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奇遇
“阿伟老师，您一定要帮帮我！我女儿75年了，至今还没有找到对象。她在广东湛江，都好几年没回过家了，又一直单身，做父母的能不操心吗？”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向身边的青年男子诉说着。
她步履矫健，思路敏捷，一点都不像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
“到了。这就是我们公司。”
阿伟收起伞，扶老太太坐下，请她喝了会儿茶，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老太太女儿，年轻时为情所伤，至今未婚，并患了轻微自闭，拒绝和他人联系，更别提介绍了。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一个人能走进她的心。
说到这里，老太太流露出悲伤的神色，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阿伟老师，您能跑湛江一趟吗？帮我劝劝女儿。”
老太太从兜里拿出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剪着齐耳短发，坐在旋转木马上，能看出来已经上了年纪了。
阿伟接过照片，略一沉吟，说道：“介绍肯定是不成问题的，我们这边就是专业的婚姻介绍所。做为父母，肯定是希望女儿不要在外头流浪，盼着她以后能回到自己身边，老了有个照应，也不寂寞。您肯定不想让女儿在湛江找一个对象，是吧？”
老太太竖了个大拇指，兴奋地说道：“阿伟老师，您真是懂人性，怪不得我对你一见如故！这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想着也是找咱们上海本地人最好了。您能把她劝回来，在上海发展的话，阿伟老师，你就是我的大恩人了。”
阿伟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道，“我做这行也很久了，父母的心情我都能理解。再说了，75年了，不瞒您说，这个岁数，女性在婚恋市场上的价值已经很低了，能找一个踏实过日子的男人，需要花一番功夫的。”
“再说，你女儿的问题，困难的是要让她打开心扉。否则，给她介绍一百个都不会成功的。心病还需心药医！第一步，先要帮她解开心结。”
老太太一直盯着阿伟看，突然间眼珠骨碌一转，令阿伟不寒而栗，说不出来什么原因。再细看老太太时，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了。
“那阿伟，你可以去湛江一趟吗？机票、住宿的钱我可以帮你出。”
阿伟心想，有生意干嘛不做呢？但是去广东那么远，要怎么报价好呢？
“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一天出场费都是5800起。再加上广东这么远，我还得抽个时间，看看有没有空。”
老太太说道：“阿伟，我都和你聊这么久了，我认为你是我遇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你口才好，说服力强，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只是我做为一个老人，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阿伟刚想说话，被老太太打断了，“这样吧，你可怜可怜我老人家。机票、酒店我都帮你订好，一天我给你4800怎么样？我给你预留的时间是三天。”
阿伟心想，这老太太真能说。4800一天，三天14400，只是有点远。怎么办，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老太太不给阿伟时间思考，“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把身份证号码给我一下。我们再商量个时间，我帮你把票订上。”
阿伟让秘书复印一下身份证，笑道，“这个出场费确实是给您优惠了。看在下这么大雨，您还赶过来了的份上，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我就知道阿伟先生是个热心人。放心吧，事成之后，我会再加红包的。”
阿伟给老太太续了一杯茶，“您现在家里就一个人吗?”
“是的，老伴多年前就去世了。我现在全部心思就在这一个女儿身上，偏偏她又不让我省心。”
“对了，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这个……”，老太太迟疑了一下，“我女儿不用微信的，也不用手机。”
阿伟感到诧异，不过没有表现出来。“那到了广东，我怎么联系到她本人呢？”
“我会给她打电话的，家里有座机的。你到了湛江，下飞机后，给我打电话就行，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老太太看了看窗外，“唉呀，雨停了，不知不觉和你聊了一下午了。认识你非常愉快！你说一个方便的时间，我帮你订上机票就行了。我有微信的，你加我。”
阿伟扫了一下老太太的二维码，加上好友了。他亲自扶老太太下楼，送她到地铁站。
回到公司，阿伟对着小秘书说话，“现在还有人不用微信吗？这个事情很奇怪。”
小秘书正在电脑前打字，摘下耳机，“啊”了一声，一脸迷茫的样子。
“算了，你接着忙吧。没事。”
阿伟略一皱眉头，现在的九零后小屁孩真靠不住。
也来不及细想，这事就搁下了。
又过了大半个月，老太太突然在微信上问“阿伟，你最近可忙？”
阿伟知道这生意差不多要成了，给老太太说了一个月底的时间。
没一会儿，老太太就将机票的出票信息发给阿伟了。
他打开图片一看，“9月23号下午14：45，上海-湛江。”
于是，他趁热打铁收下来订金，要不然就推脱说忙，去不了。
老太太见拗不过，只好先转过来5000作为订金。
阿伟立刻给销售团队报喜，在群里发了个红包，给伙伴们打打气，意思是月底前好好干，冲一冲业绩，并大概说了下自己去广东的事情。
有些好事员工就开始拍马屁了，“老板真历害，还能跨省做生意！”
阿伟被捧上了天，感觉自己确实有那么两下子。
但奇怪的是，这几天回到家，总是心神不宁，睡不踏实，右眼皮一直在跳。
阿伟虽走南闯北，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是湛江还真没去过，心里有种莫名的忐忑。
正在想事情，老太太突然发消息来了：“阿伟老师，明天要坐飞机，今晚可要好好休息，不要误点了噢。我女儿的事就拜托你了！”
“客气了！你女儿的座机呢？方便到时候约见。”
“我会跟你联系的。我女儿轻易不见陌生人，我会跟她说，让她去接我一个朋友。阿伟老师，下了飞机请联系我。”
阿伟心想，这可是一个怎么样奇怪的女儿。万一事情不顺利，尾款能不能到都是个问题，得明天就追下来尾款。
第二天，飞机误点了。
阿伟到了湛江，一下飞机。老太太居然连发了好几个信息，问他到了没？
阿伟赶紧回了个电话，心想，年纪虽然大，脾气还真急。
老太太很紧张的语气，听说他在机场了，顿时放松下来了，接着说到，“我女儿穿一件嫩黄色外套，上面举着一个牌子，写着‘申城之恋阿伟’，你一定能看到的。”
阿伟探着脑袋东张西望，果然看到一个牌子和一个女人的侧影。
他立刻上去“嗨”了一声，嗓音有点大，把那女人吓了一跳。
她转过了身，脸色苍白，有些惊讶。
阿伟连忙道歉：“我是阿伟，你妈妈一定说起过我。”
阿伟细看那女人时，比照片上要年轻一些，约莫35上下，很纤细，眼神似小鹿般躲闪，倒显得楚楚可怜，略有几分姿色。
她礼貌地问候：“阿伟先生，你好！你可以叫我宛如。”
两人边说边往机场外走。
阿伟初到湛江，变得言行谨慎，不似平时高谈阔论。宛如像有心事，一时，双方都沉默不语。
到了出口，宛如拦了一辆出租车。
阿伟开始闲聊，问家住哪? 宛如答非所问，意思是先找个地方吃饭。
“那就随便找一家饭店，不用客气。“
宛如笑道：“听说老师要过来，早上已经订好餐位了，你可以尝一些我们当地的特色菜。“
阿伟心想，这女子待人接物没问题啊，虽然话不多。
于是旁敲侧击问了一句，“你妈妈十分担心你。老人家的想法总是不太一样。你平时和她交流多吗？一般也就过年才回家吧？“
“对，离得太远了，只有过年才回去。她这个人，就是爱唠叨，让您见笑了！”
车窗外，梧桐的落叶铺了一地，放眼望去，全是枯黄。看来已经是深秋了，阿伟下意识地竖起了领子。
车一直在开，似乎过去好久了。
女子觉察到阿伟的想法，回过头莞尔一笑，说道：“让您久等了，一定饿了吧！”
阿伟笑笑，不答。
又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在一家饭店门口，一大排喷泉列队欢迎，颇有气派。
宛如打了个手势，让司机走了，然后领着阿伟直接到了302包厢。
“我们到了，请进！里面还有两位朋友。”
阿伟觉得此事蹊跷。心想，你不是要找对象吗？怎么还有其他朋友。
这时，里面的两名中年男子起身站了起来，笑着跟阿伟握手。其中一个大约四十多岁，西装革履，穿着整齐，另一个是光头，看着年纪更大些。
宛如拉着阿伟一起坐下，说道：“这两位都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中午刚好有饭局，大家不如凑一桌，多认识些朋友也好。“
阿伟一直想找机会问问宛如的私事，还有琢磨怎么向老太太要尾款？结果，在饭桌上，西装男子和光头高谈阔论，一唱一和，一直在介绍他们的一个大健康项目。
出于礼貌，阿伟只好装做有兴趣的样子，问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市场前景如何？
光头一听，十分开心，递给阿伟一个小册子，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小子，我一看就是有能力的人。不如加入我们，好好干，提成收入都不是问题。做得好了，可以直接晋升为管理层。“
阿伟拿过来一看，卖什么人参酒的，什么有壮阳功能、延年益寿功能一大堆，来自长白山的千年人参，吃了癌症晚期都能站起来跑……
阿伟看了差点想笑。
那两个男子十分尊重阿伟，觉得阿伟很上道，开了好几瓶红酒款待。阿伟酒喝多了也兴奋，胡吹了很多自己的得意事。
一晃到了晚上，众伙就散了，宛如带阿伟去了附近的酒店。
阿伟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他突然摸到一个光滑温热的身躯，一下子血脉喷张，完全醒了。
阿伟坐起来一看，竟然是宛如！
难道是我喝醉了之后……
他不敢多想，抬头看看天，已经有些发白了。
他赶紧穿衣洗漱。
宛如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阿伟感到十分尴尬，一时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
宛如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很自然地问一句：“你起这么早干嘛？不多睡一会儿吗？”
阿伟情色恢复了，也开玩笑道：“年纪大了，醒得早。不睡了，不睡了，再睡马上就要出事了！”
宛如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倒突然脸红了。
她低了低头，说道：“酒店有早餐，七点就有了。呆会儿我们一起下去吧。”
阿伟当然说“好”。随后，站阳台上抽了一根烟。
等他进屋，宛如换好了一件咖啡色套装，显得十分优雅。
阿伟夸她漂亮，笑道：“这样穿才有气质，昨天穿得就像个村姑似的。”
宛如一听，生气了，摔门径自出去了。
阿伟赶紧追上来。
两人吃早餐都狼呑虎咽的，都觉得不好意思，于是都解释道，昨天酒喝得多，其实并没有吃饱。
突然对视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正吃着，宛如告诉阿伟，昨天那两个同事，都很欣赏他，他们今天准备带他去见大领导。
阿伟刚想开口问什么，突然来了一个矮个子青年在身旁坐下了。宛如介绍道，“这个是司机，来接我们的。”一下楼，果然看到西装和光头，他们站在一辆黑色大车旁，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阿伟对什么项目真没兴趣。只是因为发生了昨天那事，老是感觉对不起宛如，于是勉为其难，先听从宛如的吩咐。
在车上，宛如突然叹了口气，说自己手机快没电了，正想打个电话给妈妈，阿伟赶紧把手机给她。他还正想找老太太要尾款呢！
结果，宛如拨了一下，说没人接，一会儿再打。
今天很快到达目的地。车子停在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度假村。
还是和上次一样，大伙好吃好喝地招待阿伟。阿伟看了看表，问，“你们领导呢？什么时候到？”
“马上到了，别着急！”光头安抚道。
阿伟早上喝太多牛奶了，他说道：“我去下洗手间。“
结果，矮个子也站起来，说道，“哥，我带你去。这边走！“
阿伟突然灵光一闪，回顾了这一路所发生的事情，瞬间明白了。
他神色自若地看着眼前的矮个，寻思怎么脱身。
等他们回来，头也到了。是个五十开外的瘦小老头，长相却十分清秀，很有书卷气。他很礼貌地问候阿伟，说道：“我正求材若渴呢。来，大家一起敬阿伟！“
阿伟也说了很多场面话。吃好饭，头让大家带阿伟欣赏一下度假村的风景，自己有事先走了。于是，只剩下光头、西装等人。
阿伟锐利地扫了宛如一眼，宛如低下了头。
光头和西装似乎很合得来，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阿伟问道：“这里有卖水的吗？”
光头答：“这附近都没有，不过，咱们刚才的的饭店里有的，你们等着，我回去拿几瓶。“
阿伟心想，完了，看来是个效区，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晚上，头下了任务了。让阿伟找到一个人，卖出去五万的酒先。一周以后，要看到钱到帐。
阿伟点头答应。
接下来几天，阿伟想找机会逃走，根本无路可走。
晚上，光头和阿伟睡一间，时刻监视着阿伟。
阿伟说道，“兄弟，你让我卖酒，总得给我电话吧？”
光头哈哈大笑，“你真傻还是假傻！让你哥哥或姐姐直接打五万进来先。”
于是，拨通了阿伟说的一个电话，结果，阿伟只简单问个好，啥也没说！
阿伟解释，“这个哥哥家真没钱，我再想想，给我点时间！”
光头非常不满：“我们给你脸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
阿伟感觉自己处境越来越危险。
已经第四天了，光头又当着阿伟的面，拨通了大姐的号码，阿伟无计可施，只好说：“姐，我现在生意没办法周转，急需五万，请大姐尽快汇过来！“
到了晚上，光头查了一下， 看到钱到帐 ，心情开心了好多。对阿伟态度好多了，也放松了警惕。
晚餐大伙吃得很丰盛。
大家正开心着，宛如不经意地说道：“这里的日用品快用完了。“
光头喝醉了，大声喊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天去趟市区就好了。“
吃好饭，宛如塞给阿伟一张纸条。
阿伟趁人不注意，打开一看“明天逃走！“
阿伟望着宛如，点了一下头。
第二天，光头和西装一组，宛如和阿伟一组。
宛如对当地比较熟悉，趁他们不注意，几个巷子一钻，就把他们都甩掉了。
在巷子这么寂寥而又空旷的背景衬托下，两个孤独的影子突然有了地老天荒的味道。
阿伟突然说：“一起走吧，宛如。”
“不行，如果我们都走，肯定走不出这个地方。只有放一个走。“宛如顿了顿，说，”我回去哄住他们，拖延点时间。老大在这块势力很大，你必须今天就离开湛江。“
阿伟问：“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宛如不答。
“谢谢你为我做的。“
时间仓促，只好匆匆告别。
阿伟叫了一辆车，连夜到了茂名。找到一家小旅馆，跟老板说自己被抢劫了，借老板的电话打给了二姐，这才从支付宝上转到些钱。又说尽好话，请老板变现给他。折腾到了半夜两点才进屋。
他躺在破旧的床上，睡不踏实，第二天一早，就找了辆车去广州，坐上飞机后，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了。
阿伟心想，幸亏宛如帮他。否则，他没那么顺利出来。
他不是没想过带她一起走，只是事情太复杂了。
阿伟回到上海，仍然惊魂未定。和同事说了半天，大家都以为是编故事，有些半信半疑。
有一天，阿伟在路上，偶遇到那个白发老太太。此时，已是第二年春天了。阿伟爽朗地叫住了她，“您老近来可好？“
老太太看是阿伟，呆住了。
半晌，她缓缓地说道：“宛如死了，你知道吗？“
阿伟整个人一颤，大惊失色。
老太太接着说，“就你走后，宛如遭到老大的怀疑，严刑逼供，寻问你的去处。她被关押了好几天。听说是活活饿死的。“
阿伟心痛难忍，流下泪来。
老太太看着阿伟，说道：“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这个。”
便转过身了。
阿伟拉住她：“别走！和我说说宛如之前是做什么的？”
老太太摇头道：“人已经死了，讨论这个不重要了。”
阿伟在路边坐下，感觉天旋地转。
他完全没有想到，宛如会为他作这么大的牺牲。
在他一生中，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是如此爱他。
阿伟掩头，独自啜泣，直到夜深人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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