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01&
两个踯躅而行的幻想家在路上撞到了一块，吵吵嚷嚷地拔刀相向。他们挑开彼此皮囊，揶揄下方的天真与可笑，最后携手向名为“生活”的幽深潭水纵身一跃——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如果你今天穿的是白衬衫和紫百褶裙，那你简直和我所迷恋的那个姑娘一模一样！”邹谨言盯着今天前来相亲的姑娘，将他前五次失败的相亲开头都要念出的尴尬台词再来了一遍。这样的开场白总会让那些精心打扮的姑娘眉头一皱或是花容失色。他屡试不爽。
不过今天这位女子是真的像，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一张素净的脸上却长着一双妩媚的吊梢眼，吸引了人的全部注意力。听到了邹谨言的话后她的嘴角轻轻向上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外貌和反应都出乎意料啊，听说她是广告公司一位初露头角的文案，也不知是哪家广告公司？邹谨言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等待对方说话。
程瑶乐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子，虽仪表堂堂，但听他语气像是被逼着出来相亲的。这倒也遂了她的心愿，她今天故意只穿了身便服，也没像平时那般想方设法去遮住额头上的几颗新爆出来的痘痘，这副样子应该能反应出她态度吧？
媒人说男方是有前途的职业作家，又没等程瑶乐父母张口说上句话，立刻补充了一句：“他家里是有大公司的，就他一个独子，写作上发展不好的话他父母要逼他回去继承家业的。”程父程母立刻没什么意见了，赶鸭子上架般地让程瑶乐赴往这次相亲。
现在男女双方面对面坐在一家高级西式餐厅里，女方不合时宜地带来了杯外面的饮品，时不时啜上口，男方脸上时刻挂着夸张的假笑，尽显轻浮感和油腻感。
程瑶乐估摸着对方同她一样也兴致缺缺，便打算就着两人的同好应付几句。她试探性地发问：“你是写文章的，我也写文章看文章。我猜你迷恋的姑娘不会是你笔下的角色吧？”
邹谨言的面部表情僵硬起来，随后他正色起来：“你可以啊……你难道不觉得我这种人有点好笑吗？”
“这没什么好笑的，我感觉得到我们挺适合……聊天的。”程瑶乐说。
“有点意思。”邹谨言这才翻开了菜单，点起菜来，“我请客吧。”
这次相亲是他第一次进展到一起吃饭。
“对于刚认识的人，我喜欢AA。”程瑶乐也拿起来另一本菜单。
程瑶乐突然想起之前碰到的一个在她提出AA制后就破口大骂的成功企业家，说是不是看不起他。她说完后瞥了眼邹谨言，对方只是轻轻点头答应。
餐厅采用了温暖澄黄灯光，悠长迂回的古典音乐盘旋在昏黄的上空，时时在人耳边缠了一下又溜走。在周围一切事物努力营造出的朦胧暧昧的氛围中，两人边吃边聊着些虚度时光的事情。
“我写作后习惯先发给兄弟看，有些哥们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感兴趣。”邹谨言吃了口牛排，继续说道，“有天我发给我特别要好的一位哥们几个文档，他过了几分钟说我写得特别好看，他非常喜欢……可那时我用的是QQ发文档，会显示对方是否接受，他根本就没接受我的文档啊！”
程瑶乐忍住了笑意：“至少他相信你写得不错，没看就认为你写得好看。”
“嗯，我网址发你了，能给我几张推荐票吗？”邹谨言开始了他的常规操作。
“好。”程瑶乐一副深表理解的样子，立刻打开手机帮忙起来。和相亲对象微信加好友后，第一件事情是帮对方写的小说拉票，奇奇怪怪的。程瑶乐并没有排斥，反而助纣为虐。
“我很喜欢写文章，也很怕写文章。”程瑶乐用叉子拨弄着盘中的两颗西兰花。
“每次写起来时周围的一切事物对我来说都没有了，我进入状态后就无法停下来，往往一写就是七八个小时。有时就这么一不小心熬了夜，胸口疼，有时隔天起来牙龈就肿了。比工作还累人。”
“同道之人啊。”邹谨言惊叹道。
“不过码字对我来说是一项运动，写五千字瘦一斤，一般我长肉了就开始写。”程瑶乐开玩笑。
“还好这种定律只对你有效，若是我也这样，我天天写五六千字岂不是瘦成皮包肉了？”邹谨言笑道。
“……”一个小时后，聊天还在继续。
“你看过的小说里有什么很喜欢的吗？”程瑶乐问道。
“《三体》，永远的神。”邹谨言说。
“我也看了《三体》，我最喜欢的是其中的第二册。”
“为什么？”
“……理由比较私人。”
“那希望我能有知道的一天。”邹谨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向程瑶乐伸出了手，“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路上下起了蒙蒙细雨，邹谨言把西装披在了对方身上，他忍不住轻声道：“刚看到你时我真的吓了一跳，原来世上还有和她这么像的人。大概是吸引力法则眷顾我了。”
“她穿的什么……白衬衫和紫百褶裙对吧？下次和你见面时我穿上。”程瑶乐的语气轻快又柔和，从里面泛出助人为乐的愉悦感。
邹谨言呆滞了片刻。
02&
不巧的是两人两周后就偶遇了，程瑶乐自然没有特意打扮成那副模样出现在邹谨言面前。
命运是个性格阴晴不定的老小孩，开始再度为两人平行的生活线制造交点。
程瑶乐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风的绿连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粉底、眼线、口红一样不缺。她以一副明艳又隆重的姿态，拎着大包小包，在一个偏僻小镇游玩景点的胡同里拐角后撞见了邹谨言。两人相视片刻，程瑶乐首先打起了招呼，邹谨言这才敢确定对方真的是不久前和自己相亲的那个素净的姑娘。
邹谨言正烦着这事情，自从爸妈得知他不仅顺利和这位小姑娘共进晚餐，还把对方送回家后，两位长辈天天精神抖擞地催他抓紧时间采取下一步行动。邹谨言烦不胜烦，他盯着程瑶乐的聊天窗口，叹了口气，又发了几个网址让她去给他的小说刷推荐票。程瑶乐一一照办，并且她也开始礼尚往来，给邹谨言发链接让他帮忙砍拼多多。男女双方都对自家家长称他们正时刻保持着联系呢，这也没骗人。
“好巧啊，你是在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吗？”邹谨言问。
“没有……我一个人。”程瑶乐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丝落寞感，邹谨言莫名感觉对方很惬意。
“要吃板栗酥吗，刚买的，还是热的。”程瑶乐来到咖啡厅前的桌椅处坐下。
“好啊。”邹谨言在她的对面坐下。
“说实话见到你，我心情有点复杂，本来这次出来散心就是因为爸妈急着问我进展怎么样了。”程瑶乐抚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说。
“你一个人出来倒打扮得这么好看。”邹谨言笑着盯着对方。
“你懂什么，女为悦己者容。”
“哦……”邹谨言吃完东西，突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爸妈很想见见你，你有什么想法吗？”
“行啊，我已经二十七了，爸妈太急了，那就去见见吧。”程瑶乐说这事情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一样，没有期待与犹豫，只有一种有些可怕的平淡。
“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一下，至少我也喜欢在烦躁的时候来这种地方走走。”
“这个爱好确实不错。”程瑶乐笑道。
傍晚的时候两人一起离开了小镇，程瑶乐顺便还打电话叫来了她的父母。
程瑶乐见到对方父母后突然面露惊讶，向他们一致问好后又对着邹谨言的父亲喊了声老板好，邹谨言这才发觉程瑶乐真的是自己父亲广告公司的员工，这又是一件巧合的事情。
两位年轻人夹在四位家长中间保持微笑地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双方家境都差不多，门当户对是一段婚姻最好的基础。于是两人不久前的第一次见面聊天聊了两小时已经成了他们投缘的象征，就连今天的偶遇和程瑶乐刚好就在邹父公司里工作在长辈嘴里也成了缘分的象征。程瑶乐和邹谨言听得一愣一愣，两人视线交汇之际，徒增了几分同病相怜感。
“他们聊得很投机。”邹母又让邹谨言带着程瑶乐参加他们家的房间，邹谨言边走边说。
“婚姻要考虑的因素很多呀……不过你，我看你不像一个会不反抗的人。”程瑶乐欣赏着邹谨言房间墙上的油画，是那位白衬衣紫裙子的姑娘，面容模糊，正手捧鲜花。
“我反抗过，之前那几个女的饭都没吃就被我气跑了。是你和她们不一样，你能和我用共同的话题聊天，甚至不嘲笑我痴迷于这样一个世人几乎都无法理解的幻想人物上。”
“这种事情虽然在很多人眼里是不能理解，但是你的痴迷并没有对这个社会造成任何伤害与困扰，也没有破坏秩序和规则，你当然可以怎么开心怎么来啊。”
邹谨言皱起眉头睁大眼睛看着程瑶乐：“我已经开始怀疑你就是她在这个现实世界的化身了。”
程瑶乐的嘴翕动了一下，最后笑道：“我认为我比她好看。”
“你真的不介意吗？哪怕我以后对你的感情中还参杂着对她的幻想与喜爱。”邹谨言问。
“不介意呀，就像你说的，我和她们不一样，我对情感方面没有什么过分追求。”程瑶乐说。
“你也是写文章的，你居然能容许你的另一半在精神上早就心有所属。”邹谨言笑着摇摇头。
程瑶乐笑而不语。
她继续看着邹谨言家走廊上的壁画，良久才突然开口：“别这样说啊，至少面对我，你还能将这件事情坦白出来。”
03&
在长辈的眼里，这段恋情迅速发展起来。邹谨言会在程瑶乐上下班的时候接送她，趁着儿子女友在自家公司的缘故，邹父也总是时不时让邹谨言在公司多呆点时间去了解公司事务，方便日后的接管，已过天命之年的邹父终于稍微放宽了心。
邹谨言和程瑶乐开始向彼此接受双方的圈子和朋友，两人公开了关系后，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又合乎情理。
程瑶乐总是喜欢穿着白衬衫和紫百褶裙和邹谨言去约会，看电影时她喝着对方买无糖的青稞香芋牛奶，心情还是挺舒畅的——他们第一次在西餐厅见面的时候她喝的就是这款饮品，当时那饮料杯子放在桌上，贴着名字的标签刚好面向邹谨言。这个家伙也不是一点都不关注现实世界嘛。
两人都感到愉快的事情是很多书他们都不用买了。程瑶乐会抱着一箱子不同类型的书去邹谨言家做客，箱子里的情况往往是《浮生六记》、《菜根谭》、《文心雕龙》中混着《倾城之恋》与《小团圆》，而回家时她身后往往跟着抱着另一个箱子的邹谨言，邹谨言的箱子里是金庸的武侠小说伴着《理想国》、《哲思与海》等书，到家后，程瑶乐毫不客气地把箱子请进屋，把抱箱子的人赶走。
偶尔也会有特殊的约会，两人拿着各种的笔记本去咖吧或者是图书馆一起写点东西。竞速程瑶乐从来没赢过邹谨言，但她写完一篇文章去投杂志，收到的稿费往往是邹谨言写同样字数的好几倍。对此邹谨言向来是不服气的，不服气归不服气，他还是会腆着脸理直气壮地求程瑶乐帮他代写小说中的感情戏段。
他们看起来是对羡煞旁人、情投意合的情侣。就连当局者都差点要相信了。可邹谨言没有错过程瑶乐和自己相拥时眼中的躲闪，也没法无视她和自己接吻前一瞬的犹豫。
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提问的机会。
那是寒冬的一个温暖午后，之前夜里程瑶乐陪着邹谨言去给他一个兄弟庆生，凌晨五点程瑶乐被邹谨言送到家时已经昏昏入睡。
程瑶乐睁开眼睛，看见邹谨言正坐在她房间窗边单手撑着脸打瞌睡，他的身体挡住了窗外的大部分阳光，阳光努力地越过狭小空间，抚着程瑶乐的脸。
程瑶乐突然感觉有些好笑，她爸妈就这么无所谓地让邹谨言待在这里。她正想问句“饭吃了吗”，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
邹谨言先开了口，他用一种问有没有吃饭的散漫语气，问了一个问题：“遵渠是谁？”
然后他大量着眼前女友的脸，这张脸突然变成一张风化了的干面具，随时都可能会裂成块块碎片。
程瑶乐沉默良久，垂着眼眸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昨天听你喝醉后说的。你说，遵渠，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没有想过抛弃你，从来没有。”
04&
程瑶乐和邹谨言的冷战是莫名其妙又毫无征兆的，他们从某个寒冬的夜晚开始不再联系，两人间的关系直到阳春三月的太阳融化了积雪之时都不见回暖。旁观者看不透他们，这对情侣平时从不吵架，一闹起变扭来竟格外严重。
双方的父母联系得勤快起来，整整三个月程瑶乐和邹谨言一直没有表态和行动。直到一个柳絮纷飞的日子，程瑶乐向邹谨言寄了一个小盒子和一本陈旧的厚牛皮本。邹父邹母看见那个盒子变了神色，那是装两人订婚戒指的盒子。邹母刚好翻开那本牛皮本，盯着盒子发呆的邹谨言就冲上前带着盒子和本子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
邹谨言翻开了这本本子，上面的纸张已经泛黄。这是本日记本，上面每个月记了两三次，却写了满满一本。
邹谨言先粗略地翻了遍，上面随处可见“遵渠”两字，他突然笑了起来，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
“今天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话，他告诉我，因为他特别喜欢横渠四句，所以他给自己取名叫遵渠，摒弃了自己原来的名字。”
邹谨言看了眼日期，十三年前的事情，好家伙！
“最近接触到了许多外国文学，我对此深深着迷，可我感觉过度喜欢国外的文学是在背叛自己的根。遵渠安慰我说，我看了不同国家的文学后，再看自己国家的传统文化，会有更深的体会吧，真不错！”
“看了各种不同地区的文学作品后，我不清楚我以后会写出什么样的东西来。遵渠：‘这一切的一切都交融在了一块，将是怪物或奇迹。无论如何结局势必壮观。’”
前几段体现出写日记之人和这个叫“遵渠”的人的在行为和思想上相当的默契，邹谨言看得莫名不舒服起来。他又翻了几页，逐渐发现了端倪，随后豁然开朗，心情复杂。
“连续两天，我在遵渠和母亲的协助下，终于将书桌下的抽屉重新整理好了。”
“临近高考越来越焦虑，这十几天我陷入了低谷期，但是对生的欲望很强烈，遵渠没有少撩拨我，他天天陪我赏析名句。”
“上大学已经一周了，并没有什么违和感和不适感。遵渠一开始几天心情比我还激动，现在他的情绪平和下来了。今天他给我摘了两句不错的话：‘承认伟大，构想伟大’、‘用自己的一生来衡量自己跟伟大的距离’。这是他很赞同的观点，加上他之前说他喜欢横渠四句，他的志向多宏大呀。真是委屈他了。他要是真的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该有多好，哪怕我们不知道彼此的思想。”
“今天我被一个男生表白，我直接以有喜欢的人的原因拒绝了对方。回到家后我缩在写字台下哭了一场，遵渠只是静默地注视我，我知道他越来越像一个独立的人类了，他不可能看见我和别人谈恋爱一点反应都没有。从两年前起我对“恋爱”感到抵触、恐惧。我清楚这件事情应该是怎么样的，很久以前我已经和遵渠模拟过恋爱的感觉了。我不愿意对我理想国里面的一切人与事物不忠，我不愿在现实生活中尝试发展一段恋情，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太迟了，在我很久以前尝试和我创作的角色交流时，我就应该清楚冥冥之中我的结局就是这样的。”
“我终于能在现实生活中看见遵渠了！可能是我对他的执念太强烈了。这样也好，我可以借着一个人出去玩的理由和他在现实里约会。吃饭时他往往坐在我对面，趴着注视我吃饭。”
“今天在跟着化妆教程学化妆，遵渠更喜欢我化妆的样子，我也愿意化给他看。体会到一种认真打扮后的快乐了！”
“在纠结考不考研的问题，已经拿到了一家公司的offer，遵渠建议我还是直接去工作吧，我寻思着有道理，这几年父母在养育我上花销太大了，争取早日回本。”
“……”
看着程瑶乐交代给他的毫无保留的遇见他之前的生活记录，邹谨言突然不知道此时应该表达出怎样的情绪才是合理的。
她从来没有在乎自己把她当成年少时那个幻想中完美姑娘的替身，因为早就另有其人陪她经历一路风雨、心悦她的模样直至现在，哪怕这个人也是浮沉在层层妄想中的。
他也立刻明白当初程瑶乐为何跟他说最喜欢《三体》中的第二册，因为第二册中罗辑和她有过相似的经历。人总是会格外赞同自己本来就认同的观点，青睐能引发自己共鸣的故事情节。
可是现在程瑶乐愿意将这些事情全部告诉邹谨言，是对他的坦率和信任，还是打算和他就此别过？
日记后面还有寥寥几页，时间是在程瑶乐工作后，邹谨言无法压着那个这里面会不会写到自己的念头，继续悉数看了下去。
“被催婚了，以前就听闻过催婚的恐怖，真的有点受不了。遵渠表现得很平淡，他早就准备好了这天的到来，他说他不能给我带来世俗的幸福，我选的这条路太难走了。我叫他别说了，快停下来，他这是被我的想法带偏了。今夜他再次陪我摘抄赏析句子，我翻了翻摘抄本很早之前他做的备注。那是在看了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后，电影中的台词是‘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一直守望着她。直到她的生命结束，由自己承担起所有相思的悲伤与痛苦直到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留下了备注：’我会做到的，不论以任何身份陪伴在你的身边‘……以任何身份吗？他是我最亲密的人吧，是爱人、亲人、老师、学生、朋友……”
“被迫去相亲了三次，爸妈看出了我的抵触。爸的表现还好，说再等等，别逼我去喜欢一个人。我妈就急了，她说我再不结婚生子她就看破红尘去做尼姑。道德绑架啊。遵渠撅着嘴一天多没和我说话，他觉得他现在的存在给我造成的困扰比快乐多。我说不是这样的，没有你的陪伴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我可能会被任何一个小小的挫折击溃，再也无法起来。”
“业绩考核加上催婚，挺郁闷的。今天和遵渠在小区里散步，他出现在远处的路灯下向我挥手。他说我们要好好珍惜这样的日子了，这样的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我眼睛发酸起来，我笑着对他发问，人一定要按照社会潮流按部就班过一辈子，才算人生圆满安乐幸福吗？他说不是，但约束我的东西太多了……我想是的，爸妈的脸庞愈发苍老。人是社会性动物，有些关系纽带，砍不断的。”
“这次的相亲对象很有趣，他也喜欢一个他创造出来的角色，但是又和我不太一样，他能把我当作他角色在现实中的替身，我可做不到这样子。我问遵渠这个人他感觉怎么样，他说还行，这个人和我是同类。”
“我和邹谨言开始交往了，他在我身上能找到过去他沉迷之人的影子，我也没把遵渠的存在告诉他。只是我的精神洁癖发作了，我不愿对一个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有所隐瞒，隐瞒的还是与自己过去尤为重要的人。他也迷恋过自己笔下的角色，他会理解我吧……还是再等等告诉他吧。”
“最近遵渠不再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出现了，我只能主动去我的精神世界里寻找他，他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这个场景和我们初见时一模一样。他对我笑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不知这是过去的那个我已经死了大半，还是这个我最亲密的人做出了妥协。我没有走到他跟前，只是远远和他相望。他说过他会陪伴我的……他一直在。”
“我动过和邹谨言结婚的念头了，他无疑是我目前遇见的过去的人生经历和我最相似，相处起来也最融洽的人。我感觉我已经很幸运了，也不奢望以后还能遇见一个这样的人。只是……什么时候和他去坦白我的这些不值一提又刻骨铭心的过去？他可能会生气，或者离开我，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日记的最后一段，是今天写下的。
“我爱你，但是我只能在和你交集的现实世界中爱你。”
邹谨言看着那个被退回来的戒指，做出了程瑶乐要他做的选择。
05&
邹谨言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礼盒，笑着和程父程母寒暄后，去程瑶乐的房间里找她。
对方接过他递来的日记本，语气中带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我想过你看完这本日记后气得把它曝光出去让我没有好日子过。”
“虽然这里面有些想法很有意思的，但我这辈子都不想看第二遍了，你快把它放起来。”
“好的。“程瑶乐将日记本塞回抽屉又上了锁，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这么回事了，我原来气的是你不向我解释清楚，看来是那天太不巧被我先听见了，不然你以后也会主动告诉我的。”
“是的……那么你现在是怎么看我的，有没有觉得我很可笑？甚至是病了？”程瑶乐话音刚落，邹谨言就觉得她问的这个问题很耳熟。
“他绝对是你之前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人，是他慢慢陪你成长到现在这幅值得被爱的模样……邹谨言说着说着就端详起程瑶乐的面孔，“没想到这个世上真有比我还天真浪漫的人，我不愿意放你走了。”
“和你这家伙凑合着过一辈子我勉强能接受……虽然我更习惯以前那种疯狂又惬意的‘单身’生活。”程瑶乐笑了起来，真心实意的笑。
“后半句话就别说出来了吧……谁不是啊。”邹谨言把装戒指的盒子郑重地放在程瑶乐的手心里，“别再还回来了。”
06&
十五年后，有个一家三口在晚饭后一起翻起了相册闲聊起来。
十三岁的女儿指着一张照片中那个身穿白衬衫、紫百褶裙，正挽着身边的年轻男人微笑的女人说：“妈，你年轻时真好看，你怎么就看上我爸了？”
“我也不清楚当时怎么就被你爸迷了心窍。你爸坏得恨，他那时就喜欢一个穿这样衣服的女人，又得不到她，最后他见我和对方长得像就开始追我。”
“你别听你妈妈胡说八道，她年轻的时候还爱过另一个男人，爱了十几年，对方给不了她未来她才选择了我，我现在都一直在担惊受怕，怕你妈妈突然想不开丢下我们和那个男人远走高飞。”
“你在瞎说些什么？欠教训是吧？”
“……”一家三口的聊天又变成两人间的打情骂俏。
女儿已经习以为常，她听着父母斗嘴前的那番话，想起周围的亲朋好友都说她的父母从相识起就对彼此至始至终专一钟情，是对模范夫妻。当然亲朋好友嘴里的话才是真的啦。因为她见过有些假装恩爱的夫妻，在亲朋好友和街坊邻里总会传出些不和睦的闲言碎语。
她才不把父母刚刚的玩笑话当回事。她的父母都会写文章，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看他们现在笑着斗嘴的模样，仿佛他们都对刚刚彼此张口就来的段子深信不疑。
**吸引力法则：物理类聚，人以群分。人总是倾向于跟自己的同类待在一起。（百度百科）
**PS：写别人写的日记实在是太痛苦了，差点溺在女主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呜呜呜。
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