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点空间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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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蝉鸣，风声凄紧，快车道上轮胎疾驰而去的声音轻轧而过，搅扰着清甜的睡意，在长夜的缝隙，在所有瑟缩的单元楼中的一户，你痛苦地等待着睡眠，甚至连触及不堪往事的闲情都不会萌生，丢失了以往的细节，漫长的昨天短暂而又苍白，似乎无可追忆，焦虑和疲倦像一座巨大的史前遗迹，你在里面逡巡，找不到出口。

世事的繁杂和俗尘的纷扰推动着你的意念，操控你的身体，你的需求开始说话，你的索取代替了你奉献的本意。新时代，秩序轰然建立，你受到了惊吓，一度亦步亦趋，和周围的人一样。我知道从某个时刻你找寻自我已经变得困难，这样的意图已在挣扎中慢慢隐退，但是如果你对于扑面而来的一切还有一份距离，可以容纳一份蜡烛的距离，你可以默默盏上一柱，只要这灵魂的一隅能燃放你瞬息的清澈，只要这零星的灯火能使你窥见自我本真，留出一点空间给自己，你也就释放了更多灵魂通往外部去感知。

如果我们不单单仅是需要一个由别人口中言说出的自我，不仅仅只期待自我在别人身上投射出的反光，那么就余下一席大的膝枕，跪下来和自己倾注一刻对视，聆听被判给日常操劳的那份自我，聆听他除了难处与压力，含有相知的喜悦；聆听被落在出发点的那份自我，聆听他除了少时的阴影，还有最初的悸动和对感情的依赖；聆听走到前面去的那份自我，聆听他并不是只会咬牙切齿，还有那句“还不快跟上”。留一个空间给自己是一个好习惯，他带着智慧的启迪、别人无法复制的成长，恰好，也仅能来替你，书写自己的故事。

当你笑对自己的阿谀、自己的世故圆滑、自己那些蹩脚的戏码时，你也孕育了雄浑，也吞吐了壮丽，也把失踪的豪气一股脑地翻江倒海了出来，这个时候被荡涤的不仅世间的尘埃，还冲出了自己容忍和接纳别人的洪泛区，积压了一个缓冲的地带，更拥有了抹平高山、扫荡平原的豁达，沉淀了阅历。

当你细琢自己的无暇与无知，承认自己虚度的年岁却知耻后勇，谁说你不像重新拥有了一个精明强干的青春？谁说你不是风华正盛，意气如澜？抽身出泥泞，望高山崔峨却不心灰意冷，扫尽昨日之我，笑纳如今之我，迎接未来之我，重寻求学之路，重踏知识的长征，抗拒平庸的声音仍然通透云霄，直贯入耳，不坠青云之志，着谢家木屐凌波于学海烟波。

纵然外界的虚妄不绝如缕，物质的堕落循循善诱，坚守自我的人仍然享有一方乐土，不遭嫉而败坏，不受难而凋零，道德操守仍然像一处醒目的绿洲横亘在荒原腹地，仍然用期待的眼神去擦拭公正明德，仍然用动容的给予去宽慰他人的不幸，留一份空间给自己的人，也就留了更多的空间给别人。

留空间给自己，绝不是对现实的逃避，不是事了拂衣去，不是怀菊采薇，悠然南山，自足自乐，它是与灵魂达一份约定，于万事万物求一种平衡，用内心的达观缔造外部的气场，更是精神浪漫化的开始，是根性升华的基石。世间的学问仅有一门，即是自我的学问，医治好自己，医治好万物。

夜阑秉烛，你不再与琐碎的梦魇厮磨，总有一束精神的内核，隐隐与星汉交辉和宇宙流变的规则呼应，更仿照着历史暝暝中的辉光，从索多玛的火焰滔天到罗马帝国的金戈铁马，操练声、鼓角声，擂鼓阵阵，从一人一影的月下独酌，到玉户帘中卷不去的离人愁绪，从庞贝古城崩坏的建筑，到浩浩汤汤、铜钱串叮当作响、陶瓷流光溢彩的丝路商队，从大航海开辟初期的耀武扬威，到中途岛的拉锯、柏林墙的倒塌、奥运会等待五环现身时的屏息敛声……你想起它们，把酒临风、登高望远；你想起它们，快意疆场、潇洒人间；你想起它们，艰深伟岸、群星璀璨……于是，生命有了喜悦，人生渴求到了意义，每一秒你的真心都不再掩人耳目，灵魂的浮漂从心海里晕染开来，你以你所拥抱的孤独，编织了你的独特、你的高峰与低谷，你过程的传神，和与人生的两端相似的幸福。

所以留一点空间给自己，呈现了人文的景观、自我的达观、生命的奇观，幽孤自赏，迈好接纳命运的每一步。人生是道无解的题，这也就意味着你要留足卷面，用你积攒的想象力，填满你给你自己预留的尽可能大的空间，也许，这份认真，就是你对人生的回答了。

〈完〉2024.9.19