好奇，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便继续往前走，这时，一名旗袍姑娘问我姓名和预约号，我随口答了，却被往刚才走过的路上引。

“二位的座位在这里。”

我一看，顿时无语，居然卡在离入口最近的位置。

“太好了，赶紧坐下来吧，别挡着别人的道。”哪知道林子亚这家伙此时看起来格外高兴，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麻烦让一让。”似乎是为了印证林子亚的话，这时一个略有些胖的大个子男人略有些不快的对我说。

我只好暂时打消了要往前却看看的心，坐到了林子亚对面，面朝着入口的地方。

见我坐定，刚才引路的旗袍姑娘此时带着一张笑脸，温和的问：“请问二位是亲自点菜还是随机上菜？”

我还没吭声，就听见林子亚大声说：“点菜点菜，快让我看看菜单！”

我看着他看菜单那个仔细劲，就觉得他可能是想把菜单上面的菜名都给背下来。这时，外面早已大暗，透过朝外的车窗看过去，只看见远处的小镇上的点点灯光，近处却是一片漆黑。

我看了一会，就把头扭回来，想看看靠着桌子这另外一边的车窗里有些什么。

可这边的车窗却有着玻璃，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玻璃上倒影的霓虹灯光，还有我和林子亚的影子。

等到林子亚终于点好了菜，抬起头来看着我的时候，突然眼睛里亮了一下，对我说：“你看他们的窗子都亮了。”

我闻言，回头一看，果然，身后的车窗都亮了起来。

“呀！”林子亚惊叹了一声。

我再回过头来，之间我们桌边的窗子也亮了起来。

窗子亮了其实不算什么，我知道林子亚惊讶的不是这个。

他惊讶的是窗子里面。

窗子里面看起来是个更加传统的“巴士主题餐厅”，里面就是一个大的空间，和普通巴士车内的布置很像，有扶手，有拉环，摆放了很多张桌椅，椅子正是那种塑料的巴士座椅。桌子上铺着蓝底白纹的小碎花桌布，桌布从桌面一直罩到了桌子脚，还摆放了些绿植，内部灯光柔和，看起来很温馨。而且非常有意思的是里面这个“巴士主题餐厅”的桌子摆放，正好是和我们外面这些相对应的，也就是说，和我们一窗之隔的地方，正摆着另外一张桌子。

正在食客们隔着玻璃窗惊叹的时候，旗袍姑娘为我们摆放上了碗筷，倒上了茶水。

林子亚朝我笑着说：“怎么样，有意思吧，是不是不虚此行？”

我虽然也有些惊讶，但这种情况不过就像是“俄罗斯套娃”，而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比普通主题餐厅做得稍微复杂一些罢了。况且，这里面应该也是供食客们使用的位置罢了。

“你干嘛一脸不屑。”林子亚有些不满。

“我们是来吃饭的，菜都没上，你就这么说，还做什么美食栏目。”我无情的打击他的骄傲。

正说着，里面的“巴士主题餐厅”里果然也陆陆续续有人进去。

我顿时觉的不过如此。

（三）

林子亚似乎也猜到了我的想法，于是不再多说，等着上菜。

等了一会，里面的“巴士主题餐厅”里也都坐满了人，里里外外顿时热闹起来。里面的人坐下之后开始聊天，外面的人也在聊天。坐在我们隔壁的是两个年轻女孩，叽叽喳喳的聊着天。而我和林子亚此时却没什么话说，一是因为我刚才打击了他的兴奋劲，他心中不爽，一时不想理我；另一个原因就是和隔壁桌的姑娘就隔着一道玻璃窗，实在有些尴尬，也不便多说什么。

后来，还是林子亚打破了我和他之间的安静，蹙着眉头对我说道：“楠桢，我刚才好像有个什么事想和你说，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却想不起来我要说什么了……”

“你……”我看了他一眼，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回想，便笑：“我刚才也看了这的菜价，可不便宜，说好的你请客，休想耍赖。”

林子亚瞪了我一眼，有些不爽的说：“去去去，别打断我的思路。”

“林大才子，这菜还没上，你就思如泉涌啦？”我轻笑着打趣。

话正说着，却看见隔壁桌上菜了，看起来正是我们点的一道凉点。

“哎，这也太过分了吧，明明是我们先点的……”林子亚不满的嚷嚷，结果就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我们和隔壁桌之间的透明车窗却自动收了起来。林子亚惊讶的嘴巴都忘了合上，微张着嘴看着车窗一点点收起。我听见身后传来一片小小的喧哗声，心想其他座位大概也是如此。

本来和隔壁桌虽然只隔着一面玻璃，但好歹是有个实物隔着，还算是分隔开了两边，但这车窗一收之后，我顿时觉得，这里外两桌分明几乎要连成了一桌。

还没等大家完全反应过来，里面的餐厅又开始继续上菜。我看了一眼，隔壁桌上的菜分明又是我们点的菜。

“服务员！”林子亚终于按奈不住叫来了站在入口附近的旗袍姑娘，“明明是我们先点的菜，为什么不给我们上，却先给他们上！”他用眼神示意里面的餐厅络绎不绝的上菜员，而外面的这些食客却只能空守着空空的碗碟。

“就是啊，我们不是早就来了吗？”身后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我没有回头，但是紧跟着就是一群人远远近近的“就是就是”的附和。

旗袍姑娘却只是含着笑，似乎是相等食客们安静下来。

我心里突然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我的目光从俊俏的旗袍姑娘身上挪开，投向了隔壁桌的几个姑娘，她们，实在是不对劲啊！其实从刚才车窗收起的时候开始我就有这种不对劲的感觉，现在终于发现了——她们的反应很不对劲，明明车窗收起，外面的食客多少都有些意外，可里面的人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一样，继续她们的聊天，好像她们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我们一样……

“各位贵宾，你们的菜已经上了。”此时旗袍姑娘的声音清脆的响起，带着笑意，“里面相连桌子上的菜就是各位贵宾点好的菜。”

话音刚落，外面的食客们顿时哗然一片。

“这……这是什么意思？”连林子亚都有些搞不清情况。

我顿时完全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啊，这家店竟然是花费了这样的心思。

“就是说，诸位的菜就在旁边的桌子上，只管尽情品尝，不用有所顾虑！”姑娘清脆的声音继续道，依然是笑盈盈的模样。

林子亚扭回头看着我，脸上表情很精彩，从吃惊变成了怀疑，再从怀疑变成了恍然大悟的模样，最后又从恍然大悟的模样变成了一脸期待。

“这可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林子亚说，“说起来，我以前出去吃饭确实有过这种想法。”

“什么想法？”我问道。

林子亚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就是想尝尝别人桌上的菜，难道你没有过这种念头吗？”

“我没有。”我如实相告。

“你骗人。”林子亚不信。

“骗你实在是没有成就感，我不会做这种事的。”我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便对他说，“现在你有机会实现你的愿望了，还不赶紧试试？”

林子亚早已拿起了筷子，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越过车窗夹了一块缀着鲜红色樱桃的冰雪般的点心。然后用眼神示意我也来一块，我笑笑，让他先吃吃看。

“喂，你又不是皇上，吃东西还要人试毒！”林子亚不满，但也没有再多说，而是细细品尝起这价格不菲的食物。

而我的目光此时又落到隔壁的两个姑娘身上，她们两个也是对面而坐，一个斜披着一头深褐色的卷发，露出来的耳朵上戴着水滴形的红色耳坠，涂着大红色的口红，穿着一件黄色的蕾丝长裙，另一个则剪着齐耳的短发和齐刘海，穿着简单的白色字母短袖衫和背带牛仔裤，两个姑娘长相完全不一样，一个看起来成熟而有风情，另一个则单纯可爱，但她们两个都有一个相同点，就是瘦，连那手腕细得感觉一握就能断掉。此时车窗收起，已经能比较清楚的听见她们说的话了，仔细听听，聊的还是那些明星八卦，服饰妆容什么的。我这么明目张胆的看着她们，她们居然毫无所动，好像我们外面的这群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你在干嘛？”林子亚的声音突然响起，伴着这声音的是他再一次伸出去的筷子，“味道很好哎，这个价格，值！”

“你得好好吃，吃完了回去是不是要连夜赶稿？”我笑道。

林子亚半空中的筷子顿了顿，又继续它的使命，夹住了另外一盘凉菜里的菜丝。

“能不能不要这个时候说这种败兴的话！”林子亚不满的嘟囔，“你怎么一口都不吃？”

我看着他一边说一边吃一边细细品味的模样，象征性的夹了几根菜丝。

“哎，对了，不知道里面的人会不会和我们说说话。”林子亚尝完了已经上了的两盘菜之后，突然这么说道，“我真是有一肚子问题想问，这个时候要是能采访采访他们老板就好了……可惜……”

我感慨道：“这个，估计有难度，别说见老板了，来吃个饭都这么不容易……”

“美女，你们好呀！”哪知道林子亚此时压根没听见我说的话，已经和里面的两个姑娘打起了招呼，“我是咱们H市美食栏目的编辑，想和你们认识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也好奇的看着里面两个姑娘，想看看她们会作何反应。

然而，里面的姑娘却只是继续她们之间的对话，好像真的完全听不见我们说的话一样。

“难道是‘美女’这个称呼已经不流行，她们觉得太土了？”林子亚却反省起来，然后又捏着嗓子装作天真无邪的语气对里面的两个姑娘说道：“小姐姐、小姐姐，咱们这么有缘，能不能认识一下？”

“……”我只觉得脸上有些臊得慌，真想离开这桌，装作不认识他。

还好里面那两个姑娘依然没有理他，林子亚终于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悻悻的对我说：“你说现在海底捞那都服务的那么到位，他们这里怎么连个互动都没有……”

“行，下次去吃海底捞。”我笑了笑，端起茶水来喝。

（四）

此时热菜也一道又一道的上了桌，周围都是食客们发出的声音，显得颇有些热闹，这热闹来自车窗里面和外面，只不过真正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愉快聊天的似乎只有外面的食客，里面的食客看起来不过是做做样子，摆摆造型。

“真的很好吃啊！”林子亚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对我说这样的话了，“看你都没吃几口，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挑剔的美食家了？平时你不是连方便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的吗？”

我又喝了一口茶，瞥了他一眼，说：“我啊，垃圾食品吃惯了，吃不惯这么高级的食物。”

林子亚无语了一阵，然后说：“你别不是看这个菜价太贵，不好意思吃吧？”

“我像是那种人吗？”

林子亚看了看我，然后说：“不像。”

“吃好了没，吃好了咱们走吧，也不早了，开车回去还要几个小时呢。”我抬手想看看时间，结果一看才发现，手表也停在了六点三刻的时候——正是我们停好车下车的时候，我记得当时我也看了一眼时间。这个鬼地方……我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急什么啊，好不容易才来一次，总得好好感受感受吧。”林子亚却朝我跳了一下眉毛，说，“你不觉得放下手机什么的，好好的吃顿饭是一件特别舒服的事情吗？我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没有手机，也不用总担心有人找……而且这种吃别的桌上的东西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啊，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但是却完全没有被觉察到一样……”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我正想继续吐槽，突然感到身子一震，不，不是身子震动，而是从脚下感到震动。

“楠桢……”林子亚脸色大变，看着我问道，“你有没有……”

“我感到震动了！”我连忙说着就站了起来。

“不是，我是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林子亚也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这时已经有尖叫声从身后传来。

“起火了！”不知是谁先喊出的这样一句，接着我真的闻到了一种带着橡胶燃烧混合着汽油的气味。

我去看原本站在出口附近的旗袍姑娘，但此刻却完全不见她的影子，整条长廊一个工作人员都看不见——她们都去哪了？我心下疑惑，扭头朝旁边里面那个餐厅看去，里面的人似乎还是毫无觉察，依然热热闹闹的聊天说话。

大量的人朝着出口冲出。

走廊和出口都太窄，虽然我和林子亚的位置是离出口最近的，但此时却被挤到了一边。

震动的感觉越发强烈，燃烧的气味也越发清晰，甚至黑灰色的烟雾已经开始迷茫……

“快跑啊，起火了！”人群终于混乱起来，互相推搡往出口挤去。

“你们别聊了，赶紧跑吧！起火了，知道吗？”林子亚此时却没有和那群人一起逃命，反而是朝着里面的人大喊，“赶紧逃命吧！起火了！”

“你们赶紧走吧，别管我们了。”那个卷发戴着红色水滴形耳坠的姑娘终于望向了我们，“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逃不掉的。”

“你说什么啊？”林子亚大喊，“从这个窗子里钻过来就行了，等前面的人下去了，我们就能下去，实在不行，我们从这边跳窗！”他不得不放大声音，此时大家情绪十分激动，各种呼喊声充斥于耳。

“我们是囚徒……”另外那个齐刘海的姑娘也开了口，她的眼神里满是绝望，“我们走不了。”

林子亚一时竟然愣住了，呆站在那里，大脑估计还在处理自己听见的话，此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接着就被他身边的一个人推了一把，让他别挡路，结果他就被推进了往出口逃命的人群里。

我看了林子亚一眼，想也赶紧到他那边去，毕竟现在人多又混乱，他这呆呆的模样，真怕出事。但我终究还是回头朝着那两个姑娘问了一句：“你们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吗？”

这时卷发戴红色水滴形耳坠的姑娘掀起了长及桌脚的桌布一角——她的双脚被一双环形镣铐给牢牢的锁在桌底的金属柱子上。

我顿时也说不出话来了，我真的没想到这家餐厅居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这个是我家传下来的东西，麻烦你帮我……”卷发姑娘却放下桌布，摘下耳坠递给我，“帮我……”

“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脚底下响起，人群更加混乱，尖叫声不绝于耳。

更多的人挤到了这边，我和林子亚终于都被人群裹挟着朝着出口方向靠近。

“你说什么？”我握着耳坠朝着卷发姑娘大声问着，但是只看见她嘴巴在动，却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大家注意，这样容易发生踩踏事故！大家别急别慌！咱们人不多，只要排好队，都能下去！”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这一喊，激动的人群顿时冷静了许多，虽然还有哭泣声和哀嚎声，但更多的人似乎也都恢复了神智。

我一看，却正是那个让我别挡道的略胖的大个子男人。

“让女人先走，咱们爷们垫后！”那个胖子挥了挥手，居然真的指挥出一条道来，他的一只胳膊上纹着一条龙，另一只胳膊上纹着一头狼。

我看人群稍稍稳定，便抽空回头去看那里面的情况，却只见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砰——”又是一声巨响，车子又是一阵晃动，车厢内的烟雾越发浓重，众人又是一阵惶恐慌乱。

“不要慌，排队快走！”那个胖子的声音充满了镇定，这个时候，有这样的人镇场子，确实有效。

“你干什么！”突然那个胖子又是一声大喝，接着就拽住了一个人的衣领。

我一看，那胖子手里拽着的正是刚开始进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男，此时却哪还有半点当时的风度，头发凌乱，面部扭曲，可能是被拽住了领口，呼吸不畅吧。

“你这小子，怎么好意思和女人抢路走？还是不是爷们？你丫的就留下来和我一起最后走吧！”胖子说着手里力道似乎松了些，那眼镜男似乎也被这胖子的气势吓到，老老实实的被对方拽着领口待在一边。

这时居然又站出来几个人一起帮着维持秩序，我本想也上前帮忙，但看了一眼身边有些踉跄的林子亚，再看看那边人手也差不多了，便作罢。

“我的脚……”林子亚皱着眉头对我说，“好像刚才被踩了好几次，感觉特别痛……不会骨折了吧。”

我没回答，只是扶着他排着队往前走。

终于全部的人都下了车，我这才发现，车尾确实已经起了火，正在冒着滚滚黑烟。

“还好都出来了……”一个女声说道。

可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发现整个餐车诡异的突然整个的静止住，车上所有的光亮都一下子灭了，除了车尾那燃烧的火焰，车上别的地方连一丝丝光亮都看不见。刚才所有看见的服务人员，一个都没见到。

“他们的人呢？”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楠桢，那些人他们都去哪了？”林子亚却紧紧拽住我的胳膊，“他们不会都死了吧？”

我其实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是看着火势其实只在车尾，还没蔓延开来，里面的人要是出来，其实是来得及的。不过要是爆炸的话……就难讲了。

这时车厢内又发出一声巨响，却和之前的声音不一样，更像是发动机发动的声音。

“有鬼啊！”突然一个人尖叫着往远处跑去。

这辆餐车居然带着熊熊燃烧的车尾，没有一丝光亮的缓缓开动了起来，与其说是开动，不如说是移动——因为车轮没有转动，就像是在地面滑动一样移动着，可是这里分明只是一个没有坡度的平台啊。

众人都惊叫着四散逃开。

我见状，赶紧背起脚部受伤的林子亚，往之前来的方向跑去。

讲真的，如果是平时，别说让我背着林子亚跑起来，走都走不了两步的，可是此时，却真的背起他就跑了起来。

慢慢的几乎所有人又都朝着这个方向跑来。大家的想法估计都很一致，去开车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大家在黑暗里凭着记忆一路狂奔，因为这个晚上没有月亮，天上的星光却也不够照亮地面，一路上还摔倒不少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总能听见那个餐车发动机的轰隆声，好像就在身后一样，可是却也不敢回头去看，只能朝前一直跑。

从来的那个大门出来的时候，我才觉得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只觉得腿已经不是我的腿了，浑身都在发抖。

我往门口看了一眼，看门的大爷也不知去了哪里。

“楠桢，快放我下来！”背上的林子亚又在喊，他这一路一直这样喊着，我之前不是不想放他下来，而是不敢。我生怕那一停顿，回头就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此时周围人聚的多了，我心里也稍微安心了些，便把林子亚放了下来，搀着他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依然走得很快，因为其他所有人几乎都是能跑的再跑，跑不动的也在快走，没有人还在慢慢散步。

看到了自己的车，心里终于安顿下来，我掏出钥匙开车门。但无论怎么按车钥匙，车辆都没有任何反应，就算直接用钥匙开却也怎么都打不开。

“怎么回事！”旁边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很快停车场的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同样的问题——车打不开了。

“我好害怕……”有人哭了起来。很快哭声就连成了一片，伴随着哭声的还有咒骂声。

我此时心里也紧了起来。

 “不知道手机能不能用了。”然后他一边自语一边掏出手机。

“还是不行，开不了机。”林子亚折腾了一会，无奈的看向我。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手里也攥着手机，可是没有一个人的手机有光亮。

“看来，都不行。”我叹了口气。

“你看，镇子那边还有灯光。”林子亚指着远处的星星点点灯光的镇子对我说。

我抬眼望去，果然，那边镇子虽然也是漆黑一团，但却还有着点点灯光。

“我们走到那个镇子去吧！”那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音离我们也不算远。

“好，我们也一起去。”有人开始回应。

渐渐的几乎所有人都赞同了这个提议。

人类果然是群居动物。我心里不禁想到。

（五）

因为没有光，路上也没有路灯，于是一些健壮一些的男人打头阵开路，中间是女人，最后是另外一些胆子大些的男人。因为林子亚脚受了伤，为了不耽误大家，我和他就走在后面。

“你有没有听见车的声音。”林子亚走着走着忍不住说。

他这句话在有些安静的队伍里似乎引起了一阵不安。

“我听见了。”我回答。

队伍里发出了嘈杂的声音，好像是有人附和。

然后就又安静了下来，只是大家脚下加急，走得更快了些。

我们来的时候，从镇子开车过来分明只要十来分钟，可是回去的时候，却感觉过了几个世纪，而且是极具煎熬的几个世纪。

终于，我们看到了镇子里的建筑物和路上数量不多的路灯。有人已经哭了出来——这一路上大家都刻意的忍着，没有过多的情绪宣泄，只是埋头赶路，这真的到了目的地，一下子放松下来，紧绷着的情绪终于能够肆无忌惮的崩溃了。

有人已经去敲路边的门店。

“哐哐哐”那种卷帘门被敲击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小镇上格外响亮。

“哐哐哐——”

“哐哐哐——”

“哐哐哐——”

没有人回应，大家想着可能是睡熟了，于是更多的人去敲门。

“哐哐哐哐——”

“哐哐哐哐——”

“哐哐哐哐——”一条街上的卷帘门都被敲响了，可是整个小镇上还是静悄悄的。所有的屋子的灯都是灭着的。我们之前看见的星星点点的灯光可能只是这路上的路灯而已。

“怎么搞的，这总不至于是个空城吧！”一个人说道。

“不可能，下午来的时候，这里人很多。”立马就有人接话。

“我还在这边的小店买了水……”另一个人说道。

“那为什么我们动静闹得这么大，还一个人都没有出来？”有人问出来关键问题。

众人沉默了一会，一个人试图给出合理的解释：“可能是他们在家里听见这么大的动静害怕，反而不敢出来呢？”

“那怎么办？”有人问。

“听说出了事，喊‘起火了’会更有效。”一个人抖了个机灵。

“要不，试试？”

……

“起火了！快救火啊！”真的有人喊了起来，这人一喊，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然而，并没有用，小镇依然是保持着它的安静。

“难道是被识破了？”抖机灵的那个人有些尴尬。

“这里有人！”这是远一点的地方有人叫了一声，众人赶了过去，一看，却是一群流浪汉，垫着瓦楞纸和破烂棉絮在一个拐角处休息。

这群流浪汉穿着破烂，头发也乱蓬蓬，此时看到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被我们各种声响吵醒，但却完全不想起来看看什么情况，依然是窝在自己的一小块地方躺着，也完全没有和我们交流的意思。

当然，我们这群人似乎也并不想和他们交流，众人看了看就散开了。

但是众人一散开，几个流浪汉却从他们的休息处爬了起来，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女人们心里害怕，都挤做一团，那个纹着花臂的胖子安排了一些男性来保护这群女人，自己又带了些人去对付那些流浪汉，流浪汉倒是识时务，见来人又高又壮，便又回了过去，只不过他们的眼睛依然盯着我们这群人，那些眼睛在黑暗里似乎能发出光似的，总让人心里头发毛。

“其实我们也可以去敲居民的门，让他们帮帮我们。”林子亚小声对我说。

“嗯。”我点点头。

“那为什么我们不这么做，而要在这外面吹风，虽然白天挺热，但晚上还真是有些冷啊！”林子亚一边抱着胳膊，一边望着我说。

“一是未必能敲得开门，你看我们敲路边的店铺大门都没有用，要知道他们二楼可都是住着人的。二呢，是因为大家现在还心有余悸，也不敢分散开来，觉得抱团在一起更安全。”我回答道，“当然还有一点，也是最主要的原因，现在我们两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我们两个不是这群人的意见领袖，他才是。”我用眼神示意那个胖子给林子亚看。

这时起了一阵大风，卷起了地上的各种垃圾、灰尘满大街吹着，有些人挡住了眼睛，以防被沙子迷了眼。

“哐！”路边的一块广告牌重重的砸了下来，咔咔的压到了两颗并不算粗的行道树，并且挂扯下了几道电线，刺啦刺啦的电火花冒了出来。

本来好容易安下心的一群人又被吓得半死，都跑到了路中间，紧紧地围在一起。而我和林子亚却偏偏被隔了开来，倒下的广告牌就在我们面前不远的地方，电火花呲呲冒着光。

风越刮越大，我觉得我被风吹的都有些站不稳。

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也惊呆了。

街上的灯突然一齐灭了，许多小树好像被大风连根拔起，混合着泥土沙土一齐被吹得在半空乱飞，而此时，一群流浪汉却在这样的大风中走得极稳，从四面八方朝街中心的那群人包围而去。

我顿感不妙，搀住林子亚就开始往后退去，我刚才留意过了，身后是之前我们在此借用过的公厕门口。

“你在这注意点。”我将林子亚藏在公厕门边一棵大树后面。

“你要干嘛？”林子亚却问。

“我也是个爷们，怎么能坐视不管呢！”我朝他笑了笑，“至于你，作为一个伤患，别添乱就是最爷们的表现了！”说完我赶紧冲到了我们一起的那群人之中，站在花臂胖子身边。

“哟，够爷们啊！”那个胖子赞许的说了一声。

“必须的。”我笑道。

身后有人在哭，也有人在叫，但还有人也站了出来，站在了最外面一圈。

风还在刮，毫无停下来的迹象，我的觉得我的眼睛其实已经吹进了沙子，但是我还是拼命的睁着眼睛看着四周。

结果我们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那群流浪汉却只是围着我们转了几圈，似乎没找到适合下手的地方一样，终于风却先开始变小了。

砰！原本在半空的树砸了下来，却砸中了一个流浪汉，正当我们幸灾乐祸的时候，其他的树也纷纷砸下，我们同样也遭受到这空中的袭击。

顿时就乱了起来。

流浪汉冲了上来，我们和他们扭打成一团。

风好像又大了起来……

树再次被卷到半空……

我被这狂风吹得有些使不上力，和我缠打在一起的那个蓬头垢面的家伙似乎也没办法施展开。慢慢的我感觉我和那人之间似乎被风的力量给撕开了一样，两个人都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好痛，屁股被摔得好痛！浑身都好痛！刚才打架的时候被打到的地方其实都痛得很。

我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朝对方看去，对方似乎也是一时也站不起来的样子，低着头，双手在地上乱划。再看周围，基本都和我这边的状况差不多。这简直就是两败俱伤，我心头这么想着，却瞄见有个流浪汉已经站了起来，我心头一惊，也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只见对方站起来之后一瘸一拐的扭头走了……

“草，非要干一场才肯认输！”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胖子的声音。

很快，对方那群人走了个一干二净，而我们也在一地狼藉里慢慢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林子亚也拖着一条腿想要扶我。

我看了他一眼，此时才发现，他现在是我们这群人中最体面的一个了。

有人此时发问：“刚才是龙卷风吗？”

有人用不敢肯定的语气回答：“看起来像吧，树都卷起来了，应该是吧。”

另外一个人问：“那我们怎么没有被卷起来？”

众人又陷入一片沉默，这次的沉默显得有些不安，从餐车中出来，到一路狂奔到停车场，再到摸索到了这个小镇上，又遇上莫名其妙的妖风和莫名其妙的一伙人……所有人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可是并不是梦啊，有人掐了自己一把，差点疼哭了。

（六）

我在林子亚的帮助下站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和林子亚耳语了几句，就同他一起一瘸一拐的沿着路走，在每一棵行道树边仔细观察。

终于，在一棵茂盛的香樟树边看见了一块铁牌。

那是一块公交车停靠牌，只有一趟公交。

“你找这个做什么？”林子亚问。

“坐公交。”我回到。

“做什么？”林子亚似乎没听清我说什么一样。

“坐公交。”我又重复了一边。

“你被吓傻了吗？”林子亚真的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你才傻了吧！”我没好气的说，“你看，这边最早的一班车是六点钟，而且这里是第二站，也就是说，大约六点十分左右应该有第一班车从这里过，你看这个终点站是汽车站，我们可以坐到汽车站再从汽车站坐车回去。”我和林子亚解释着。

“六点钟，那我们这一夜怎么办？”林子亚又问。

“其实我觉得现在应该已经是凌晨了，虽然我们现在没有办法知道准确的时间，但总体算一下这个时间，只要我们能熬过几个小时就能坐车走。”我说着，又朝着没有月亮的天空深深的看了一眼。

“我……”林子亚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了？”我问。

“我没带现金……也没有公交卡……”他有些紧张，“会不会坐不了公交车？”

我轻叹一声，说道：“我带了现金，你放心吧。”

“楠桢……”林子亚看着我，似乎是很高兴，“你真是太可靠了！”

这时，那个纹着花臂的胖子也走了过来。

“哟，看来你们已经先想到了啊！”胖子朝我们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只是想起来走走，活动一下，然后路过这里时碰巧想到的。”我说。

“那我去叫大家都来这里等着，等车一来，我们大家一起走，直接去公安局报案。你看这个地儿，这里的人都和缩头乌龟一样不敢出来，太他妈没种了！这里的什么狗屎治安环境，竟然还让我们这群良民在大半夜干了一架，MD！这里的领导肯定就是只会吃只会拿只会要的猪一样的东西！”胖子有些愤愤不平，他当然又资格愤愤不平，因为此时他胳膊上的花臂真的已经花了——许多的划痕和口子把纹身给弄花了。

我笑着和他随意搭着话，然后看着他把其他人都集中过来，俨然已经成了这群人中的一个领袖人物了。

此时遥遥的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白雾一样的光来——看来天真的快要亮了。这时天空似乎也起了一阵小雾，有些朦朦胧胧的。

我盯着天边看着，看着那白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白光开始有了温度和色彩，我的心中终于也感到高兴起来。

“车来啦！”忽然一阵欢呼从背后传来。

我一回头，看见远处有温暖的橘色亮光的车从薄雾中驶来，心头更是一阵激动，拉着林子亚就打算跟从花臂胖子的安排开始排队。

而车辆开得近了些，我却发现好像有些不对劲，这辆车……

这辆车不是一两车，而是并排的两辆车，靠我们这侧的一辆空无一人，连里面的车灯都显得暗淡无光，司机面无表情，似乎都不愿意多看我们一眼。而靠外侧的那一辆车，车上满满当当坐满了人，车里灯火通明，车里人声鼎沸。

花臂胖子指挥大家排队上靠我们这侧的公交车，林子亚也拉着我准备上车，但我却犹豫了。

“快点！”花臂胖子催我，他站在车门口，似乎想最后一个上车垫后，而我们后面还排着其他人。

“你们先走吧，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好，等会我们坐下一班车走。”我对他说着便拉着林子亚从队伍里站了出来。

林子亚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但出于对我的信任，他此时却也没有多说，只是附和而已。

“好吧，你们自己保重。”花臂胖子也不多劝说，而是继续指挥大家上车。

“走吧。”我拉着林子亚往车驶来的方向走去。

林子亚默默的跟着我走了一会，此时天已经亮了。

“怎么了？”过了一会，他终于问道。

我看着他，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办。”

“什么事啊，有这么重要吗？而且，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办的事吗？”林子亚一脸不开心，看得出来，这一夜真是把他也折腾坏了，心里大概只想回家。

“嗯，挺重要的，等会再和你细说，快到了。”我拖着疲惫又带着些伤的身子加快了些脚步。

林子亚有些吃惊的说：“前面那里是……”

前面正是之前那些流浪汉聚集的地方。

他们看到我，似乎也很吃惊，但是却也没有人站起来，看起来他们比我们还要疲惫。

我看到其中一个流浪汉，那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外面，示意他和我出来。

那群流浪汉更加吃惊，以为我是想单挑。

“我是有话想和你说，你放心，我可打不动了。”我尽量挤出一丝友善的笑容。

那个流浪汉虽然犹豫了一会，终结还是站了出来。

林子亚站在一旁帮我留心其他那些流浪汉的举动，毕竟现在我们只剩两个人，势单力薄，寡不敌众。

“这个，你是不是也有一个？”我掏出了一个水滴形的红色耳坠，托在手里，给那个流浪汉看。

那个人看起来非常惊讶，他拨开了挡着脸的头发，露出一张看起来有些衰老的脸来。他看了看我手里的耳坠，又看了看我。

好一会，终于开口，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个的？”

“一个姑娘托我带给她的家人，至于我是在哪里遇到那个姑娘的，嗯……”我顿了顿，想要组织一下语言，“这个真要说清楚还有点复杂，不过简单来说，就是在一家饭店里遇到的那个姑娘，然后出了点意外事故，他们那群人没办法逃跑，但是我们逃出来了，这个是她托我帮她带出来的。”我尽量说得比较简单。

而正当我说着，那个流浪汉从自己的怀里也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耳坠，放到我的手边。

我连忙将我手里的耳坠给了他。

就见他满脸泪水，握紧了耳坠揣到胸口，蹲到地上呜咽起来，身子一颤一颤。

之前我看见一个在地上摸索的流浪汉，刚开始以为是站不起来，后来才发现他是在从地上寻找掉落的耳坠。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也不想多问什么，站了一会，就和林子亚一起离开。

（七）

而此时，天已经通亮了，小镇上居然开始来来往往有了行人，街边的小店也开始陆续开门。

林子亚说道：“现在你有空说了吧。”

“咱们边吃边聊。”我拉着他进了一家早点铺子，无视老板和老板娘对我们外表投来的惊异的目光。

坐下来之后，试了试，手机依然不能开机，感觉好像是已经报废了一样，找老板娘接了充电线，在一旁试着充电，不过似乎也没有什么效果。

之后我和林子亚简单说了耳坠的事情。

“我终于想起来了！”林子亚听完说完，却一拍手说道：“我当时不是还和你说过嘛，我本打算和你说却忘了要说什么的事情。”林子亚目光灼灼，“当时里面不是进了很多人嘛，当时都以为是客人，我也以为是的，可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然后想到了，咱们一共就进去这么多人，入口又只有那么一个，可是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从我们身边走过吗！可惜后来一打岔就完全忘记了。”

我说：“我当时也注意到了，不过我以为是有其他入口的。”

“你怎么不和我说呢？”林子亚用有些责怪的口吻说道，“难道你当时没吃多少菜是因为早就觉得不对劲，怕菜里有毒吗？”

我低声说道：“不是，是那两个姑娘太瘦了，而且，我听见了她们肚子饿发出的咕咕声，想着多留一点菜，等我们走了她们大概就能吃一点。”

林子亚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我，半晌才说了一句：“你果然是个可靠的好人。”

“不过啊，现在我其实也在想，说不定这一切都是那家‘餐车’餐厅的一体式体验，包括这悲惨的一夜……不然他这菜价……”我一边想着一边说，觉得有些口渴，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白米粥，不经意一抬头，墙上挂了个农村里常见的装饰画一般的时钟，时钟显示此时才六点零三分。

我扭头问老板：“哎，老板，你们这常常刮大风吗？”

老板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现在这蓬头垢面与流浪汉相差不大的外表很是疑惑，但还是回答了：“哪有常常，只是偶尔刮刮大风。昨晚就是，刮了一整晚，风声呼呼的，就是那种哨子风，吵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觉。”

“昨晚只有风声吗？”我不禁追问。

“是嘞，我昨晚没睡好，记得特别清楚，一晚上都是风声，连声狗叫都没有！”老板似乎对我的质疑很不满。

我也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朝店老板晃了一下我手腕上的表：“老板，能不能帮忙对一下表，我这机械表最近有点毛病，总是不准。”老板看了我一眼，然后也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手机，然后才说：“六点零七分。”

此时一辆公交汽车从店门口前的马路上驶过，停在前面不远处的公交站牌处。

我和林子亚都愣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