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四灵絮语:九翼之变》11铁武豪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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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信号箭划破长空,衔著艳阳直落,原先还信誓旦旦的马贼,脸色全皱成一团。
接着四面八方都射出信号箭,紧咬著马贼围聚之处,一时间山头上像是藏有千军。
“快彻,趁官兵还没出现前溜了。”三头目挥舞著大刀,惊慌地说。
“在下还没准你走呢。”钟孟扬搭弓,瞄准三头目的心窝。
语毕一箭发出,三头目反手一刀挡下,他啐了口:“当俺是活靶子?兄弟们,快彻。”
钟孟扬惊讶那马贼的身手,简直是受过训练,打过仗的专业骑兵。
马贼拍著马屁股往反方向逃窜,前方却有一人持画戟站立马上,身穿黑甲战袍,肤白体健,眼深鼻挺,蓄著刻意修剪的小胡子。
紧追在后的钟孟扬也望见那人,那彷若回回人的面孔让他想起拔岳军副将杨梦枪。
“是立骑啊,三头目,前面有个高手。”马贼惊呼道。
“束手就擒者,可从宽处置。”那人声音相当洪亮、沉稳。
“把他射下来!”三头目喊道。
几个马贼连忙搭弓射箭,只见那人拍马向前,甩动画戟斩断飞箭,直向马贼而去。
“分两边冲!”三头目举刀转了两圈,马贼立即训练有素的分开。
这如同军令指挥的手法,让钟孟扬吃了一惊。一队人围攻那个立在马上的大汉,一队人则往后攻击钟孟扬。
对方来的太快,钟孟扬应对不及,只能仓促后退。他对于骑射颇有心得,但骑战方面便远远不行,这是因为貘地地形的影响,那里根本没有马儿上场的机会。但只要拉开一小段距离,钟孟扬还是能回马射响箭。
突然冒出来的汉子左劈又砍,杀得那些马贼招架不住,三头目又挥刀改令,所有马贼都往那汉子靠拢,变化极为灵活。钟孟扬见身后无人,也勒马回头去救那汉子。
那汉子先刺下一人,旋即又挡住一刀,他运戟如蛇,忽阴忽晴,让人不知招出何时。打了一阵,那帮马贼竟讨不到好战果。
“郭将军可别把他们全杀了,还得留活口问话。”另一个穿着金甲战袍的汉子骑马出来,蓄著大胡子,虽是虎背熊腰的悍将,相貌却相当英俊。那壮汉手腕粗如碗口,一说话便像要绷开护甲,坚实的下颚骨显示身躯强壮。他手持双斧,带领数十名具足士卒,团团围绕马贼。
听金甲将领如此说,钟孟扬便确定那名身手不俗的汉子便是拔岳军将军郭防。依郭防的能耐,钟孟扬只消在旁边等好戏。
“那得看这帮人受不受教。”
“格老子的,吃俺一刀。”三头目俯冲攻向郭防下盘,虽被画戟挡住,但一击让郭防坐回马背上。
三头目又连续砍几刀,逼乱郭防的招式。他所用的是昊朝骑兵团的刀法,郭防认出来了,他驱马向前,用戟拍三头目下马。但其余马贼立刻得空围上,郭防挑下两人,马贼却无退却之意。
“上!”金甲将领踢著马腹,带领士卒围攻。
援军一加入后,局势瞬间改观,马贼虽然顽强,坚持至此刻早已士气大衰,一与官兵交手便四处溃逃。三头目却发疯似的与郭防交战,完全不顾自己人已经逃之夭夭。金甲将领明白马贼善逃,因此早布好伏兵。十来个手持巨盾与陌刀的重步兵扼住马贼去路,硬生生连人带马挡下来。
钟孟扬总算见识到名闻遐迩的铁武军盾牌阵。但郭防这边还没结束,三头目跟另外两个马贼紧追不放,郭防怒吼一声:“不想活命的上前!”一戟扫下两名马贼,接着举戟投出,命中三头目的胳膊。三头目落马后,立马被捆起来。
“郭将军好身手。”钟孟扬向郭防作揖。
“阁下的回马响箭堪称一绝,不知壮士何名?”
“在下乃貊族首领之子钟启,字孟扬。”
“昨日有个貊人来寻我,说是少主有事要访,就是你了?”郭防打量他道。钟孟扬不像一般貊人矮壮肤黑,说话粗鄙豪气,反倒像个饱读学问的世家子弟。
“是,在下确实有要事相告。”钟孟扬知道郭防的疑问,毕竟这并非第一次有人向他投以质疑的眼光。
金甲将领摘下头盔,向两人骑来,说:“郭将军,这位年轻人是谁?骑射了得啊,是你军中人物吗?若不是,我可要定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位是貊族少主钟孟扬。钟少主,这位是铁武军红荡臣将军。”郭防介绍道。
铁武军将军红忾,字荡臣,出身于五高门之一的晴州缘康红氏,他们宗族有多人在朝中身任要职。钟孟扬对于红荡臣的事蹟早有听说,特别是他虽出身高门,却无世家子弟的称头,十五岁改名投军,乃是铁铮铮的汉子。红荡臣力气极大,能够一人扛起需要三名壮士才抬得动的牙旗,故被称为“铁臂”。
“哦,是昨日说的那件事吧。真可惜啊,铁武军若能有钟少主这样的骑射手,该有多好。”红荡臣惋惜道。
实际上铁武军主要以身强力壮的重步兵组成,真有骑射手加入也不晓得要编在何处。不过能得到红荡臣的溢美之词,钟孟扬心底偷偷暗喜。
被俘的三头目扭著身子咆哮道:“快把俺杀了,动手啊!”
郭防下马,蹲在他面前,缓缓说:“你要死,有的是机会,但现在留你有用。”
“呸!狗娘养的贼官,俺不会跟你们说任何话,来啊,抹俺一刀,死活都是英雄。”
“你本是十五行军的骑兵吧?为什么要落草为寇?”
郭防他沉静的情绪仿佛不受外物影响,永远只看见所见之事,不会有半分偏颇。钟孟扬曾看过一卷《论将》,书中把将领依照性格分成数类,其中一种叫雅将,这类将领公正无私、沉着冷静,指挥作战从容不迫,鼓角金钟皆有序,绝不会因任何状况乱掉阵脚,所以称“雅”。郭防无疑是雅将的代表。
“干你屁事?贼官该死,大昊该死,格老子的快砍了俺的头,否则让俺溜了还回来寻你。”三头目恶狠狠地说。
“满口污言秽语,不如照他所望,斩了他再问别人。”
“红将军,方才这些马贼的阵型你也看见了,他们不是一般草寇,是军队。如果断然杀帅,士卒也会求去。”郭防拒绝红荡臣的提议,“告诉我,为何要落草为寇?”
“贼官败民,官府如此,行军也如此,谁还能活下去?”三头目被郭防的话感染,态度不再强硬。
“来人,替他松绑,这样说话多别扭。”红荡臣认为这人是汉子,不愿捆着他。
三头目解开束缚后,长叹一口气:“若俺那里的军队也像两位将军,俺也不必当马贼了。俺叫周鼎荣,在极玄军任过骑兵队长,本来在胥子适将军带领下,一切都很好,伐回回失利后,胥将军被株连,流放边镇,新来的将军跟当地阉僧、官僚暗地干坏勾当,俺劝戒他,他竟然编了罪名要杀俺,你说俺能怎么办?不当马贼能活吗?”
子适是胥宜的字,可见原本他在极玄军也是极受爱戴。钟孟扬不禁叹道纲纪腐败,竟然害了这等刚强的好汉子。当初朝廷遣十五行军到各州时,怕将军军权膨胀,定下不准干涉当地事务与随意移动,也不得另募新兵,只能带领千名左右的亲卫。
当然规矩是规矩,地方震荡的情形下或多或少都得进行招募,但除了驻守芜州的高岳军、已进入内战的磨州撼山军,其余诸军都秉持原则。
“但犯了罪是事实,我不能因此放你们走。”
“俺知道,男子汉做了便不后悔,命在此,随你处置。至少俺知道世上还是有你们这等好人。”
“你们的主力在哪?”郭防问。
“杀了俺也不会说,其他人也不会告诉你们。来吧,别磨磨蹭蹭,今日败阵不怪他人。”
望向其余被俘的马贼,皆眼神坚定,誓死如归。或许严刑拷打下会有几个人承受不住,但这样剥夺人的自尊,与那些逼人落草的败类便无区别。
“红将军,成全他们吧。”
“好汉杀不得,杀不得。”红荡臣此时却又于心不忍,铁汉柔情展现一览无遗。
“放了他们,今日的情形还是会重复,朝政不改,依然会有良民落草为寇。但治标不治本,后患无穷。”郭防抽出佩剑,语气依旧冷静,“周鼎荣,你一心求死,我成全你。”
“来!”周鼎荣大吼一声,跪在郭防面前挺直身子。
“郭将军……”
“试想,这些马贼被交给督台或督察府,会是什么下场?”郭防举剑,盯着红荡臣:“若真把他们当好汉,便不要手软。”
“来!”
郭防唰一声快刀斩下周鼎荣的头,剑挥下的一刹那,仿佛听见他说:“好刀法。”
见三头目伏诛,其余马贼也跪地求死,目眶噙泪。
“阉僧乱政,却由良民承担,实我等人臣之罪。”郭防叹道。
红荡臣一声令下,斩掉二十颗滚滚人头。然后他命人就地掘墓,埋葬这些马贼。
“在下从貊州一路游历,看见郡县饱受阉僧压榨,贪官若猛虎食人,百姓皆怀怨在心,对陛下而言,这不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唯有在汶阳时,见到杨副将救了一对差点被阉僧迫害的父女。但如郭将军所言,治标不治本,又有多少黎民遭受压迫。”
“梦枪啊,他一直很讨厌那些阉人,一直想找机会教训他们。皇上被阉人乱臣蒙蔽,我等外臣有心无力,又不得干涉地方;或者说朝廷力排清议,已封闭最后谏言之路。”郭防虽洞悉朝政,却也无能为力。
“对了,钟少主,你不是有话要跟郭将军谈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且慢,我想钟少主是为孺夫子一事而来,能否能让红将军一道听。”郭防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钟孟扬必须这么做。
“何必这样为难钟少主,我可不爱听人闲话家常。”
“不,孺夫子要在下听郭将军吩咐,红将军不需见外。”于是钟孟扬便把一路所见所闻完整的述说一遍。
郭防似乎早知道钟孟扬要告知火凤教之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见到从梁俑身上得到的书信,郭防定如山岳的脸色才微微一变。
“啧,火凤教要有大动作了,必须通令地方戒备,并上报朝廷。”红荡臣着急地说。
“这书信是九翼许龙所写,上面记载了火凤信徒的分布,以及军械、粮食储备。看来许龙不愿角要离起事,因此暗中与孺夫子往来,不过照少主的话听来,许龙似乎对孺夫子仍有保留,否则孺夫子也不会要少主暗访。”郭防跟区梓一样,都能辨认古字,而且读得比区梓还快。
“照你这么说,朝中有内鬼?是哪帮狗东西作乱!皇上会突然禁止清议,里头果然大有文章。”红荡臣也明白过来,暗暗叫骂。
虽然火凤教在各地有人支应早不是新鲜事,但勾结朝臣,而且是对皇上有影响力的朝臣,便是天大的事。钟孟扬忖自己太笨,竟没连系到一块,虽然大部分得归咎于无法辨认古字上,但他被韩晟耍得团团转就足以显示其掉以轻心。
“一边缉捕,一边清查,好个两面手法。”郭防皱眉,双手抱胸,低沉地说:“若照此看来,火凤教必有大动作。红将军,我会把这些书信翻译出来,再传给各行军,让他们就地捣毁。孟州不能久待了,明早我就回屏州去,此事越快办越好,莫让人有机可乘。”
埋葬好马贼后,红荡臣领士卒回孟昌,由于事态紧急,郭防与钟孟扬先行一步,几乎是快马加鞭赶回孟昌城。
“少主,此事请不要张扬,甚至胥长逍、区梓两人也不可说。”郭防再三吩咐道,接着赶回下榻处着手进行翻译。
钟孟扬应诺一声,便缓缓骑马从城北至城东的越家酒楼,路上他回想周鼎荣的遭遇。能入十五行军都得是当地良人子弟,三世身家清白,并有余资,可探世局变异,竟让这些曾与北疆血战的战士落到这步田地。
如此一想,钟孟扬更恨起败坏朝纲之徒。行至永福大街时,街上围着一大群人,闹哄哄彷若集市。这一带乃是孟昌士子聚集之地,寻常百姓不会到这里来,钟孟扬知道又有大事发生了。
果不其然,孟昌著名的清议人士,曾任右少政的温伯化被一群士兵拖出来。还有一堆阉僧持着白幡念念有词,接着温家人不分男女老少皆被捆着成一条龙,随之在后的是温家的财产,这俨然是抄家的阵势。
那些士兵穿着光亮的鳞铠,与地方乡勇、驻守行军的行头不一样。他们的头盔上插有白羽,明显是从京师来的白羽皇军。
钟孟扬下马挤开人群,跑至被打得满脸瘀青的温伯化面前,“温大人,在下是钟孟扬。”
“孟、扬?”温伯化免强睁开乌肿的眼睛,激动地说:“孟扬啊,真是的你。”
“喂,你是谁啊,这可是钦犯,快滚回去。”
“温大人七十好几了,怎么禁得起打?”
“我揍他与你何干?”那白羽士卒抽了温伯化一耳光,“滚到一边去,否则连你一起拿下。”
温伯化被抽得两眼昏花,这惹怒了钟孟扬,周鼎荣的事情还在他腹内翻滚,现在又见到这事,让他脑子一热便揍了士卒一顿。
围观群众惊呼连连,毕竟白羽军是守护皇城的,地位相当崇高,而钟孟扬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伙子竟然敢公然打白羽军,其下场不是枭首就是分尸。
那士卒的同伙见状,有十多人也围了上来。
带队的队长质问:“逆徒,为何伤我皇军,可知这事杀头重罪?”
“在下只是教他礼节,你们不教,当然由在下效劳。”钟孟扬一双鹰眼狠狠擒住那些白羽军。
“荒唐,把他拿下。”
抄家的白羽军至少有两百多人,其中分了三十多人上前,他们配备崭新的鳞甲与百炼钢炼制的横刀,看似眨眼间就能拿下钟孟扬。但他们吃了鳖,不只因为钟孟扬武艺高超,最主要的原因是白羽军缺乏战斗经验,训练也都是敷衍了事,这些坐吃皇粮的官家子弟徒有良好装备,实战上当然讨不到采头。
但双拳难敌四手,无论钟孟扬的黔钩再厉害,面对这么多拿精炼横刀的士卒仍是居下风。
“孟、孟扬,快走吧,别管老夫了……”温伯化说。
但钟孟扬憋了满腹的怨气正要发泄,他知道不能真的杀害白羽军,否则就算他父亲出现也顶不住皇上治罪,因此他避开锋芒,抓到人就狠狠揍上一顿。此时他体内窜流的貊人的血,正烧得沸腾。
“打架啊,好啊,本帅也很爱这种休闲活动。”穿着金甲战袍的红荡臣猛然出现在温家宅院前,他放下双斧,褪下战袍,露出如石堆隆起的健壮肌肉,窃笑道:“你们这些抹粉的清客相公,能挨上几拳?”
那身板比起许龙过之犹无不及,红荡臣身旁只跟着五个大块头,但光是气势上,就足以吓得白羽军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