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火

　　杜飞儿记得杜冰儿在很后来才学会抽烟。

      写歌总是一场很疲惫的拉锯战。从天黑开始，三个人各占一地或者凑在一起，冒气的咖啡接连见底，猫咪们睡了又醒，辗转数个温暖的地方。杜飞儿拿着涂涂写写的纸整个人窝在单人沙发上，大脑和嘴巴一起动工，嘟嘟囔囔却始终想不出一点好想法。

　　不知道现在几点，手机就在身边却懒得去看，杜飞儿抬头看看伏案而作的冰儿和雪儿，又转眼去看了看窗外。被窗帘遮住的天空实在看不清，杜飞儿有点生气，却又累得不愿再发脾气，于是作罢，把视线收回去看手里的纸张。

　　杜飞儿脑袋昏昏沉沉的，写在纸上的音符和字变得模糊起来，她无故觉得这些音符和字想从纸上逃走，自己却要困进这张白纸里去了。

　　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来，头无意识地往下掉，杜飞儿拿着纸的手指一松，头和纸就抵在一起，渐渐入睡。

　　杜飞儿睡得并不好，周身笼罩着一股冷意，她醒不过来，只得把身体蜷缩得更紧点。梦是混乱的，杜飞儿呼吸急促，觉得自己一会儿在飞，一会儿在跑，一会儿躺在阴湿的地上天旋地转，直至一阵突如其来的暖意袭来包裹了全身，僵直的身体才慢慢松了下来。

　　不属于梦境的声音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来，杜飞儿听不清内容，但知道是杜冰儿和杜雪儿的声音。大概是在讨论歌曲制作，或是家常便事。杜飞儿的呼吸趋于平缓，意识消散于黑暗。

　　醒来是因为被于跃一大坨压在胸口上呼吸不过来惊醒的。杜飞儿在梦里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得自己动弹不得，挣扎了好久身体猛得坐了起来，于跃被惊得跳去了身旁没人的沙发上，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杜飞儿哭笑不得地拍拍自己心悸的胸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多出了一条毛毯，手里的纸也早就被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杜飞儿在刚睡醒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急于求实那两位是否在身旁，或许是因为流着共同的血太敏感，少见了一人就感觉身体缺失了一部分。杜飞儿抬眼扫视，杜雪儿又冲了包咖啡慢慢喝着，而杜冰儿不见踪影。

　　杜飞儿低头揉揉发涨的太阳穴，发现毯子是杜飞儿常盖的那条。她皱了皱眉，问杜雪儿，豆豆呢？

　　杜雪儿埋头苦写，用手指了指阳台的位置，吹风去了。

　　必须要看见她。

　　杜飞儿被压得砰砰乱跳的心脏还是没有平复下来，想自己是该清醒清醒，于是站起身朝阳台走去。

　　还没跨进阳台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杜冰儿明明是不抽烟的。杜飞儿觉得奇怪，进去后发现那缕白烟真是从背对着自己的杜冰儿那飘来的。

　　杜冰儿听到脚步声后侧头看了她一眼，嘴里吐出一口烟雾后柔声说，醒了？

　　没有窗帘的遮挡杜飞儿这次看清了远处露出鱼肚的天色，不用看手机也大概能猜到现在到底几点。

　　她这才觉得眼角酸涩起来，用手揉揉眼睛走近杜冰儿，看着她指节间燃烧的香烟温吞着笑着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杜冰儿又吐出一口烟雾，飘飘曳曳地糊住了杜飞儿的视线，像蒙了一层白纱。她把烟拿到面前仔细看，前段时间吧，只是压力太大的时候偷偷抽一根，现在感觉也有点上瘾了。

　　杜冰儿突然很狡黠地笑了，转过头把烟在杜飞儿面前晃晃，我拿的是你的烟。

　　杜飞儿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这烟这么眼熟！？

　　杜冰儿吸进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进垃圾桶，问杜飞儿，清醒了吗？回去继续写歌了。

　　杜飞儿笑着点点头。

　　垃圾桶里徐徐升上来最后一缕白烟，消散在将亮的清晨。

　　2.

　　初秋的夜晚已是凉爽的，三个人沿着绿树生长的方向慢慢踱步。迟到了好久的悠闲时刻三个人自然是珍惜的，灵感偶尔在脑内乍现，记下后又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去。

　　她们总是忽略，三个人走在一起便忘记时间和空间，眼前的景物和行人存在一瞬或滞留，时间长短都是按照她们所想而来的。

　　走着走着人影零星，建筑楼的灯光也熄了一大半，只有远方楼顶的大灯还亮着，穿不透黑暗，一层一层朦胧地向外扩散。

　　杜冰儿掏出一根烟点上，烟穿过金色的发丝向后跑走，杜飞儿侧脸看杜冰儿将烟含进嘴里，然后移开，嘴里吐出一口白烟。她差点对这副场景着迷。

　　杜冰儿突然停下了，她用手指着对面那座大楼上被黑夜吞噬一些的顶灯给杜飞儿看，你看，我感觉好美。

　　杜飞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就知道她指的哪里。她愣愣地盯着看了半天点头，是，很美。——你有什么灵感吗？

　　杜冰儿想了想，很遗憾地摇摇头。于是又吸进一口烟。

　　杜飞儿觉得自己也真的该点一支烟了。

　　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又从杜冰儿手里接过打火机点烟，一连几次，却都没有点燃。

　　正巧有风吹来，于是打火机直接失灵。

　　杜冰儿在旁边看了半天，最后噗呲一声笑出来，她喊杜飞儿，咪咪。她夹着烟朝杜飞儿晃晃，用我的借个火吧。

　　杜飞儿觉得这场景实在是眼熟，还没来得及细想杜冰儿就叼着烟向她靠近了。

　　杜飞儿只得把注意力集中到点烟上来，她用手笼住两支烟相交处，好让杜冰儿那支燃烧的星星火火处顺利蔓延燃烧上自己嘴里这根干冷的烟草。

　　气氛有些暧昧。

　　她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对方。杜冰儿微微侧着头好让对接处燃烧，中长的金发被风吹得散落在脸前，杜飞儿只看见那张衔着细烟的嘴。

　　她简直无法想到比性感更好来形容的词。

　　新的尼古丁的味道吸进鼻腔，干冷的烟草被另一根点染，星火终于在微风中完成蔓延，杜飞儿想到些什么，又猛的吸进一口，直到那点星火不再熄灭后快速远离了这个氛围。

　　她觉得这幅场景有点像接吻，借着两支烟接了个有火光的吻。

　　杜冰儿拍了拍她肩膀，看见烟顺利点燃又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想什么了，点烟都把你点出神了。

　　此时杜雪儿的声音从传出来，嘿，两位，看这里。

　　她们抬头，看见杜雪儿正站在她们面前举着手机。

　　杜冰儿踩灭最后一点的烟头，手揣进衣兜里自然而然地向杜飞儿靠去。

　　杜飞儿刚吐出一口烟雾将手放下，肩膀感受到对方衣物下的温度。

　　拍摄键摁下，杜飞儿和杜冰儿都微微笑着，只有手中的烟在燃烧，秋风看不见却在吹着，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