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磨一剑
今天,我收到了世界名校,也是新西兰排名第一的奥克兰大学的博士入学通知书。
直到现在,我还有些恍惚,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没想到,读博这条梦想之路,我一走,竟是十年。
梦想,源于十年前读硕士时。
那时的我,最高的职业理想是成为一名大学老师,与知识和学术打交道。
我的硕士导师罗康隆院长(吉首大学历史与文化学院院长)鼓励我去考博。
我听从导师的建议,正准备投入学习,一年一度的公务员考试报名时间到了,老妈要求我去考公务员,说女孩子就业更重要,反正考试费也不贵,去练练手总是好的。
于是,我鬼使神差的去了报名现场。
我还记得自己站在报名大厅,仰头看着招考职位表发呆的情景。
我看来看去,只看到一个职位招的专业和我专业匹配,上面写着:民警。
我打电话问老妈:民警是干啥的?
老妈说:你管它是干啥的,反正你也考不上,随便报一个就行了。
于是我就报了。
意外的是,我居然考上了。
我因此陷入了两难,是去当一名公务员?还是坚持考博去实现梦想?
为此,我专门请教了一位朋友--吉首大学黄永玉艺术博物馆的何老师。那时的何老师是博物馆志愿者们的开心果,成天笑哈哈的,看似对一切满不在乎,但在我心中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情商也极高。于是我请教他:我究竟该继续深造还是就业。
老师的建议跟老妈一致:人,还是要务实一点,找一份好工作不容易,一个女孩子,读到硕士已经可以了,没有必要成为“灭绝师太”。
于是,我乖乖的成为了一名警察。
我穿上了帅气的警服,但考博的梦想在心中,如一粒火种,从未磨灭。
一次偶遇硕士同学昆,昆说,恩师罗老师曾提起过我,说我不搞学术研究,有点可惜了。
我很愧疚,感觉自己愧对了导师的期待,也愧对了自己的梦想。
于是,工作的同时,我萌生了继续考博的念头。
因为工作的缘故,当时我的理想是考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博士,我甚至连意向的博士导师都瞄好了,也就是现在经常在抖音上可以看到的分享教育经验的李玫瑾教授。当时并没有抖音,我是从她发表的论文中被她关于儿童教育的理念所吸引,现在看来,我的眼光还是很犀利的。
再后来,我的人生又发生了转折,也就是大家所知道的,我辞了职,来到了新西兰。因为现实的生活压力,考博的梦想,再次被搁置了。
到新西兰之后,一切从零开始,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我告诉自己,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我不介意在短期内为了生活而尝试不同的工作,但作为长期的职业规划,我不想再去规划任何我不感兴趣的工作,不想再因为钱,因为社会压力或者任何外在的无奈因素而贸然从事自己不喜欢的职业,我希望将来,如果能找到一份长久固定的工作,那必须是我热爱的。
唯有热爱,才能长久。
思考良久,我发现自己还是念念不忘最初的梦想。
我是一个理想主意者,不喜欢复杂的商业环境,我本身也没有太高的物质欲望,觉得钱够生存就行,相比之下,精神的快乐与自由要重要的多。
我还是渴望成为一名老师,不管是幼儿园老师,还是中学老师,亦或是大学老师。我喜欢与单纯的学生打交道,教书育人这件事在我看来,是神圣和伟大的。
于是,我打开搜索如何能在新西兰成为一名老师。
看完后就有点崩溃了。
新西兰的老师,工资不算高,要求可不低。
不论是考哪种类型的老师,首先雅思得要4个7。
这个门槛,让很多有教师梦想的人都望而却步了。
但我不想放弃。
于是,我开始努力学英语。
除了学习,生活当然得继续。
在拿到工作签证后,我就找工作了。
虽然代购做得风生水起,但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我希望尝试不同的工作。
因为要照顾孩子,没有办法找全职的工作,我就找兼职。
我做过各种兼职工作,从餐厅的服务员到酒店的清洁工,从美容到spa按摩,只要是能学点生存技能的,我都愿意尝试。
大概得益于自己心态比较好的缘故吧,我从来没有思想包袱。
记得曾经在一个餐馆打工,老板娘不解的问我:你以前在国内的工作那么好,为什么要放弃而来这里当一个服务员呢?你不觉得委屈吗?
我笑了,说实话,我真的没觉得委屈,相反,我还觉得很踏实。
人靠自己的劳动挣钱,难道不应该觉得踏实吗?
在我心中,职业不分贵贱,能独立生存就是尊严。
我甚至很享受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如此历练,学习各种职业技能的过程。
以前在公务员体制内,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我并不觉得幸福。相反,我常常有一种恐慌感,感觉自己如果离开了体制,就什么也不会了。
体制内的生活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煮着煮着,青蛙就失去了逃生的能力。
对我来说,那是最可怕的结局。
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离开体制而后悔过,哪怕自己在刷盘子时,在擦玻璃时,在给客人按摩时。
我只是感恩自己是幸运的,在正确的时候做了正确的决定,遇到了正确的人。
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在兼职过程中,我也收获颇丰。
做了一行,就更了解一行,也知道了自己适合,或者不适合哪一行。
有的时候我们并不一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能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勇于割舍与排除,也是一种成熟。
我就像过河的小马一样,自己去尝试,不断的尝试,尝试的过程,也是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
当然,新西兰的工资福利也不错。
即便是从事兼职工作,每小时最低时薪也有近20刀,折合成人民币80左右,就算一周只工作三天,每天八小时,一周的工资也将近人民币两千了,一个月就是八千。如果开销不是很大的话,生活还是可以的。
我的心态也很阿Q,想想自己曾经的工资也就五千不到,在这里,只要月薪不低于五千,自我感觉都是赚了。
于是我自得其乐的过着一周工作三天,有大量时间教育孩子和做家务,研究菜谱,养养花草,画画看书的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新西兰就因疫情封国了。
不能去工作了,那就好好学英语吧,我对自己说。
学习之余,我还有了大量的时间去思考,将来具体的从业方向,我了解到新西兰的中学教师是全科老师,也就是一个老师要教所有课程,数理化很少及格的我果断放弃做中学老师的想法,我不想误人子弟。于是,教师之路,只剩下两种可能性,是幼儿老师?还是大学老师?
或者?两个一起?
如果想成为大学老师,除了英语之外,博士学历也是门槛。
于是,考博这个梦想,再一次敲击了我的心门。
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我忐忑的问自己,心中毫无底气。
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简单了解了一下国外申请博士的要求,除了语言成绩要求很高,自身的学术背景以及研究计划也非常重要,
看看自己,真是自惭形秽。我没有任何优越的学术背景,硕士期间,我甚至没有发表过任何一篇像样的论文,最高成就大概也就是自己的毕业论文了。我从没参加过任何国际学术会议,也从未参与过任何高端学术项目,跟众多优秀的留洋学生相比,真是感觉自己一无是处。
可是,放弃吗?
似乎还是心有不甘。
要不就试试吧,至少,试过之后,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于是我开始了两手准备的过程。
一方面备考英语,一方面申请博士。
中国有句话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我要求没那么高,只要能搞定一手,当老师的梦想就有希望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三个多月的备考,我的英语成绩最终超过了雅思4个7的要求。
读幼教,做一名幼儿老师,成了我人生中一个自由的选项。
那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自己喜欢的职业上,有了自由的选择权:
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
这种感觉,真是棒极了。
而博士的申请,也在进行。
过程几经周折,曲折而艰辛。
因为没有任何经验和底气,我找了新西兰当地的一个中介协助。
申请博士,首先要选择目标学校和导师。
我跟中介说,我完全不在意学校的名气,我甚至都不奢望能成功(我选择那家中介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他们承诺如果不成功可以退百分之六十的费用)。
中介说可以申请两所学校,新西兰一共有八大高校,第一所我选择了离家近的维多利亚大学,第二所...我就不知道了。
我跟中介说,随便吧,反正也很难成功,选一个最容易的吧,只要有书念就行,圆我一个博士梦。
中介说,那就试试奥克兰大学吧。
我吓了一跳,说:大哥,那不是新西兰最好学校吗?也是世界排名前两百的名校吧?我想都不敢想,你别逗我了。
中介说,没事,反正你也不指望成功,就随便选一个最好的啰。万一成功了呢?
我思考良久,想想也对,人嘛,总得有梦想,万一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然后就到了选专业和意向导师。
基于自己对教育(我喜欢教育我家孩子)和艺术(我喜欢舞蹈和画画)的兴趣,我选择了一位相关领域的导师,并开始给导师发邮件联系。
幸运的是,潜在导师对我的研究主题颇有兴趣,让我写一篇研究计划给她看看。
这就迎来了申请博士最关键的一步:写研究计划。
对于写作,我本来还是挺自信的。我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纸,把研究背景,目的,计划等一气呵成,然后翻译成英语,发给中介帮我过目。我本以为中介会被我的写作水平震撼,接通电话,我等着被赞美,结果,听到第一句话就是:大姐,你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简直太烂了!!
中介喝了口水,接着训:你这散文不像散文,小说不像小说,都是些什么玩意?大姐,你确定你硕士毕业了?你上学的时候老师没教你怎么写研究报告吗?
中介左一个大姐又一个大姐把我给骂晕了。
我的自信心瞬间崩塌。
那是我第一次想放弃。
好在先生戴维一直在身边鼓励:不要放弃,要坚持。遇到挫折,决不能低头认输。
于是,我硬着头皮,紧急联系了正在读博的朋友小颖,向她求教,从最基础一点一滴学习学术写作。在这里再次对小颖说声谢谢!
她耐心的帮助和鼓励让我重新振作,在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后,中介总算同意把计划发给了导师。
正当我满怀期待的时候,戏剧性的事情出现了:负责协助我申博的中介,因身体原因,突然重病住进了ICU,而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指导博士申请的人,虽然公司换了另一个同事来接我的案子,但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我开始与导师直接联系,每一封写给导师的邮件,我都让戴维帮我检查语法和遣词造句,不能错一个字,甚至不能用错一个标点符号。
我希望通过邮件可以向导师传达一个信息:我虽然不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学生,但起码是一个尊重老师的,认真的学生。
根据导师的疑问,我再次一遍一遍修改研究计划。
英文版的研究计划,我写了12页,自己看起来都费劲,还得一遍一遍改,整个过程真是一种煎熬。
但同时,我也是幸运的。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有我的朋友在给我指导和帮助,以及先生戴维的无限支持。
更幸运的是,我选择了一位非常负责任的潜在导师。
导师是一位韩国人,年纪轻轻,成就卓越。我的每一封邮件,她几乎都是隔天回复,给出的所有建议和意见都是具体,细致,和中肯的。
在她的指导下,我似乎看到了前方的曙光。
那是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一束光。
三个月后,我先是收到了维多利亚大学的回复,学校说,我的研究计划没有什么问题,但鉴于我基础比较薄弱,背景并不突出,建议我先就读维大一年的硕士,通过考核后,再转为博士。对于这个结果,我思考了很久,本来我的希望只是寄托在维多利亚大学,奥克兰大学是我不敢奢望的。但在与奥大导师邮件沟通的过程中,我被她的人格魅力深深吸引了,我仿佛看到了榜样,我希望将来能成为像她那样的人,于是我改变了主意,毅然放弃了维多利亚大学。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接收到任何奥克兰大学的通知,意味着如果澳大不成功,我的博士申请计划就彻底失败了。可是我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最坏的打算莫过于先去做几年幼教,等条件成熟了,继续申请。
为了自己的梦想,我愿意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准备和打磨,不管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
新西兰是一个时间静止的国家,加上疫情的影响,所有的程序一拖再拖。
一晃眼,半年过去了。
过程中,学校让提交两名学术推荐人的推荐信,我联系了我的硕士导师罗康隆院长和杨庭硕老师,两位恩师在第一时间为我准备好了推荐信,我的朋友麻老师第一时间将推荐信传给了我,而我的闺蜜川,也在最紧要关头,帮我解决了上传邮件的大问题。
申请博士这一路,我得到了太多人的帮助,心中真的充满了感恩。
圣诞过后,新年到来,一月初,我终于收到了导师的回复,说希望跟我视频见面。
中介说,面试很重要,是必须的环节,会直接影响结果。
两天前,我发邮件询问导师面试的时间安排,心中充满忐忑。
两天后,也就是今天上午十一点左右,我突然收到了导师的邮件,她第一时间发来祝贺,说我的博士申请被通过了。
那一刻,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那意味着,我跳过了面试环节,直接拿到了奥克兰大学的offer!
意外,激动,感动,兴奋,幸福,各种情感交加,无以言表。
下午五点,我结束了我的兼职工作,坐在公交车上,耳机里胡彦斌的《waiting for you》(等着你)单曲循环。
我泪如雨下,尽管周围坐满了其他乘客,可是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一直流,一直流。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
我只是觉得很感恩,我感谢生活,感谢上天,感谢每一个帮助过我的朋友。
回到家,我跟戴维说,我好想好想吃一块芝士蛋糕。
他摇摇头,说:你不是在减肥吗?不能吃!
我正沮丧着,他突然从冰箱里拿出了早已买好的芝士蛋糕放在了我的面前。
他比我更了解我,早已预知了一切。
晚上六点,我正式收到了奥克兰大学博士申请网站上的offer,我们一起,双手相叠,点击了:接受。
那一刻,他替我欢呼:恭喜你又成为一名单纯的学生啦!
这就是我申请博士的故事。
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半个家庭主妇,本科和硕士就读于国内普通二本学校,在追寻最初梦想的道路上,草根逆袭的故事。
这篇文章,在我的心里已经酝酿了半年。
这半年来,每次看到曙光时,我都对自己说,如果我成功了,我一定要写一篇文章来好好纪念一下,我要这样写...这样写...这样写...
今天,我终于写完了此篇。
我知道,人生的路还很长,读博,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前路还会有很多艰辛,但是我不怕了。
想那么多干嘛,干就完事了。
文章的最后,我要感谢太多太多的人。
我要感谢我的先生戴维和父母,感谢我的博士朋友小颖,小伟,我的闺蜜川,感谢我的导师罗老师,杨老师,我的朋友麻老师,何老师,感谢我的高中老师宋老师,刘老师,感谢老王,老田....以及所有在我身后默默支持我,帮助我,鼓励我的朋友和亲人。
是你们,犹如一盏一盏灯,照亮我通往梦想的路,陪伴我,从漆黑,走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