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影||《云游传》第二百三十四章。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幼香听他这么说哪能甘罢,心想还与自己有关,这么神秘,必然是万分紧要之事。
但随即又板起了脸,喝了药丢了碗,一扭头,生气道:“不说就不说,憋死你,真以为我好稀罕么?”
云游见她一口气把汤药喝了干净,忍不住笑了起来:“适才我在如厕时忘了洗手,手指在花尊主的粥里拌了那么几下,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幼香长长的“咦”了一声,撇向一边,一脸嫌弃道:“你好恶心啊,这算是为我出头么?”
云游点头道:“也算吧……”
幼香哈哈一笑道:“瞧不出来,你这呆头呆脑的人还有那么多坏心眼啊。”
云游叹了一声说:“可也殃及池鱼,刚才我的手指好像也……也……”
他这一说,幼香笑容逐渐凝固,想起自己刚把那药汤一口气喝完,忙翻身趴在床沿,想要吐出来。
云游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说:“也好像是我记错了,其实并没有……”
幼香立时明白他是在有意消遣自己,白了云游一眼,在他胸口狠捶一拳,骂道:“你这人坏死啦,表面看着斯文老实,肚子里却是一肚子坏水。”
云游笑了笑说:“我可是看着上天有生之德的份上才指下留情,真坏的话也不和你说了,要不下次我坏一次试试?”
幼香轻嗔道:“你敢?”
她回思适才情景,云游将这事装的高深莫测,自己还道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过却是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
想他为了哄自己开心,怪招迭出,心中欢喜,嘴角也真情流露的微微上扬。
见云游正死死盯着自己,登时晕生双颊,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你……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说完后立马又板起了脸,怒道:“不算不算,这个不算,我是被你气的,臭男人,离我远点。”
提起脚,又向云游猛踹过去。
云游向后退了几步,大为失望,想着从她身上套口风是没戏了,转头又欲出门。
幼香见他满是沮丧的神色,心有不忍,柔声喊道:“喂,你……你上哪去?”
云游停步,也不回头,苦笑说:“你放心,我不会走的,自会小心行事,不让人发觉。”
幼香大急,怒喝道:“你当自己是谁?这里到处都有人看守,不让人发觉谈何容易,可真想害死我么?”
云游一时迟疑不定,却见她招了招手,轻声笑道:“喂,你过来,我有法子了。”
幼香也不叫骂他为贱男人和奴狗这样的称呼,转叫以“喂”,实是开了天恩。
云游见她语气不如从前那样颐指气使了,亦步亦趋的回到床边,不知她有何妙招。
幼香起身将云游拉近,仔细端祥了一阵,忽而“噗呲”笑道:“我是不是对你太凶了?这样怕我?
你小模样不错,若是个女子也定是个大美人。”
云游一时还未明她是何意,幼香已拉着他坐到了一面铜镜前,不住在自己脸上涂抹着什么东西。
但觉一股浓烈的胭脂水粉香味冲鼻而至,云游不禁打了几个喷嚏。
不一会,幼香掩口笑道:“好了,你瞧镜中的美人,美不美?”
然见镜中出现了一位红唇如肠,粗眉大眼,鼻梁高挺,血盆大口的“女子”,这女子自然就是云游了。
幼香再也无法克制,前仰后合的大笑道:“好丑啊,哈哈哈……你这模样卖到怡红院去,可得将老鸨亏出血来。”
自来女扮男装多成模样清秀的俊公子,而男扮女相却总显违和,云游能得一个丑女模样,委实是天赐了一副好面容,否则换作其他男人,定会被一眼拆穿。
云游对着镜子看了看,气道:“这算什么法子?故意损我么?”
幼香背身,也气道:“不爱扮女人那就别扮好了,你这就出去,再乱闯乱翻一遍,好教我早些受尽折磨而死。”
云游登时恍然,她这是在暗中帮助自己,这神女门的男人不得自由,但换成女人,找起霜儿妹妹来则方便了许多。
幼香不直言霜儿妹妹的所在,以此种方式,也是煞费苦心。
想着扮女人总也比在这当什么奴狗贱役的强,此前还在春满楼的花魁大赛上主动做了一回“美人”。
只是当下心境变了,一时无法拉下脸面,直在房中坐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而后幼香又帮他找了身最大号的神女门弟子的制服,肩披白色绸带,瞬间又女人了几分。
幼香再帮他盘了发,戴上耳环,又忙了一阵,眼前一亮,惊叹道:“这回是真美了,你只需不说话,或者声音尖细些,不仔细看,谁也不知你是男人。”
她将云游的桃木剑放在手中掂了掂,笑道:“这小孩子的玩意还要么?”
云游一把夺了过来,颇为在意道:“自然还要。”
幼香向着他郑重道:“以后你就是我们神女门的女弟子了,本门门规:一,以杀尽天下负心人为要旨,更不可对男人起心动念。
二,不得同门相残,互敬互爱,共同将本门发扬光大。
三,不得做出有违侠义道之事,门中弟子听从尊主之令,福祸同当,荣辱与共。”
云游心想她们门规倒还不错,我本是男人,绝不会爱上男人,只是这第一条要杀伤人命,且过于绝情,未免美中不足。
幼香扫了云游一眼,严肃道:“行了,立誓吧。”
云游一怔,奇道:“立……立什么誓?”
幼香白了他一眼,认真道:“凡是入门弟子都得谨守门规,若违此三条者,必将遭受天谴,身入万丈深渊,不得好死。”
云游心想门规也无多大问题,便右手举掌,跟着念道:“若违此誓,我必遭天谴,身入万丈深渊,不……”
说着又觉耳熟,手停在半空,不由得呆呆出神。
幼香将他手一拉,抢笑道:“成了,你可是本门唯一的男人,但还需保守好身份。
本门以入门先后为尊,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姐了,帮你改个女名。
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叫小霜的姑娘,你此后就叫霜儿好了……”
云游不解道:“我做了女子叫做霜儿,那之前的我去了哪?你又如何向花尊主交待?”
幼香笑道:“笨蛋,你做女儿打扮只是为了骗过那王主人的耳目,谁也不敢开罪她。
花尊主自然是希望你能加入,若没有她的授意,我哪敢擅作主张,收你入门。”
云游先前一直疑忌花如影是想拿了自己换钱,此刻竟稀里糊涂的成了她门下弟子,这才惊觉是个套。
可也不以为意,心想待寻到了霜儿妹妹再退出不迟,只要不做有违侠义道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幼香对他也是态度大转,笑呵呵道:“恭喜霜儿师妹拜入我神女门门下。
你现下自由了,门中男人任你驱策,也不必睡那狗窝了。”
云游在照料幼香那几日间,都只能在她房内铺了草席就地而卧,一经成了女子便得享自由,独住一房,男女之别,有若云泥。
他有了这女子身份作为掩护,在这园中走动也确实方便了许多。
几天查探下来,发现这庄园占地颇广,方圆数里,尽在其内。
门中弟子见了云游也均以为是新近入门的,云游询问可有一位同叫小霜的姑娘在此,却都是摇头不知。
他寻思如是霜儿妹妹被她们有意藏了起来,自然都是守口如瓶,转而又向那些男人盘问。
那些男人见云游的装扮,头也不敢抬,畏畏缩缩,骇怖已极,显然是吃了不少女子之苦。
云游只得自报身份,并帮他们把脚上的铁索去了,但听这些人支支吾吾的用手脚不住比划,才知他们均被割舌。
不禁同情怜悯之心大起,暗道这些女子好生恶毒,想这些男人虽有负于女子,然也遭了这许多罪,便将他们给救了出去。
岂料次日花如影竟将那些男人逐一给截杀了,连带幼香也受到牵连,再次受罚。
云游大为不平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为何要怪罪到幼香姑娘身上?”
花如影冷冷笑道:“幕大圣人,因人而异,有些人要伤身,有些人要诛心才会长记性。
幼香是你的举荐入门之人,你犯了错,她便是主谋,你的好心全办了坏事,若然给他们跑了,我们神女门还有宁日么?”
云游已被花如影牢牢钳制在手,比之于受罚在身上,诛心之痛更是让他痛苦不已。
看到幼香卧伤在床,心生怜惜,照料数日,与她之间的情义也更渐深厚。
这日云游在路过一道石墙时,听到了不少女子嘻笑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墙边还挂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男人与狗严禁入内。
他看了不禁有气,转念一想,自己已是女子,何不进去看看究竟?
信手推门而入,两旁立着两位神女门的女弟子,看了云游一眼,点头微笑。
云游向里走了几步,阵阵花香扑鼻,不禁心中一荡,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
绕过一面假山,走过几道水榭,寻思这是何地?从声音听来人数不少,兴许霜儿妹妹多半便在此间。
只见又一道石墙屏风,上面刻着“月清池”三字,云游微一凝思,已身过石前,迎面传来了一片女子的娇笑声:“霜儿妹妹,你也下来玩啊……”
云游望了一眼,立时面红耳赤,赶紧背过身去,一颗心突突跳个不停。
原来这月清池正是神女门弟子的沐浴之所,云游多在自己房内沐浴,倒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忽听得花如影的声音调笑道:“幕大圣人,别假正经了,你若心无邪念,又何必害怕躲藏?既为我门下弟子,该当一同来享受这温泉的舒泰才是。”
云游背立在当地,想我行的端,坐的正,为何要怕?
要克制住心中邪念岂能逃避?
男女美丑皆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我又何必要有区别之心?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在我面前的皆是幻象。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直面心魔,心不为所动,心魔自去。
云游稍稍平定心境,慢慢将身子转了过来,但见池中约有二十余女子,个个肤白如玉,笑魇如花,环肥燕瘦,各有其美。
闻到醉人的花香气息,云游登时意乱情迷,好似所有女子都在向他招手示好,情不自禁的移步过去。
有如身置女儿国,跌入万花丛中,心神为身体所主,不能自持。
云游曾多次羡慕弟弟南山得入普陀山门下,朝夕与女子为伴,艳福齐天,此刻如愿以偿也入了这神女门。
这等香艳的场景又有几个男人能镇定下来?饶是云游心无所碍,亦在强烈的感官刺激下,欲火焚身,燥热不安。
纵身跃入池中,众女子的笑脸不住在他面前打转。
云游心底却冒出两个声音,一个大声笑道:纵情享受吧,这具皮囊也没多长时候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让空念误良辰。
另一个则在默默诵着经文:无耻若驼驴,不堪极秽恶。斯人少智慧,不悟罪根深。奔竟向女人,如狗便粪秽。臭秽不可乐,愚痴所爱重。不知淫欲过,如盲不见色。愚痴著淫欲,如犬奔粪秽。愚人贪爱味,于美起缠缚。何异厕中虫,宁知是不净。智者得解脱,女色不可染。见彼生警怖,弃舍如坏尸。
一个大笑说:迂腐之见,你是和尚道士还是圣人?我自己快乐便够了,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女色到底是粪秽还是香花,你一尝便知,来吧,放飞自我,拥抱美人吧……
另一个则继续诵经:见色心迷惑,不惟观无常,愚以为美善,安知其非真?以淫乐自裹,譬如蚕作茧。智者能断弃,不眄除众苦。心念放逸者,见淫以为净,恩爱意盛增,从是造牢狱。觉意灭淫者,常念欲不净,从是出邪狱,能断老死患。
云游心中的魔佛之念将他身置火与冰之中,耳中不断传来争论的声音,已然让他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脑海中佛经和邪念伴着“笃笃笃”的木鱼敲击之声交织缠绕在一起,云游只感到天旋地转一般。
嘤嘤嗡嗡嘤嘤嗡嗡,萦绕不去,挥之不走,触摸不及……
蓦地里云游眼前闪过了小仙女清羽灵和落小霜的笑脸,连同诸女一齐向自己靠近。
云游大为惊惶,口中喃喃叫道:“不,不……不可以……谁也不能碰她们……”
他越叫越急,双掌在池中翻飞,胸中真气鼓荡极速穿行,各处经脉喷张,气血奔涌如沸。
池水翻江倒海,突然间天地倒转,云游“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抹黑,便即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