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录》第一章 少别凡尘 | 第三节 鲲与大鹏
文/坐班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
看到自家孙儿摇头晃脑捧书而读的模样,李太爷不禁手抚长髯,脸上全是掩不住的慈爱之色。忽的,堂内童子读书的清脆声一止,只听他说:“先生,这些都是真的吗?”
本来随着童子诵读声一起摇头晃脑的先生,闻得学生此问,也是一阵恍惚,“何物真假?”
“鲲与大鹏!”童子答道。
先生一时无所答。
“伏灵山上有吗?先生你见过吗?”童子不断发问,先生却仍旧不知所答。
“我就见过,那是一条……”
“休得胡言,安心听讲!”先生轻喝一声,摆出威严之色。
“我决定了,以后要和鲲鹏一样,在天上飞来飞去,做个逍遥神仙!”童子自幼受宠,并不惧怕先生,反而他的这番天真言论,把立在窗外的二人,逗得面面相觑,莞尔不已。
可是,谁又能料到,今日耳中童子笑言,他日却竟就成了现实?
后事暂放一边,且说这名想做鲲鹏的童子,正是李太爷孙辈中硕果仅存的一个,他名唤李释心。李太爷早年由剑州带来的勇敢狠戾,这位小公子貌似全无继承,倒是镜州人的风流神韵与聪明劲,他倒学习了些,由刚才的提问,稍可见一斑。此刻,他正闪着那对大而明亮的眼珠,饶有兴趣的听先生继续讲述鲲与大鹏。
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位李家的小公子体虚气弱,常年需要服食汤药针剂。若非如此,年后即满十一岁的他,怎么还会不如人家八、九岁的孩童高大?李太爷也正是担心爱孙体弱,才在先生讲到一半处,笑着步入学堂内,终止了今日的课程。
“爷爷,何时我们才能再去伏灵山?”走在返回内院的路上,小公子仰着小脸问道。
伏灵山?李太爷闻言一怔。去年秋天,李家祖孙确实游览了一番伏灵山。想起那日遭遇,李太爷不由心中惶惶。
伏灵山高可参天,四季为雾笼罩,偶尔某些年头才会一露真容,所以每逢这些日子,镜州人都会驱车驾马,跋涉百里前去游览一二。不过,即使雾散,伏灵山可览之景,也只在北侧靠向镜州一面。若有人往上攀爬行去,想要一览山南风光,也是枉然。因为山巅之上雾气翻滚,犹胜山下,它就如一道无形之幕般,隔绝了山的南侧。偶尔有人试图穿越,也会被雾气困在其中,直至精疲力竭之时,才会神奇的重新得路,回到原先的山之北侧。久而久之,镜州人在对伏灵山敬畏之余,也就无人再想要一探南侧之究竟了。李太爷携孙来此,本就无心攀爬,只在山脚之下游览盘桓,求一惬意自在。却不想,本来宁静安详的秋日风光,竟……
“伏灵山有什么好去,改天爷爷带你去寺里见慧轮禅师。”李太爷从不拂逆自家爱孙,可是伏灵山他是绝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为什么,我要去找那条大蛇。”小公子明显与他的祖父不同,那日情景是那般奇幻,勾的他这一年里不停地去想去念。
大蛇?李太爷霎时惨白了脸色。回想那日,爷孙二人带着一众仆从,在野趣盎然的伏灵山下正自得其乐。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游人惊呼哭喊之声,李太爷赶忙指挥下人赶来马车,就在他们将要离去时,只见数丈高的空中,飞来两头见所未见的异兽,一时间嘶吼噬咬之声传遍此间天地。
“爷爷,你说那条大蛇为什么长着翅膀啊?”小公子问道。
是啊,为什么长着翅膀?那两头异兽中,一个是身长五丈有余的大蛇,它顶着冠状的黑色肉瘤,生有两对丑陋肉翅,另一个长有鹰首鹰翅,却搭配着黑色豹子的身体。大蛇明显强势许多,一张血盆大口紧咬着似鹰似豹异兽的脖颈,五丈有余的身躯还扭动着,想要施展必杀一击,将对方勒死。
“爷爷,你说大蛇脑袋上为什么长瘤?怎么那么像王冠?”小公子不知自家祖父陷入不好的回忆,只是问题不断。
争斗很快结束,水缸粗的身体,赋予了大蛇足以勒杀对方的力量,受它震慑,围观之人无不两股颤颤,连逃跑都不敢也不能了。大蛇也未如众人预料那般,猎杀对方是为了进食,从它顶上肉瘤上,竟射出一道乌光,凭空托举起那具鹰首豹身怪兽的尸体。不一会儿,尸体就发出腐臭味道,大块大块皮毛肉屑掉落地上。眼看尸体就要只剩骨架了,突然一颗黑色晶体破开腐尸,一次闪动就要冲出乌光,却最终功亏一篑,被大蛇口中喷出的另一道乌光击中,最终被慑服在半空中一动也不能动。那黑色晶体不过婴儿拳头大小,但是才一出现,大蛇就以蛇尾连拍数次地面,身体也随之扭来扭曲,显得兴奋之极。
李家小公子双目灵动,分明看到那块黑晶中,有一头小兽,模样与那已死的异兽颇似,只是不知缩小了多少倍,正兀自沉睡着,抑或昏迷。而后,大蛇头上肉瘤一耸,那枚黑晶就直射入大蛇口中,乌光也随之一收。
大蛇勒死强敌,吸摄了黑晶,这才甩动大脑袋,看向周边的人类。嘶嘶吐信与哗哗履地的声音,使在场之人晕倒了几个,毕竟考量那张血盆大口,个把人也只够它塞牙缝的。不过在嘭的一声后,大蛇就化作为一条黑线,向远方的伏灵山中激射而去,它并未伤害在场任何一人。
此后,关于伏灵山出没奇兽的传闻,就又多了一条。而自家麟孙,也正是从那时起,总也扰攘着要去伏灵山再游一番。
“爷爷,我有了翅膀是不是也能飞,还是我头上有了肉瘤,就能像那条大蛇一样,放出一片片的乌光?”小公子仰着头,脑袋里满是自以为是的天真想法。
李太爷不想再与孙儿纠缠于此,便说道:“你可忘了?自己还欠寺里的法明小和尚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李太爷一句话就转移了小公子的注意力,“对了,上次由寺院返家前,法明小和尚还托我给他带好吃的,那小子最贪吃了。”
一间面积不大的禅室,里面仅只一方土炕,地下几落蒲团,便是七佛寺主持慧轮禅师的卧房了。相比七佛寺外在的繁华,这一方空间虽然鄙陋,却包容了镜州最深彻的释家思想。
慧轮禅师已经三日未出这间禅室了,此时的他眉峰紧皱,手捻佛珠,口中则默诵经文不停。忽的,珠线一绷,接着就是“啪”的一串脆响,佛珠散落一地。禅师睁眼,叹气,起身,出门。
禅室外,一个侯了不知多久的小沙弥,看到老禅师走了出来,喜道:“师傅,您出来了。饿不饿?”
“法明,不是叫你不必等我,怎么一直都侯在这里?”慧轮禅师疼惜的抚了抚小沙弥的光头。
小沙弥抬头,眯着眼直视老禅师,执拗道:“师傅你饿了吧?斋菜我这就去准备。”
“不急,可有访客?”
“前日,李释心来过了,我还与他玩了半晌。”小沙弥与那李家小公子自幼相识,年岁又是相仿,所以常常耍在一起。
“你可将下一段静心咒的经文教他?”老禅师随口一问。
小沙弥却猛一拍自己后脑勺,急道:“师傅,刚才还有位客人来访,他说是您的故交,现就在前面客舍休息。喏,这是他要留下的信物,说您看到了,自会前去见他。”小沙弥随手摸出一块翠绿扳指,递予他的师傅。
“那人可是身量很高?”接过扳指,老禅师一惊,急问。
“嗯,师傅,就在您出关前一刻,那个大个子才来的。”小沙弥笃定的说道。
慧轮禅师的脸上一阵明暗不定,轻声嘱咐小沙弥自去玩耍,他便孤身一人向前院客舍而去。
七佛寺的客舍中,极少住人。
慧轮禅师来到其中一间客舍门前,也不敲门,便直入其中。果真,有两人正在等他,其中一个身量高挺,就是那翠绿扳指的原主人。高个子一见老禅师,便先将屋门关闭,然后拜倒叩头,口中连呼:“父亲,不孝儿来看您来了。”
慧轮禅师扫了屋内另外那人一眼,只见对方除了捧着杯茶,就再无动作,似乎屋内发生一切,都不能打扰到他分毫一般。老禅师叹了口气,伸手将高个子扶起,仔细端详了对方面孔之后,才说道:“当年你犯下了株连九族的大罪,我们一家因此几乎灭绝,我侥幸逃得一生,遂入了佛门。如今三十三年不见,你我都早已不是当初的你我,又何必再去理会谁父谁子?”
慧轮禅师一出口,便叫那高个子一呆。高个子正要再拜,祈求父亲原谅,谁知屋中另外一人却突然开口:“行了,戏码演到这里就可以了!”
慧轮禅师闻言一怔:谁在演戏?
此言一毕,异变突生,禅师身侧的高个子,突然从袖中喷出一物,直接射向慧轮禅师。猝不及防下,那物落在禅师裸露着皮肤的脖颈上,才一晃动,就钻进了脖肉之中。慧轮禅师怎也不会想到,三十三年未见的亲生儿,竟然没说几句话,就向他暗下毒手。此时,禅师心痛非常,而后他又猛醒:自己之所以闭关,不就是早算出大劫将至吗?只是,算不出的是,自己这一劫竟这般出乎意料。
而慧轮禅师算不到的,似乎还有一事。高个子暗算了自己的生父后,脸上竟无一丝悲痛,只听他一边笑,一边向另外一人谄媚道:“仙师,这下聚集镜州城中孩子,就有名目了。”
倒在地上,连手指也无法动弹的慧轮禅师,闻听此言心中又是一惊:这两个贼子谋害了自己,所图竟是镜州孩童。
另外一人似乎天生冷淡,就连他的声音也很少烟火气:“待这老僧精血被影血虫吞噬干净,我就可以借助影血虫之力,幻化成这老僧,届时我在全州举办摸顶赐福大典,便可轻易查出谁是我们所需的灵童了。”
高个子上前一步,躬身谄笑着:“仙师高明。不过,您看那化血丸,这次能否多赐一颗?毕竟……”
此时,慧轮禅师愈加模糊的视觉中,只留下一双血色双眼的印象。而后,他就再也没有了知觉。
作者简介:坐班人神游九虚,见一道人与之相谈甚久,录其修仙事,博君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